大海诞生之初是一片沉静的蔚蓝,因神而存的生力布满整片大海,大海就是神的化身,这就是海神,海神最初无形,只是一团海水的模样,在海中来去的时候,磋磨的海流为他塑造了形体。
能够在海水中自由来去任意摆动的有力强劲的流线型长尾,化出半身人形,头上象征着海神身份的海蓝色宝石王冠,他开始创造生灵,海神是一个无名而有深沉的神明,他于无声中创造了七个生灵,也是海神最早的造物。
金龙多宝,一身金鳞似日月同辉,龙角麟勾,威严而又多金,于是金龙贪宝,见则藏之;波涛愚浪,掀涛翻浪携铺天盖地之势,愚浪易怒,动辄翻覆,取人性命;天籁女歌,纯净鲛人,自然之声,见者迷之,是为痴音……
第六个生灵,是个人,长着双腿的人,蓝白衣袍嵌软甲,看上去如大海一般沉沉的男人,他没有其他人那般的嗜好性格,只是每日习惯地站在海面上,阳光下,静静地望着海面。
他望着海面,海面上忽然涌起一道水柱,水柱之上是一个水形的男人,他右手按在左肩上,对着男人微微俯身,声音轻得像是空气中的泡沫,道:“吾神。”
海神看着他,平静地道:“你有何欲?”
“无,吾神。”他看向他的神明,面上不该说是沉静还是孤傲的神情叫其他观望着这处的人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屏息的,等候着吾神的反应。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海神并没有生气,神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孤傲至此,便名朝天,一字为骄。”
“是。”他低着头,承下此名,道:“朝天骄多谢吾神赐名。”
从那时起,海里最为孤傲的生灵诞生了,海上明月下,朝天孤一人。
“你,你是海神吗?”月华洒在海面上,化为一名身着淡黄衣衫的姑娘,姑娘一双弯月眼,笑盈盈如月仙一般,她上前两步,话语虽有生涩,面容却并不露怯,只是却得不到那人的回应,她轻哼一声,道:“喂,我在问你话呢,听而不答,你很无礼诶。”
朝天骄不是第一次见到姑娘,女歌鱼姬都是姑娘,但她们并不会像这个姑娘一般聒噪,不知为何他竟起了回嘴的心思,朝天骄瞥了一眼姑娘,道:“是你先扰我安宁,无礼问谁?”
姑娘看着并不娇蛮,但将双手叉腰,横眼看他,哼声道:“此处山海明月,你家的吗?不过见人问礼,最是寻常,该是你这人不懂礼仪才是,还扰你安宁,这天下之大,何处是你的?”
姑娘话虽横,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朝天骄看了她一眼,只觉她扰了自己清净,便不再继续待着,纵身跳入水中,不欲与这姑娘争辩惹事,那干脆果决的态度倒叫姑娘一愣,随后便是有些气。
“你……”姑娘恨恨拂袖,哼道:“我便要跟你杠上了,哼!”
淡黄衣裳的姑娘转身化作月华散去,海面上一片平静,而海水之中,朝天骄一反常态地坐在游走的鲸鲨身上,仰着头看海面,也不知在看什么,不过大家都习惯了,这位老大不负海神为他取的名字,朝天朝天,一天到晚不是看海就是看天。
从那天开始,朝天骄不自觉地开始关注那个黄裳的姑娘,白日里姑娘并不会出现,无论白日里他什么时间出现在海面上,周围都是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但是到了晚上,月光明亮的时候,只消他冒个头,那姑娘便立刻就出现了,似是追着他一般,所以通常他白日里静静看天,夜晚看海。
“喂,臭木头。”这天,姑娘隔着海这样喊他,她似乎一直都知道他在海里的什么位置,但是她却不能穿过海水下来,她只是半跪在海面上,轻轻地敲了敲海面,姑娘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般笑盈盈的欢喜了,她哼了一声,看着浮近了的男人,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没有说话,因为这是他的本性。
姑娘罕见的没有同他闹,而是静静地看着隔了一层海面的他,笑着说:“你个木头,你再不告诉我名字,我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了,我要走了,你个笨木头。”
由来无情的他忽然领略了其中的离别之意,他操控着水流让自己浮出水面,半身在外,望着姑娘,不知所言。
姑娘笑了笑,又是欢喜又有些悲伤的模样,她轻轻地哼了一声,撇开脸,道:“你个闷骚的人,笨木头,非要等我走了才肯出来见我,快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她,“朝,天,骄。”
一字一顿,又是怕姑娘听不清,又是怕姑娘记不住的模样,认真得叫姑娘特别想笑,开心得不行的样子,姑娘弯着眼睛笑了一会儿,才轻咳两声,认真地说道:“朝天骄,你记好了,我叫午月,世上千万月光束,何年何月何日,只有我叫午月,你要记好了哦。”
他忽然喉头有些哑,但是他终于也开了口,“你,你要去哪儿?”
“这个啊。”午月勾勾脸,道:“月华只有春生冬灭的一生,今晚便是最后一日了,来这世上这么久,只见了你这一个人,若是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那不是白活了嘛。”
伤感的话语之中带着姑娘特有的调皮,也许她不想让他感到悲伤,但是他忽然觉得后悔,发疯了一般的后悔,他抿了抿唇,道:“月华虽收,我会留你。”
这是这个孤傲的男人能够给出的最为诚恳的承诺了吧,但是午月笑了笑,道:“有你这话,我便很开心了,但是笨木头啊,我这是天命,违天命,不好。”
他却想了想,忽然伸手拉住午月的手,将这个姑娘,带到了自己的世界里,蔚蓝海水将她包裹的时候,午月只听得耳边男人的声音,从未如此闻听过的开窍的笨木头的声音。
“违天命,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