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观音东寻取经人 三藏奉旨西行去
- 西游记
- (明)吴承恩著 陈平改编
- 4567字
- 2019-08-07 16:58:28
导读
唐僧在受命之后就开始西行,担负起去西天取经的任务。他在五行山下救出了悟空,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征途。生性不羁的悟空不愿意受到唐僧的管教,肆意生事,被唐僧戴上了紧箍咒,他的顽劣的性格受到了管制。本章在全书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师徒关系得到巩固,也奠定了全书的情节基础。
一日,如来佛祖在灵山大雷音宝刹对众仙佛菩萨道:“自降服猴王,已过五百年矣。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今有谈天、说地、度鬼的三藏真经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可以劝人为善。我本想送上东土,怎奈那方众生愚蠢,不识我法门之旨要。”
观音菩萨上前道:“弟子不才,愿上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也。”如来听了,心中大喜道:“别个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
如来佛祖命人取来五件宝贝,说:“这锦襕(lán)袈裟、九环锡杖能保人不遭毒害,可给那取经人用;这三个箍儿唤作‘紧箍儿’,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
那菩萨闻言,遂收了金箍,手执锡杖,将锦襕袈裟做成一个包裹,令惠岸行者背了。师徒下界去也。
却说唐王李世民大赦天下,出榜招僧,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孤魂。皇榜贴出不到一月,天下众僧俱到。唐王传旨,令魏徵等三位朝臣选举一名有大德行者做坛主,设建道场。
次日,三位朝臣聚众僧,逐一从头查选。内中选得一名有德行的高僧,法号玄奘。
这高僧身世十分离奇。其父是海州人氏陈光蕊。陈光蕊高中状元后,与丞相之女殷小姐喜结良缘。皇上授陈光蕊任职江州,陈光蕊即带着母亲张氏、妻子同去江州上任。一日,他们在万花店住宿,母亲忽然染病。陈光蕊买来一尾金色鲤鱼,欲烹与母亲吃。张氏见鲤鱼闪闪眨眼,认为这鱼不是等闲之物,便让儿子将鲤鱼放生。
因上任时间临近,张氏让小两口先去上任,日后再来接她。于是陈光蕊同妻拜辞母亲,晓行夜宿赶往江州。
在洪江渡口,他夫妇上了刘洪、李彪二人的渡船。那刘洪见殷小姐有闭月羞花之貌,就起了歹意。与李彪将船撑至无人烟处,候至夜静三更,将陈光蕊打死,把尸首推落水中。刘洪威胁殷小姐道:“你若不从我,就立刻杀了你。”那小姐因已有身孕,万般无奈,权且顺从。那贼遂穿了陈光蕊的衣冠,带了官印,去江州上任。
一日,刘洪因公事远出,殷小姐在家生下一子。她暗想:“若待贼人回来,此子性命休矣!不如抛弃江中,或许有人救得,他日还得相逢。”
于是,小姐咬破手指,写下一封血书,又将孩子左脚小趾咬下,以便日后相认。然后将孩子用一件汗衫裹了,绑在一片木板上,血书系于胸前,推放江中。
木板顺水流到金山寺脚下停住。金山寺长老法明和尚将孩子救起,起名“江流儿”,托人抚养至十八岁后,为其削发修行,取法名“玄奘”。
一日,玄奘求问父母姓名。长老将血书交与他,玄奘方知自己身世,不觉哭倒在地。长老让他带血书与汗衫去江州寻母。玄奘一路化缘来到江州。母子终于得以相认,抱头痛哭。玄奘依母亲之言,启程寻亲。在洪州的一座破瓦窑里找到祖母,又去京城拜见了丞相与夫人。丞相听罢玄奘的哭诉,次日便启奏唐王。唐王见奏大怒,发御林军六万,将刘洪、李彪擒住处死。
丞相与殷小姐、玄奘一起到当年陈光蕊遇害的地方进行祭拜。三人望江痛哭,惊动了水底龙王。龙王便命鳖元帅去请陈光蕊。
原来,当日陈光蕊所放生的金色鲤鱼,便是龙王所变。陈光蕊的尸首沉下水底时,这龙王仔细一看,道:“此人正是我的救命恩人!”遂差夜叉去城隍庙,索要回陈光蕊的魂魄,又将一颗“定颜珠”放入陈光蕊尸身口中。现在见陈光蕊妻儿来江边祭拜,龙王便令夜叉将陈光蕊尸身送出江口还魂。夫妻、父子终于相会。
唐王得知事情经过,即升陈光蕊学士之职,随朝理政。因玄奘立意安禅,便送至洪福寺修行。
如今,太宗闻奏所选高僧是玄奘,喜道:“果然选对了人。”于是赐玄奘天下大阐都僧纲之职,让他择定吉日良时,开演经法。玄奘领旨而出,定于本年九月初三日,在化生寺开启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陆大会”。却说观世音菩萨正在长安城访察取经的善人,忽闻得太宗选举高僧,开建大会,就将佛赐的宝贝锦襕袈裟、九环锡杖,让木叉捧上长街叫卖,索价七千两银子。众人都笑道:“这两个癞和尚是疯子!这两件粗物值不得这许多银子!”
菩萨也不争吵,径自往前走,碰见了宰相萧瑀(yǔ)。萧瑀听说穿了这袈裟可以不遭毒害,便引菩萨去见唐王。
太宗大喜道:“朕买你这两件宝物,赐玄奘受用。”
菩萨道:“既有德行,贫僧情愿送他,决不要钱。”
次日,玄奘将太宗所赐袈裟披在身上,手持锡杖,立时神采耀人,如活菩萨下凡。
水陆正会这天,满城老少,帝王百姓,无论尊卑,都聚于化生寺听玄奘讲法。
观音菩萨近前来,厉声高叫:“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吗?”玄奘对菩萨施礼道:“老师父,不知‘大乘教法’如何?”菩萨道:“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太宗闻讯,问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菩萨道:“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
太宗道:“请法师上台开讲。”
那菩萨带了木叉,飞上高台,遂踏祥云,现出原身。喜得唐王朝天礼拜,众文武跪地焚香。
那菩萨祥云渐远,霎时间不见了金光。只见那半空中,滴溜溜落下一张简帖,上书: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金身。
太宗问曰:“谁肯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
玄奘上前施礼道:“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唐王大喜,就去那寺里佛前,与玄奘拜了四拜,口称“御弟圣僧”。次日一早,太宗设朝,写了取经文牒(dié),用了通行宝印。赠玄奘紫金钵盂一只,良驹一匹,以及随从两个。并为玄奘取号为“三藏”,亲自率众官送行。
三藏谢恩,出关而去。一行三人晓行夜宿,不几日,行至大唐边界。
这一日,三藏来到双叉岭。山路崎岖难行,三人忽然失足,连人带马跌入坑谷。只见狂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和两个随从绑了起来,送到一个野牛精的洞里。那野牛精与另外两个虎精和熊精,将玄奘随从分而食之,三藏在一边看得魂飞魄散。
三妖精吃饱后散席。三藏昏昏沉沉间,忽见一老叟,手持拐杖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将三藏救出。
三藏不胜感激,随老叟走上大路。那老叟忽然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原来是太白金星前来搭救。三藏连忙对天拜谢。
这岭上,狼虫虎豹四处出没,三藏与马儿惧怕,不敢再向前行。幸好猎户伯钦及时出现,问明究竟后,将三藏接回家中安歇。次日,伯钦送三藏前行。走了半日,来到一座巍峨险峻的山上。
伯钦与三藏告别道:“此山唤作两界山。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我不能过界,你自去罢。”
正在此时,只听得山脚下叫喊如雷:“我师父来也!”
伯钦道:“这山旧名五行山,山下压着一个神猴,这叫声必定是他。长老莫怕,我们下山去看来。”
二人牵马下山。行不数里,只见那石匣之间,果有一猴,露着头,伸着手,向三藏招手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因犯上,被佛祖压于此处。观音菩萨劝我皈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故此我昼夜等师父来救我脱身。”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道:“怎样才能救你出来?”
那猴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需上山去将帖儿揭起,我就出来了。”
三藏依言,上到山顶,将那六个金字轻轻揭下。
那猴欢喜,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伯钦听说,领着三藏,回东撤出几里远。只闻得地裂山崩一声巨响后,那猴来到三藏的马前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
三藏给悟空起了个诨名,称为行者。然后师徒二人一同往西天去也。
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三藏在马上惊心。行者一旁欢喜道:“师父莫怕。它是送衣服与我的。”说罢,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迎着猛虎一棒打去。那虎立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行者拔下一根毫毛,变作牛耳尖刀,将那虎皮剥下。
三藏见行者本领高强,愈加放怀释忧,策马前行。
师徒说着话走路,不觉来到一处庄院,便去投宿。是夜,三藏将自己的一件袍子送与行者穿上,行者又借来针线把虎皮缝好,围在腰上。三藏见了道:“这等样,才像个行者。”
次早,师徒启程继续西行。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强盗,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六贼抡枪舞剑,一拥前来,照行者劈头乱砍。行者伸手去耳朵里取出金箍棒,将贼人一个个尽皆打死,笑吟吟走将来道:“师父,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道:“你既入了佛门,若还像当年一样行凶伤生,便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
悟空见三藏絮絮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然这么嫌恶我,我回去便了!”他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
三藏只得独自前行。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
那老母问明三藏来历,遂将衣帽相赠。老母道:“我有一篇咒,唤作‘紧箍咒’。你可暗暗地念熟,牢记心头。我去赶上你徒弟,叫他还来跟你,你就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说罢,老母化作一道金光,回东而去。
三藏情知是观音菩萨授此真言,急忙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间。接着坐于路旁,诵习那紧箍咒。
却说那悟空别了师父,一个筋斗,去了东洋大海。那龙王得知悟空所为,便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受教诲,终究只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龙王道:“大圣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行者别了龙王,正在云中行走,遇上了观音菩萨。菩萨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慌得个行者在云端里施礼道:“那唐僧责怪我凶顽,我才撇了他去。如今就去保他也。”菩萨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
这行者须臾间看见唐僧在路旁闷坐。他上前道:“师父!怎么还不走路?”三藏抬头道:“你往哪里去来?”行者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三藏道:“像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像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儿走路罢。”
行者去解开包袱,看那包裹中间有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duō,僧道穿的大领长袍),一顶嵌金花帽,行者道:“好师父,把它们与我穿戴了罢?”三藏道:“你若穿得,就穿了罢。”行者遂将衣帽穿戴上。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默默地念一遍紧箍咒。行者叫道:“头痛!”那师父不住地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地套在头上,取不下,揪不断,已经生了根了。
见悟空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三藏住了口,悟空的头立刻不痛了。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行者道:“听教了!”
他口里虽然答应,心里却不甘心,举起那金箍棒朝着唐僧就欲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是叫道:“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三藏道:“是刚才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行者跪下哀告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肯定是观世音!请师父再不要经常念诵。我愿保你西天取经,再无退悔之意了。”
三藏道:“既如此,服侍我上马去也。”那行者死心塌地,抖擞精神,收拾行李,牵马奔西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