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神

“不可思议。”江子低声说,“生物体型的生长没有上限么?”

“天知道。”梁敬呼了口气,“天知道这是个什么太古神兽,妈的我的世界观已经被摧毁了,我要疯了……站长我跟你说就算下一秒地表崩裂,深渊里钻出来一头利维坦我都不吃惊了。”

“这鬼地方开发快十年了,什么都没捞到,怎么重大成果全部集中在这个礼拜蹦出来了?”江子自言自语,“莫非今年真是人类命运的转折点?”

梁敬蹲在冰面上探头探脑,他对这磅礴的心跳声非常好奇,山峰般的巨大生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宗教与神话,基督教《圣经》曾记载能与恶魔匹敌的巨兽利维坦与贝希摩斯,北欧神话中有围绕世界的尘世巨蟒耶梦加得,人们对巨物和力量的崇拜与恐惧贯彻了整个人类文明历史,山峦般的巨兽,不是神明就是恶魔。

但探孔实在是太细太深了,从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小孔,梁敬在地表上不可能看到一万米之下的情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瞄西瞄,瞄了半天,然后坐在地上沉默半晌。

“站长,你是个唯物主义者么?”

“当然。”江子拍拍胸口,“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

“你之前说过俄罗斯科拉钻洞的事,人们谣传科拉钻洞钻到了地狱里,能听到恶魔的嚎叫。”梁敬说,“我们现在可是真正碰到了这种情况……如果我是个基督徒,恐怕会认为地下沉睡着利维坦。”

“利维坦有什么好怕的。”江子思路很直,“打个洞,塞两枚核弹下去,不就是叫花鸡吗?”

唯物主义者果然无所畏惧。

但想要把珠穆朗玛峰那么大的怪物彻底闷熟,两枚核弹恐怕还不够。

“地球历史上存在过的最大生物是蓝鲸。”梁敬说,“蓝鲸的心脏动脉血管内可以钻进一个成年人,但是跟这个比有数量级上的差距,大白粗略计算这心脏的功率跟聚变发电站差不多,产生的能量足够一个百万人口级的城市用电……说实话,你要说这是古代神明,我也信了,希腊神话里宙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掌控了雷电而已,换成是法拉第或者特斯拉也没什么不可以。”

“子不语怪力乱神。”江子表现出了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者坚实的思想基础,他想象了一下什么样的生物才需要聚变反应堆当心脏,那只能是百万吨的超级巨轮。

“对于一种完全超出我们想象的生物,称其为神一点问题都没有。”梁敬摊手,“在哲学意义上,我们可以把一切超越人类的存在都称为神,神有全知全能的,也有盲目愚痴的,卡西尼站里那个球,也可以是神。”

“那是什么神?”江子说,“圆神?”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底下?”梁敬绕着钻探机行走,一边琢磨,“用光纤和内窥镜之类的工具你觉得行不行?有没有可行性?”

“一万多米深度呢,用一万多米的光纤探下去?”江子摇头,“而且没人知道底下是什么环境,光纤和电缆都太脆弱了,不耐高温不耐高压,更何况还不知道声源的精确位置,靠我们这点家当是甭想看清楚了,人家倒斗还要多用几把洛阳铲呢,你要挖的坑可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梁敬沉吟了片刻,江子说的是实话,地下的环境过于极端,工况极其恶劣,很少有什么机械能下探到一万米之下的深度还能正常工作,即使是合金制的钻头这个时候都应该磨坏好几只了,就算是以现代人类的工程技术,想在地壳之下一万米的深度上进行复杂作业仍然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想扒开厚厚的地壳和冰层,看看这个巨大生物究竟长什么模样,以卡西尼站的条件是办不到的,需要地球方面专门派一支施工队过来,然后顶着土卫六上极端的天气,进行大规模的钻探和开掘工作,耗资甚巨——但地球人肯定会花这个钱。

最后梁敬还是放弃了窥探的想法,他确实想不到什么好方法突破十公里厚的地层障碍。

“走吧走吧,数据收集完毕了咱们该回去了。”江子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脑子一热就想在外头过夜的人按时领回家,如果没人催梁敬恐怕能在这里蹲一晚上,“已经到时间了,让大白记录一下坐标,日后再来找它就是了,下次再来的时候带一支挖掘机大队过来。”

梁敬起身,指了指前方,“我记得那边不远处有一个老的钻探孔。”

“嗯?怎么了?”

“那次钻探是为了取冰层岩心,但当时打孔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震动,按理来说这么强烈的震动信号,在很大的范围内都能接收到。”梁敬接着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这个心跳是最近才出现的,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说明这个心脏并不是一直在跳,或者说它并不是一直在这里跳。”

“你是说它会移动?”

梁敬点点头,“记录坐标可能只是刻舟求剑,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得,原来还是个核动力潜艇。”江子叹了口气,“毛子的战略核潜艇也不会钻进一万米深的冰层底下吧……现在我们有什么办法?挖又挖不出来,看又看不到,派个人蹲守在这里跟着它?梁工,咱们的主要任务是观测火山,这才是当务之急,跟踪战略核潜艇的任务就交给美国佬好了,赶紧回去吧,大厨还在等着我们。”

江子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火山,心跳只是意外发现——尽管心跳可比火山吸引人多了,但他们不能本末倒置。

梁敬和江子把所有的家当全部收拾起来,留着一台钻探机继续接收心脏的信号,用天线传回卡西尼站。坐在车上,梁敬和江子盯着显示器上的波形,那颗心脏仍然在沉重有力地跳动,他们都能想象某个神明般的巨大生物正在黑暗的地下冰海中沉睡或者孕育,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擂鼓,重重地撞击在两人的耳膜和胸腔上,与他们的心跳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