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才是自己的陌生人
- 对于自己,你只是个陌生人
- 高莉娟
- 23477字
- 2019-08-08 14:39:14
生活力不从心,是不能准确定位
我去听一个有关理财的讲座时,与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女孩相谈甚欢。这个女孩得知我是从事心理工作的,便主动加了我的微信,约定晚些时候咨询我一些事情。
这个女孩28岁,网名叫江月,有个两岁的女儿。她原来做会计,因为生了孩子,没人帮着带,不得已辞职做起了全职主妇。
虽然生活表面看起来一派祥和,但她内心时常充满了愤怒、委屈和力不从心感,因此她明白,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是一不小心过成了这样。
结婚没多久,她就糊里糊涂地怀了孕,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孩子已经四五个月了想做都做不掉了。没办法,生吧。生完才发现,婆婆身体不好不能过来带孩子,自己亲妈也不愿意过来帮她带孩子,而她也不舍得把那巴掌大的小人儿送回老家;老公工作忙,还是个“凤凰男”,大男子主义严重。她只好自我牺牲,全职在家里看孩子做家务。她慢慢变得没有自我、没有朋友,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幸好,以前工作时的一些关系不错的客户给她介绍了一些兼职,这样让她既能在家照顾孩子,又能不断了跟外界的联系。
我回复她说:“这样挺好的啊,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你就可以去上班了,再坚持一年,就可以摆脱目前这种状态了。”
她说:“话虽这样讲,但我现在经常会有无名火和委屈感,发火的时候会把孩子吓到,这挺让我焦虑的。”
我问她无名火和委屈感是从哪儿来的,她又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我老公什么都不管,他只负责上班挣钱,按说这很好,可是下班回来,他就打游戏看电视。我呢,白天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一有空就赶紧处理兼职的工作,晚上还得做全家的晚饭,至少得两菜一汤吧。这还不算,等孩子睡了,我还得洗衣服打扫卫生。我一点也不讨厌这份兼职,其实我挺喜欢会计工作的,我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可是为什么人家回家来就能打游戏看电视,我却要白天看孩子、做兼职,晚上干家务呢?这不免让我心生委屈。有时候我向老公抱怨,他就对我说我干兼职是吃饱撑的,不稀罕我挣那点钱。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做兼职是因为我喜欢那种让自己有价值的感觉,谁图他稀罕不稀罕!我瞎了眼了才会跟他结婚……”
我似乎从她的诉说中看到了一个眼中无光、满口碎碎念、做事不讨好的中年妇女的模样,这个形象与我当时见到她时的年轻飞扬相去甚远。
我说:“你好像满肚子委屈,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却不被人理解。”
她说:“是啊是啊,我也看过一些心理学的公众号,你们有个说法叫‘不被人看到’,我觉得我自己就是没有被老公看到,这是我委屈的来源吧?”
我拿着手机呵呵直笑,心想概念或理论并不是被这么硬生生地套在人身上的,假如不从生活本身来理解理论,那么理论就相当于“僵尸”。
我问江月:“你对你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江月说:“这倒把我问住了,我能有什么定位?以前我是个上班族,现在我是个全职主妇。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个全职主妇,虽然现在的社会对全职主妇的尊重程度高了很多,说什么全职主妇也是工作,可是这份工作没有收入,你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嫁了个有修养的老公,可是对方的品性又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再说人是会变的,你怎么能确保自己是安全的呢?”
我又继续问她:“可是你一直在做兼职会计啊?这怎么解释?”
她说:“那都是可有可无的,有人找我就做,没人找我就闲着,这没有什么难以解释的啊!”
我却觉得,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对江月说:“你以全职主妇自居,却不认同这份‘工作’,同时你从事了自由职业,却仍然没有把兼职会计放在应有的位置上,比如为它规划出合理的时间,像对待真正的工作一样对待它。你把自己定位成A,却不理解A是什么样的概念;你为B付出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却没想过这意味着什么。我想这是你难受的原因吧?”
她久久没有回复。
这番聊天倒让我感慨颇多。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家庭主妇。虽然我很早就不上班了,而且照顾孩子占了大部分生活。
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我的工作内容有三项:写作、做咨询、参加培训(或不断拿出时间去学习)。
我把自己定位得很清楚:先是一名自由职业者,然后才是一名家庭主妇,但不是全职主妇。
这样的定位对我来说有很大好处,它让我不至于把生活搞得一团糟,分不清什么时间应该用来干什么——任何东西都是需要边界的。边界不清,人就会有莫名的焦虑。
试想如果你新换了一份工作,但没有人告之你的职务和工作范围是什么,领导会把大小事务都交给你去做,这样的工作你做得长久吗?
不过我对自己的清晰定位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以前我总认为,既然我不上班,那我就有义务照顾老公和孩子的饮食起居,以及整个家庭的运转。至于我热爱的一些事情,比如写写画画、看个小说和电影,只能见缝插针地去完成。但随着我写得越来越多,做咨询越来越多,需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只恨光阴快得像飞奔而过的马,尾巴一甩就不见了。然而我却还顶着家庭主妇和全职妈妈的名衔授人以柄,比如亲戚朋友会说:“你时间一大把,这点儿活算啥?”老公会说:“你天天待在家里还喊累,我得累成啥样啊?”孩子也不会理解,她会说:“我都说三回了要吃可乐鸡翅,你每次都忘。”
以前我会觉得,其他人太可恨了,我累成了狗你们都看不到;后来我才发觉,可恨的是我。
因为我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已经变了,我不是全职主妇,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也是一份工作,它除了办公地点自由以外,与全职工作没什么两样,都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都需要认真负责,都需要有所规划,而不是做与不做一个样、做好做坏一个样。自由职业并不代表“随便”,它需要科学的时间管理,以及自律。
我没有意识到全职主妇和自由职业这份工作的边界,自然我也不会告诉老公和孩子“我有工作要做,请你们帮我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所以当我恨不能三头六臂的时候,我一直在责怪我的家人拖累了我,其实这对家人来说是不公平的。每个人都不愿意干活,我又没有明确告诉他们需要做什么、怎么做,我还责怪他们什么都不干,这难道公平吗?
意识不到全职主妇和自由职业工作的边界,于我来说还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当我忙于自己的事情而疏于照料家庭的时候,我会有内疚感,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妈妈。其实这完全没必要,哪个有两个孩子、夫妻两人都有工作、老人又都不在身边、从未请过钟点工的家庭不是过得鸡飞狗跳?我家也是这种情况,凭什么就不能鸡飞狗跳呢?当我白天努力工作,晚上看见房间乱得像战场的时候,我又凭什么要感到内疚?难道我以为自己是超人或天才,时刻都能完美解决所有事情吗?
这么一想,我对自己的宽容和理解度瞬间提高了几层楼那么高。
我很想对江月说,这世上所有的委屈、不公与力不从心感,都不是外界带给你的,而是你未曾弄明白“自己是谁”,这是“自己的坐标”的模糊感所带来的。
我记得有一个小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醉汉在路灯下不停地找东西,路人问他丢了什么,他说丢了钥匙。路人帮他一起找,结果仍然没找到。路人就问:“你是在哪里丢的呢?”醉汉说,他刚出家门就丢了。路人大怒:“那你干吗来这里找?”醉汉振振有词:“因为这里有灯光啊!”
我们很容易看出醉汉错在哪里,很多时候我们的思维方式其实和醉汉是差不多的,都倾向于到熟悉的领域、外界或旁人身上这些看得见的地方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钥匙、答案,虽然费了不少力气,却是徒劳无功。
不接受自己的处境又不能逃离这个处境的时候,我们倾向于进行“外归因”,就是说把原因归结到环境和别人身上去。这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得不到任何有成效的结果,因为环境和别人不可能替你改变,或它们会自行去改变,这样你还不是变着花样让自己万劫不复!
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来,我们就避免了重复那个在路灯下找钥匙的醉汉的命运。有一个词叫“意识扩容”,就是说尽量把未曾注意到的潜意识内容,比如一闪而过的想法、奇特的观念、细小的内心的声音纳入意识当中来,去感受、去分析,努力看清一个事物或过程的全貌。这样我们的意识范围就扩大了。
后来江月回复微信过来,她说她想了很多,可能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她对自己的定位与现实不符。接下来她说了几句话,我觉得特别到位,她说:“要么我去上班,找人带孩子;要么我接受自己目前就是个家庭主妇,管好孩子做好家务就行了;要么我把自己看作自由职业者,那我就得为这个工作合理规划时间,不能让孩子和工作起冲突。我把自己定位成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什么以保证这个定位是稳定的。”
我觉得这是对的。生活不堪重负的时候,不是因为背得太多或无从选择,而是不能对自己准确定位,不能准确定位就不能扔掉“万一有用”的内容。一旦有了定位之后,很多无关的东西就可以轻松扔掉了。
你的一切,都是信念在作怪
《牧羊王子奇幻之旅》这本充满象征意义的故事书,讲述了一个叫作圣地亚哥的男孩为了连续做过两次的梦而穿越大沙漠去寻找金字塔,最终找到了梦里宝藏的故事。
圣地亚哥在路途中遇到许多好人,也遇到许多坏人,好人给予他指引,坏人则骗去他的钱财。对此,他的反应很值得玩味,比如撒冷王对他说应该去寻找他的宝藏时,他很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梦见宝藏了?你怎么知道宝藏对我来说很重要?”再比如当他遇到水晶店的店主,并为店主打了一年的工,挣了足够多的钱而打算离开时,店主对他说:“我不会去麦加,正如你不会回去再次当个牧羊人。”他仍感到很吃惊,因为他知道,店主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这意思就是说,当一个人提到我们的“天命”(一直想去做的那件事)时,会对我们形成触动,这并不是说对方讲的话多有技巧、多么动听,而是“天命”先在内心里存在了,当被一个外界的声音“证实”时,我们的激动可想而知。
“天命”是这本故事书里经常提到的词语,它是为了表达“一直想去做的那件事”,说得通俗一点,我觉得可以理解为理想;如果用心理学的词语来表述的话,可以说成是信念。
圣地亚哥的信念就是“我一定会找到属于我的宝藏,也一定会遇到最美的爱情”。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宝藏,也都会遇到与他最匹配的爱情。前提是,你得相信这一点,并努力去实现。
无论你承不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但其信念并不都是好的,它有“消极”和“积极”、“沉重”与“轻松”之分。你相信什么,老天就会给你什么,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有人说这叫“宇宙吸引力法则”,我却从荣格的著作里面找到了最质朴的答案。
先讲一个小故事:有次跟两个朋友聊天,其中朋友A原本是抱着“只要快乐就好”的育儿理念,但朋友B却反驳说:“那不行,要快乐,也要学习好,因为学习好会得到老师的看重,这样他的发展机会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了。”A当时不置可否,但后来她就成了B的坚定拥护者,我觉得很奇怪,因为A在生活中是个很有主见、不太会被周围人的言论所影响的人,但B的说法却改变了她的观念。
这并不是说B的说服力很强,而是A先有这样的一个信念存在:“被老师喜欢的才是好学生。”什么样的学生才会被老师喜欢?当然是成绩好的啊!当B不经意地说出那句话,马上就契合了A“内心的声音”,所以A很容易就被说服了。而之前A所谓的“快乐就好”也许是一种从众心理,也许她真的认为快乐很重要,但仍抵不上被老师喜欢所带来的安全感。
荣格说:“人类是经验的学习者和保留者。”我们曾有过什么样的体验,以及在什么事情上得出过什么样的结论,这种体验或结论就会被我们应用到其他事物上去。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们只能用已知的东西去“同化”不熟悉的领域,这是我们对世界进行认知的基础。比如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古代的一个农民非常羡慕富人们吃喝不愁,有一次他发狠对左邻右舍说:“等我以后当了官,我就把烧饼馃子(油条)塞满抽屉。”从未见过世面的穷苦农民认为皇帝的生活不过就是可以随意吃到他所见过的烧饼油条,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样的经验最不能被剥夺?绝对不是老师、父母告诉过我们的道理,或从书本上学习过的理论,而是我们自己习得的感受或体会。当我们一次又一次经历类似的事情,我们就会“自动”形成一种特定的观念,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外力更改的。这就是信念的由来。
能决定我们行为的只能是我们自己的信念,任何时候我们都会遵从自己的内心行动,而别人的劝告、道理对我们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只能去“观赏”。
一个人的信念可能是这样的:雨过之后必是天晴;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有人可以帮助我。
一个人的信念也有可能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好人,他们会欺骗我;人们喜欢我是因为我能为他们带来价值,或我可以哄他们高兴;别人对我好,是有求于我。
内心有什么样的信念,注意力就会集中在那个地方,那么在外部世界中就总会找到可以证实这一信念的事情。这点毋庸置疑。
再讲个小故事:朋友家里装修,她因为忙,就全权交给一个搞装修的熟人去办。结果这个熟人活儿干得不怎么样,还要了她一大笔钱。她很生气,觉得自己被骗了。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你看,人就是乐于‘杀熟’,这世道哪有真心实意帮你的朋友啊!”我不清楚装修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活儿干得好不好,不好的话到底不好在哪里,我只听到她的信念是这样的:“朋友都是不可靠的。”她因为有这样的信念在先,就会在现实生活中“努力”去搜索可以印证这一信念的事实,结果被她找到了,也许之前她还找到过许多。
但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也许会想:“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我没费丝毫精力就把装修搞定了,这还多亏了有干这行的朋友。”谁也不能说现实生活中没有这种想法的人,有这种想法的人的信念就成了这样:“朋友就是用来帮你渡过难关的。”这是一种被支持的积极感受,而不是“我受骗了”这种被索取的消极感受。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感受,反映的是人们内心不同的信念。有什么样的信念,就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我还想到有个女孩儿跟我说:“我妈毁了我的前半生,我老公毁了我的后半生。”这句话有点后悔但却很享受的意思,就像有人这样解释伤害:一个人伤害了你,那是因为你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力。“毁”也是一样,难道活着就是为了被别人毁吗?我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女孩儿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面,那痛苦很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她一边待在里面恐惧着,一边拒绝把手伸给想要拉她出去的人;那痛苦还像一种难喝却可以上瘾的饮料,她一边嚷着“难喝死了”,一边被某种“瘾”引诱着继续喝下去。
其实她的信念是这样的:我不能掌控我自己,我不能决定我要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我的生活或命运都是由外界掌管的,我对此无能为力。她一次又一次暗示自己,这就是生命的本质,然后依据这种信念搜集并验证她是怎样被环境所束缚、被周围的人所控制的。比如她非常讨厌婆婆,一看到婆婆就想吐,但她离不开婆婆,因为婆婆帮她看孩子省了她不少力气,她没有办法独自承担照顾孩子的重任。说“没有办法独自承担”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而是她不想去承担,因为她没有或极少体验过为自己承担一些什么,这对她来说是不熟悉甚至是恐惧的。
虽然你想活得轻松、快乐一点,你想获得自由,你想被人尊重,你想成为一个有钱的人,你想取得一些成就,但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那么你可以仔细发掘一下自己内心到底有什么样的信念,以及这个信念是如何阻碍了你“心想事成”。
焦虑,是你不敢承认自己很努力
听过太多创业失败、频频跳槽不得善终的悲惨例子。即便有人稳妥地经营着一份事业,却也会因累、麻烦、费精力而焦头烂额,从而产生放弃、改行的想法,或陷入无望的心理状态中。
身边就有一位这样的朋友,本来做会计做得很好,学历高、资格证书多、经验丰富、客户也多,当然收入也颇丰。可就是嫌那些数字太麻烦,整天头疼,想换一个相对清闲又能保证收入的工作。
我就觉得,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到了那山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虽说人往高处走是没错的,可是高处不胜寒呐!人们总觉得目前做的这份工作不太好,周围的环境不尽如人意,想着换一份工作换一个环境也许就会幸福了。于是不停地开始,不停地结束,折腾来折腾去,时间过了大半,仍有种什么也没落着的空虚感。
我也曾做过这种事。
十年前我是个自由插画师。那时我刚结婚没多久,工作高不成低不就,轻松点的工作嫌挣钱少,累一点的又嫌压力重,干脆赋闲在家,好像什么也不干就能挣到钱一样。可不能总闲着呀,我开始看小说,各种各样的、只要带字的全看。小说看得烦了,就看工具书,比如软件书。后来,我爱人从图书馆弄来一批矢量图软件教程,那时正是杂志插图以摧枯拉朽之势遍地开花的年代,经我手的杂志很多,我见的插图也很多,于是我想,这些插图难道就是这种软件画出来的?我为何不去学呢?我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教程,然后像模像样地收集资料,画样图,联系大名鼎鼎的《女友》和《爱人》杂志社,《燕赵都市报》,出版社就联系得多了,记得清的有两个,漓江出版社和时代文艺出版社。现在想来,我当时好厉害啊!我曾有为了赶稿三天两夜不睡觉的经历,美编也对我说:“你的画很有风格!”但在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相反却有种焦虑感,总觉得自己画得不好,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找我画画,那是我走狗屎运,是这种工作者太稀缺,或者是因为我很好说话,从不拖稿的缘故。反正原因都是来自外界,而不在我可控的范围内。
十年以后我为什么放弃了这个工作呢?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我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受过系统培训,我甚至连素描都画不好,色彩知识更是欠缺,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我的创造力。我把我的作品装饰得光彩夺目,让编辑们喜欢,蒙骗过关。我担心某天黔驴技穷,或者新手们如雨后春笋,我则再没有机会获得编辑的青睐。这令我焦虑。
我焦虑是因为我总是企图抓住那些不可控因素,比如,幸运、机会,它们对我的成功很重要。我相信我的成功都是外界赐予我的,并不是由我说了算的,所以面对工作的进展,我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只好放弃。
我是那么羞于承认自己的努力,漠视自己的努力,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我看不到自己研究软件时的殚精竭虑,这难道不是我成功的因素吗?我买了好多书,恶补色彩学知识,这难道不是我成功的因素吗?我一一对比分析市面上各种杂志插图的风格,研究有可能用到的技巧,这难道不是我成功的因素吗?我熬夜赶工,这种认真难道不是我成功的因素吗?至于机遇、幸运,我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一百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也抓不住一个呀?至于编辑的夸奖和青睐,假如我画的是“一坨狗屎”,人家为什么要对“一坨狗屎”情有独钟呢?
在此不得不提到归因理论,它用以说明人们如果基于不同的解释,便会对行为做出不同的判断。它是和知觉联系在一起的。知觉是在经验的背景基础上对感觉信息的解释,这些解释既以信息内容本身的特点为基础,同时也受知觉者本身特点的影响。什么意思呢?一个人认为一件事情的成败是哪些因素导致的,取决于他过去的经历、兴趣、态度、动机、期望以及习惯等等。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归因方式,归因不同,就会影响一个人做事的成败、坚持度以及满意度。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做某品牌十字绣的省级代理,那是一个不满30岁的女孩,我们聊天时她告诉我:“我那仓库里的货都摞到房顶了,账上再没有多余的资金;过段时间再看,满桌子都是现金,仓库已经空了,这感觉太爽了。”她告诉我,她当时是怎么拿下的省级代理,她讲话的时候声音洪亮、神态笃定,我记住了她的一句话:“如果你有七分能力,你一定要说到十分,不给对方怀疑、拒绝你的机会。”哇,我马上想到的就是,这个人真够自信的。关于自信,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体会,但在这里,我想说,这个女孩她首先看到的是她的七分能力,她比谁都确信她有这七分能力,这七分能力让她争到了代理权,让她的事业小有成就,而她之所以有现在的成绩,绝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她有一对好父母,或者她走运。
不管我们过去的经历如何,我们能不能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学会内在归因,放弃外在归因?学会个人归因,放弃情境归因?因为外在或情境归因都是我们不可控的,我们不要把自己的成败交给不可控因素,那样会使我们感觉不安全,最要紧的是,它会导致我们怨天尤人。而内在或个人归因是我们可以控制的,通过它我们可以看见自己的努力、耐心、认真,它让我们骄傲、踏实,感觉自己背后有莫大的支持。这倒不是说,我们只要看到自己的努力和认真,做事就一定会成功,而是说,假如一件事情没有做成、做好,我们也不会感到绝望或颓废,因为,一切尽在我们自己的掌控之中,当时机成熟,重新开始便是。
我想,那些创业屡屡失败的人,工作频频跳槽的人,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往往是把自己的主动权交给环境或外界的人,正是因为忽略了自己的内在,做事才不求努力,因为他们相信,努力无用。即便因为对某个事情特别感兴趣而花费的精力多些,他们也会认为是事情本身吸引了他们,促使他们花费了精力,而从来看不到自己对这个事情的付出。其实,很大程度上付出才是收获的决定性因素。
如果说在一份成就中看到自己的努力很重要,那么,在生活里看到自己已经拥有的则同样重要,这两者异曲同工,因为努力和已经拥有的都属于可控因素。这个道理很简单,已有的东西,不管物质还是精神,它们已是实实在在地为你所拥有,被你所掌控。它们是你的基石,没有它们就没有你,你忽视它们,等于忽视了你的支撑。满眼都是未曾掌握的、未知的东西,你盯着它们久了,难免会觉得人生无望。
对生活大致满意的人,往往会看到那些曾经得到过的美好,很少对未来之事耿耿于怀。亲手做一顿美食并和全家人享用它,比要成为一个顶级厨师重要得多。我不是说理想不重要,我是说看到为理想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更重要。
你烦恼,是因为不会感受爱
有个读者告诉我,孩子1岁多,虽然工作不是很忙,但她不能独自照顾孩子,必须得有一个人帮忙才行,以前是婆婆照顾孩子,老公当副手。最近一段时间婆婆身体不好,老公做的事就多了一些,比如做饭,晚上哄孩子睡觉什么的,而她自己,除了上班以外每天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补觉,否则会情绪不好。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她真是幸运啊,老公帮忙照顾孩子的确是件很舒心的事,遥想当年睁眼闭眼就我和女儿两人,这24小时全职妈妈当得别提多绝望了,我何尝不想有人帮我看会儿孩子,好让我美美地睡上两个小时!
我对这位读者说:“那你一定感到很充实、很幸福。”
她说:“才没有,我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我问为什么,她说:“这本来就是他该干的事啊,以前是他妈照顾,现在他妈身体不好,当然是他照顾了,做这么点事还有功劳啦?”
好吧,我由衷地承认这个想法简直太美妙了——谁让你(当爹的)生孩子呢,你生了孩子你就得照顾,我自己反正照顾不了,你看着办!
天呐,我为什么不这么想啊?我要是也这么想,当年是不是就少受好些罪?
我这么说并不是判定这个想法的正确与错误,所有的想法都和自己的需求有关,而需求是不分对错的,只是选择看到的侧重点不同——选择看见你以为正确的、深信的那个方面。你以为事情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其实它们只是你不由自主的选择而已。
然而这个美妙的想法有它的弊端,那就是:我丝毫不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做了,就算正常,不做,就是错了,我还用感恩吗?就像你欠我钱,你还了是应该的,不还,你得有多无耻啊!
可是还不还钱和还的钱本身,这是两码事,一个是用来评论的、虚无的形式,一个是实在的拥有。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对方要是不还呢?他就是无耻了,你能怎么办?骂他祖宗八辈儿?你毕竟没有得到他欠你的钱。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他欠了你,他也还了,你重新拥有的那部分钱是不是可以用来干点儿你喜欢的事,这也算你的拥有吧。
那么你是把着眼点放在“他还不还你”这个道德性的问题上,一定要论出个对错,还是把着眼点放在“他还你的东西”这个实际层面?
识时务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我知道,当我们习惯性做出A选择,现在得知它有弊端之后再去转向B选择,这个过程是不容易的,甚至是艰难的。艰难的原因不外乎是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你认为关系的实质不是“爱”,而是“欠”。
这个认为也许是童年的生活模式所致,父母给你的不是无条件的爱,孩子自己又没有独立的人格,他们以为生了你养了你,你就欠了他们。言谈举止无一不在表现“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听话怎么行”“我们家很穷,给你花这些钱你可要争气啊”。诸如此类,这些言语让你觉得很内疚,让你觉得无论你成绩好不好、听不听话、争不争气你都无法还清父母对你的付出,但同时,你心里又有很大的愤怒,你会想“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好吗”。呵,谁管你想不想要,人家只是想拿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控制你罢了。这种控制很隐蔽,让你不知不觉陷入其中逃都逃不开。在这种模式当中你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虽然我很讨厌“欠”,可它却是关系的实质,与陌生人之间哪像与亲近的人之间一样存在“欠”这个东西啊!这就是很多人常说的“只有父母才能对你付出得如此彻底”,而在陌生人之间是不存在这种付出的。
你也许一方面认为亲近的关系靠“欠”来连接,另一方面却害怕欠不太熟悉的人,因为“欠”的背后是无底洞——还不清;你也许一方面认为亲近的人无论做多少都是应该的,因为有“欠”这个东西存在,另一方面却特别感恩于不太熟悉的人的一点点好处,因为人家不欠你。
二是你的核心情绪是孤独。
无论我们的情绪有多复杂,基本的情绪只有五种:孤独、恐惧、受惊吓、愤怒、羞愧。你可以把它们看成是情绪的元素,就像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元素构成的一样。这五种基本情绪每个人内在的排序不一样,排第一位的就是核心情绪。而每一种基本情绪,如果运用得当,都会成为疗愈性的正性能量,运用不得当,就只会是负性能量。
孤独的人有什么特点呢?不相信爱,不主动去体验爱。不动容、不感动、不感激,就是孤独的派生物。有一首老歌是《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早年的时候不太理解它在唱什么,现在知道了,它是说孤独的人不相信自己是可爱的、可以被爱的,任何人递过来的好与赞美,他都本能地持怀疑态度,这样一种体验是可耻的。为什么称为孤独?就像一座孤岛,四下全是水,没有连接的陆地;他把自己封闭了,拒绝伸开“触角”;外界是外界,自己是自己,这是两个独立的部分;你不要来连接我,我不接受,我也不会去连接你,我没这个意愿。
在积极的、热情的人看来,孤独的人就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非但如此,他还是冰冷的、不知好歹的。表面看来是这样,但上文已经说过了,任何一种基本情绪都可以是正性的和负性的,如果只是一味缩起来,孤独的人会给人可恨可耻的感觉。可是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撇去世间一切杂音,人才得以获得某种悟性和精神的升华,所以说孤独的人都是很有才气和灵性的。
孤独的人不会主动去体验那些“本来应该给的好处”,因为他与外界的连接是缺失的,就是说这个在旁人看来理所应当的部分在他内心里是没有的。在他看来好处或者爱,分为三类:
第一类:应该给而没给的,他体验到的就是匮乏与恨;
第二类:应该给事实上也给了的,他体验到的是受之无愧、平静,但不会感激;
第三类:不该给却给了的,比如陌生人或不太熟的人之间,他的感受就是非常感动,认为一定要还回去。
总之就是说,我看不到别人对我的好,如果有,我一定会还你,但我不会把它们放在我心里。这是什么意思呢?拒绝爱,拒绝把爱放在心里,拒绝将之当作温暖自己的阳光和支持自己的力量。孤独的人就是这样把支撑自己内心世界的地基一点一点拆掉的。
事实上整个世界的真相是这样的:任何人、任何事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你与父母、亲人、朋友、同事、陌生人之间是这样,你与工作、爱好之间是这样,你与花草树木之间也是这样,只要有联系,你从中获得的体验就可能是支持性的,关键是你要看到这种联系,看到了,它就是你的,看不到,它就消失了。
我曾经在朋友处听到一句话,她说:“我遇到的事情分为两类,一类是好事,另一类是还没有看出好在哪里的好事。”与其说这句话是励志鸡汤,不如说它道出了世间存在的真理。这就好像说父母对你的养育在道理上来讲是大公无私的,但你感到的只是愤怒和内疚,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正性、有力量的那部分:他们要是不养你饿死你呢?你可以说你宁愿死,事实上离开他们的养育你肯定活不了,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讨论什么是孤独吗?你早早就认定了父母有条件的爱是对你的控制与索取,却忘了他们为了让你吃饱穿暖过得快乐和你不菲的学费而奔劳,看见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记住你欠了他们,你可以不觉得欠也不去还,只要看见这些就可以了,看见它们你就有了被支持感,你就不会觉得这世上你是孤独的、不被爱的。只是这样给自己留一扇窥视外界的窗口,不好吗?
人常说:“这世界不缺乏美,只缺乏看到美的眼睛。”美和爱是一样的,收益、支持感都属于爱,这世界也不缺乏爱,只缺乏感受到爱的心。
看到美,不是为了感恩美,无论你感不感恩,那些美还不是一样在那里存在着?感受到爱,也不是为了去感恩爱,而是那些爱会流入你的身体,最直接的受益者还不是你?
我们真正缺乏的不是美与爱,不是别人为我们的付出,而是我们如何感受到它们。只要能够感受到,就很少有人不去感恩,这样世界才会展示出它温情、美好的那一面来。
你看到的,都是你想看到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一些人即便已成年却依然用幼稚的思维方式去处理问题,对人容易怀有敌意,以己度人,过于固执不听人劝,不能为自己负责等,这些都是人格不够成熟的表现。人格的成熟度是一个“程度化”的问题。
除了我们天生的内部因素,比如心理类型,我们在外部现实中所受的创伤也会影响我们的人格成熟度。创伤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所谓创伤就是指那些无法忍受的心理痛苦,也就是说,只要是无法忍受的,都可以被称为创伤。创伤是痛苦,但痛苦却不一定都是创伤,因为每个人都会受苦,受苦了可以再恢复过来,只有那些难以恢复的痛苦才能成为创伤。
从大的方面来说,战争、地震、车祸等都会造成心理上的痛苦,它们更多是以应激障碍的形式存在,比如说急性应激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适应障碍。这种创伤会使人出现人格解体、植物神经过度兴奋,而闪回片断会使病人意识分离、选择性遗忘、抑郁焦虑,从而无力应付生活,这时我们会说,这个人的社会功能严重受损了。
一个人最容易在童年或婴儿时期受到创伤,因为小孩都是脆弱的,他不能独立生存,只能通过父母或养育人的养育才能生存。
对小孩来说,最大的创伤莫过于得不到回应、父母过于严厉以及父母常以否定的方式去和他沟通等等。因为,小孩是通过“内化”这种功能来形成和发展人格的,他会把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人内化到心里去,从而对这个人进行“认同”。“认同”是小孩在内心处理自己与外界关系的方式之一,“认同”的目的是出于安全感的考虑,让自己与所爱的人不分离,或把伤害自己的人的形象“吸收”到自己内心里去,以得到某种控制感,从而可以抵御被伤害的恐惧。当受到创伤的小孩长大以后,也倾向于用“曾遭受的那种创伤”的方式去对待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子女;他甚至还会“引诱”别人以“曾遭受的那种创伤”的方式来对待自己,这就是“投射性认同”。于是,客体关系理论道明了人存在的实质——关系就是一切。
比如有些人喜欢埋怨,并把一切责任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他们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大好,但这都不是自己的错,而是因为老天不公,或是其他人做得不够好。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永远都无法明白,能够改变、拯救自己的,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是什么导致了他们拥有“这都是别人的错”这种想法呢?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时候父母对待他的方式——经常得不到回应、父母过于严厉甚至暴力对待、常得到否定,因此他们会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源于小孩们有限的认知:他们不会认为父母对待自己的方式有问题,而是会从自己这里找原因,那就是“自己做错了”“自己不够好”,因为自己没有满足父母的愿望和期许,自己是没有价值的。这真的很让人崩溃。
既然自己是不好的、没有价值的,那么得到爱的可能就会愈加少,而小孩失去爱和温暖就会死掉——不要以为这是夸大其词,对于小孩来说失去爱的体验恰恰如同死掉一样真实,所以在得到爱的可能性很少或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他们只有紧紧和父母联系在一起,才不至于被“彻底抛弃”。和父母紧紧联系在一起是很必要的,且越被粗鲁对待,这种联系就越是紧密。这种紧密无关理智与好坏,只关乎安全与生存。
一旦某种联系被冠以“安全与生存”这种“头等大事”的名号,那么它就是庞大的、浓郁的、深刻的,断也没法断,断也断不了。相比那些在宽容、尊重、温暖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被不公平或粗鲁对待的孩子总是显得畏缩、迟疑、胆怯、不信任。前者很清楚自己是谁,他们与父母之间的边界被很好地区分;而后者因为有不可能断掉的关系,他们也许一生都会和父母纠缠在一起——用父母的眼光去看待世界,用父母的行为去对待他人——这也是找不到自己的原因和结果。
从这点来说,一个没有被不健康的关系所牵绊而渐渐学会独立的孩子,会拎得清、懂是非,社会性也强;相反被关系所纠缠、所吞没的孩子会因为没有机会学习独立,只能将自己永远置于纠缠的关系里面,用旁人的视角看问题,遇到事情再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去。这一点很好理解——反正我不是独立的一个人,我的所思所想,我的行为,大家都有份儿。
越是与父母联系紧密的人,在人格上越是幼稚不独立的,但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哪怕有一对不怎么负责任的父母,对于小孩来说,如果他的“交往面”不是那么狭窄,也会形成渐趋独立成熟的人格。比如小孩们不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父母身上以获取他们的欢心,而是有机会与更多的“温暖的长辈”待在一起,或是投入喜欢的事情中,比如阅读、玩感兴趣的游戏,那么他与他人、与事物的关系都有可能向好的方向不断“内化”,从而对他的人格发展产生有利的影响。
比如我有个朋友从小就是通过与书本、与喜欢的学科建立良好的联系而成长为一个自信的人的。她的母亲脾气很大,父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温柔的“老好人”,且常被母亲所控,当她在母亲那里受到打击、得不到理解的时候,就转而投入古诗词,用她的话说,她只有在书里才能得到安慰和安全感。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美好的经历,她在这种经历里体验到安定,而这种安定大大盖过了从原生家庭里遭受到的不被认可。她的自信就是从这里产生的。
还有些人对人际关系适应不良、容易被内心冲突所左右,不能很好地调节自己以适应环境,这是因为创伤会导致心理发展的停滞。人都有独立发展的内在愿望,在自由的环境中,成长不受打扰,人会渐渐成长为成熟的人。一旦创伤存在,或创伤遭受得越早,小孩没有能力去处理,那么他的情感、心智或面对世界的方式就会停留在受到创伤的时刻,他会永远以一个孩子自居,并以孩子的眼光和行为与世界接触,那么拥有成熟的人格也就变得不那么可能。
每个小孩从出生开始都会遭受痛苦。如果身边有一个可以理解并接纳他痛苦的人,他就会知道,自己是可以被照顾的,他就能慢慢学会安抚自己的痛苦,也就是说,他自行发展了某些策略可以安抚自己,那么这个过程就不再是创伤。反之,这个创伤就会存在,如果反复发生,就会一再积累,由小变大。
作为一个咨询师,如何判断一个来访者的心理成熟度呢?靠的是在咨询过程中一点点揭示来访者使用的是哪种防御机制;作为一个普通人,如何看到自己的心理成熟度呢?靠的也是对自己所使用的防御机制的内省,当然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所谓防御,就是指免去体验不愉快情感的心理活动或行为,通俗一点说就像人的免疫系统,有它的遮挡可以让人免受外界侵害。人们会采取与创伤发生的年龄段所适应的防御机制,如果创伤发生得太早(人可能受到的创伤,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拉开了序幕),那么他就会采用极不成熟的防御,比如否认、投射、回避、分裂、反向形成等等;稍大一点就是置换、虚构、压抑、升华;青春期以后包括幽默、自嘲、不认同等等。
试想一下,当你用否认(不承认一件客观事物的发生)、分裂(非黑即白)、投射(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别人的想法)的方式去面对世界时,你永远不能看到世界的全貌,理解不了它的丰富性,你就会显得偏激、疯狂,从而内心痛苦居多。
而当你采用比较成熟的防御机制时,比如幽默、接纳、勇气、宽容、耐心,世界会在你对待它的方式中显示出它善意、温情、可爱的那一面来。
如果你认为世界是充满敌意的、薄情的,并很难去适应,可以认为这是你的防御机制存在问题;相反,以一种更成熟的防御去“过滤”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因此,在你的眼中,世界是怎么样的,取决于你所受到的创伤的大小,以及这个创伤被修复的程度。
真正的成长,都有压力
在以前的小区住的时候,我家是一楼,阳台外面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棵香椿树。每年开春,我都眼巴巴盯着树枝,看何时冒出嫩芽,何时抽出新叶。等到攒够一盘菜的时候我会马上下手。随着天气转暖,香椿越长越多,我就拿一些去送给朋友们。然后,香椿慢慢变得干硬难以入口,我只好把每一颗的嫩尖留下,大部分根部都扔掉。可爱的香椿在短短的时光里荏苒成了稻草。香椿不等人!
搬家以后,就没有香椿树了。可我太知道香椿不等人了。每天早晨我送完小宝上学之后都会顺道去菜店买菜,冬去春来,香椿上市了。虽然价格死贵,可是我喜欢啊,在这躁动的春天里,用香椿做一些创意美食,也算一件小小的幸事。于是每天早晨我都会买上四五把最新鲜的香椿。
碰巧一个朋友在微信上问我:“快说你中午做啥饭,给点建议,我都不知道往锅里放啥。”
我说,我要做香椿,拿尖椒凉拌,不放油和味精,吃的就是原味。然后我们就谈到香椿这个东西,朋友说:“商家也就坑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在我们乡下各家都有好多香椿树,都是不要钱的玩意儿,卖给你,四五块钱一小把,还真当成金子啦?”我说:“不是我一个人买,很多人都买的,要不然店主就不会进这个货了。”朋友说:“要不说嘛,傻子什么时候都缺不了。”
我就笑了:“你好歹也捡个文明的词表达啊,说我是傻子。我好像看到了你妈的样子。”
这句话打开了朋友的话匣子,她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越来越像我妈了,我要是每天也买上一堆香椿,让我妈知道了她一准得骂我败家,在她眼里不值钱的东西要是花大钱去买,那就是受骗,只有傻子才受骗。”
我说:“我记得你也挺喜欢香椿的味道,以前我守着香椿树的时候,每次摘的新鲜香椿没见你少吃过。”
“谁说不是啊,可我就是做不到自己去买,我要是去买了,我也成傻子了。”
“那你有没有这样想过:按你妈妈的理论,如果在自己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上投入,就是受骗,就是傻子,现在你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么你就没有从这件事上获得过任何回报吗?比如说你吃了香椿,这个味道也只有这个季节才有,让自己吃得高兴一点儿这不是所得吗?如果你不允许自己当个‘傻子’,你这点乐趣也被剥夺了。再说,喜欢琢磨吃的人幸福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傻子呢?再说,就算当个傻子,又能怎么样?”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思想拐弯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话何其正确。一个人根深蒂固的信念是不容易改变的。如果他不在这上面吃点儿苦头,如果他曾坚持的信念没有给他带来痛苦并被他意识到,他就会恪守这个信念,并以此作为真理。如果别人不按照他的信念去行事,他会认为别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事物一旦有对错之分,认为自己对的一方就免不了去指责错的那一方。生活当中的矛盾和冲突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当然香椿只是小事情。然而生活中又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让你痛得欲哭无泪?车祸、地震、亲人离世,这些算得上大事情,你活到现在有没有经历过一件?面对大事情,每个人感到痛苦是自然的,一点儿感觉没有反倒是不正常。除去这些大事,谁能保证自己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毫无焦虑和烦恼?这些焦虑和烦恼又哪一样不是来自一点一滴的小事?
说一件比香椿稍大些的事吧。
我的来访者露露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所困扰的人。小到后悔扔了一个还算喜欢的包包,大到和婆婆拌嘴,每件倒霉的事都会让她心意难平,然后她把这种种不如意都归结为一个根本原因:嫁得不好。她认为在婚姻这件事上自己选错了人,选错了人是因为老公是自己选的,而父母和亲朋好友都不赞成。
你瞧,旁人尤其是父母不赞成的,就是错的、不好的。那什么是对的、好的呢?露露说了,受到祝福的婚姻才是好婚姻,也就是说,周围人都认可的婚姻,才是对的、好的。我问露露:“如果大家都觉得某个人选得不错,但你对他没感觉,这也算好吗?”露露说:“这不重要,不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吗?”
我几乎在瞬间明白了露露的恐惧和担心所在:她一直认为自己错得很离谱,因为她嫁了不对的人,但她的不满不是针对这个不对的人,而是在选错了之后所要遭受的压力。这个压力是什么呢?是“无法承受错误”。为什么无法承受错误?这要在个人成长中寻找答案,露露跟我讲过,有一次她情绪不好,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让她跪下,红着眼睛大声吼她,质问她“为什么你不听我的”“为什么你不怎么怎么做”,虽然这是一个梦,但与现实的场景很吻合,她曾经被如此对待过。父亲的行为和情绪是一种惩罚,这种惩罚来自露露没有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当父亲认为自己的要求是对的,可是露露没有按他的要求去做时,那么露露就是“错的”,连露露自己也被动认定自己是“错的”,既然“错了”,当然要惩罚,这种高强度的惩罚就变成了露露紧张和压力感的来源,这是她不能承受的。
在一件事情上的恶劣体验,以后可能会泛化到其他事情上。露露不能允许自己做错事,因为做错事情太可怕了。
为了保证不受到惩罚,就不能犯错误;为了保证“永远正确”,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别人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别人的坚持就是我的坚持,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了,你们就不能再惩罚我了呀,我就不会再有压力了呀,何等快哉!
可是,因“附和”少受了压力,又会形成另外一个恶果:没有自己。“没有自己”是一种更痛苦的痛苦。
很多时候,我们既想“做自己”,因为做自己是畅快的,又不想承受被非议的压力,这种冲突常搞得我们百爪挠心寝食难安。
可实际上,如果我们选择做自己,就要承受来自他人的非议;如果我们承受不了非议,那就只好暂时或永远丢掉自己。
这两种选择看起来都不甚让人满意,哪种选择都有压力存在。
我们不妨仔细考虑一下,这世上有不存在压力的事情吗?上班挣钱,就有来自老板和同事的人际压力;赋闲在家,就要承受没有收入的压力;外出旅游,你要承受行程中不可预料的事情的压力;读书上学,你有考试压力;就算谈个恋爱,也会有分手乃至对未来的焦虑感。要说什么样的人绝少有压力,那就是婴儿:张嘴要吃,伸手要抱,一不痛快马上哭给你看。在婴儿的世界里,他就是世界的中心,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他转,他没有什么压力,要实在说有,那就是没有什么压力也是一种压力。
只要我们不是婴儿,我们就需要承受某些压力。但正确认识压力,却是一个成熟独立的人的必备技能。
如果你承受了某些压力,你就得死,那我劝你不要承担。可如果我说,压力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不知你做何感想?
惩罚是压力,非议是压力,责难埋怨是压力,嘲笑谩骂是压力,遇到不会处理的事情没有人支持是压力。如此看来,压力的实质就是“没有人爱我”。你惩罚、责难、嘲笑我的时候,我体会不到你的爱,我看到的是你远离、抛弃了我。因为,一个无条件关爱我的人,怎么会惩罚、责难、嘲笑我呢?
因此我们不敢被惩罚、被批评,被抛弃的感受简直太难受了,为了不被惩罚和批评,我们需要按照别人尤其是父母的要求去行事,这样就相当于父母承担了属于我们自己的责任。这样是安全的。但代价却是,我们永远也长不大。
要知道,惩罚、责难和嘲笑,无非为了说明我们“错了”,其采用的标准来自认定我们“错了”的那一方。既然这样,我就是“错了”,又能怎样?我不会因此而死;就算你不爱我,我仍会照顾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因为我不再是需要你养护的小孩儿了。
有句鸡汤说得好:“就算全世界抛弃了我,我还有我自己。”很多人反感鸡汤,不是因为鸡汤不好,是因为他的心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当鸡汤只是别人的道理时,确实是用来讨厌的;当鸡汤变成自己的领悟和经历或感受的一部分时,那就只有一句话可以表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行走的过程诸多艰难,是因为我们害怕的东西太多,害怕是因为我们把自己置于一个小孩的位置,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自我并关爱自我。当我们在被抛弃、被遗忘的丧失感之中勇敢地停留、感受时,内心的那个小孩会慢慢长大起来。
被遗弃是成长的充分必要条件,我们只有先遭受遗弃,才有机会变得勇敢!
快乐与否,都是你的选择
有一天早晨在厨房洗碗的时候,看到窗户外的楼下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遛一只小京巴。那只小京巴穿着鲜艳的外衣,一路蹦跳、嬉闹。在那一刻,我想起爸爸生前的一句话:“整天遛狗有啥意思?玩物丧志!”妈妈也这样认为:“正经事不干,光知道瞎玩儿。”在他们看来,做很多事情都是不务正业,只有学习和工作才算得上正经事。
虽然我从不养狗,但我并不认为遛狗是无意义的,我只是选择不去养而已。因为养狗是一件费力的差事,要给狗洗澡、吹风,打扫狗毛和粪便,房间里还经常会有异味,这是我无法忍受的。我把两个孩子养大,已经很不容易,没有精力再去养狗了。但我小时候养过猫,我知道有一个小宠物偎在身边、抓挠我、以各种姿势逗乐我是怎样一种愉悦的体验。这种愉悦如果迁移到养狗上,我完全能够理解每天定时遛狗是多么值得做的一件事,而非如父母所言“没意思”“瞎玩儿”,因为愉悦的、值得做的就是有意义的。
有个朋友开了多年的服装店,最近因为店面要拆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店面,她索性也不着急了,趁这难得的清闲时间去旅游。以前她总是说,羡慕那些闲居在家的人,如果她也可以天天闲着,她会为家人准备不重样的餐点,陪孩子上课外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去巴厘岛转一圈,却很快就回来了,因为“那里到处都是人”“东西贵得不得了”“没有照片上那么好看”“我还是努力找店面吧”。总之言谈中带有一丝焦虑,仿佛旅行是她不能承受的重担,悠闲也不能成为生活中的常态。仿佛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不停地忙碌,一旦停下来去享受,她的存在感就消失了。
允许自己轻松着去快乐也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是天生的,但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或多或少会失去这种能力,因为我们内心坚信“不能快乐”。
这让我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我很小的时候,大概读小学一二年级时,有一天中午我拒绝睡午觉,父母和弟弟呼呼大睡,我则趴在窗前的写字台上鼓捣一只“纸制电风扇”模型。我用硬纸板剪成需要的“零件”,仔细涂上好看的颜色,再用胶水一点点粘起来。最后我做完了,妈妈也睡醒了,她看见我的“作品”狠狠地数落了我一番:“你弄这有什么用?不好好睡觉净瞎捣鼓。”然后我也觉得这事挺没意思的,费了那么大功夫,弄了个没用的东西,我到底图什么?接下来整个下午我都无精打采的。
人的记忆很奇特,它总是让你记住一些触动你的东西,这些触动会慢慢影响你的认知模式。很多年后当我不经意地对我的个人体验老师讲起此事,她问了我一句话,她说:“你想想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个纸风扇?”我说:“还能为什么呀,好玩儿呗。”她说:“是啊,小孩儿都是贪玩的,就是为了好玩儿,可是妈妈的反应让你觉得‘好玩儿’或者‘快乐’是个没意思的东西。”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洞大开,好像一扇关闭已久的窗户被一只无形的手“砰”地一下推开了,有清风灌进来,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那里是有一扇窗户存在的。
是啊,好玩儿或快乐是没意思的,做“正确”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那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呢?是我认为正确的还是父母认为正确的?当我认为我应该去玩、去疯、去欢乐的时候,父母恰恰认为这是不正确的,然后我就受到了指责,再然后,我的羞愧感就出来了,我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虽然,我明白,妈妈的本意是担心我不睡午觉会导致下午的精力不够,可是她把对我表达关心的方式用错了,我没有看到她的关心,只看到了她的指责。如果不加以区分,一个弱小的孩子从小到大很可能一直认为“快乐是无意义的、不应该的”,并以此思维模式去与周围的人、事互动。
但其实,快乐是被允许的,所有深爱我们的人都希望我们快乐。快乐亦是每个人的权利,这才是我们生活的真相。既然是权利,那么,就看我们会不会、敢不敢选择了。
有个读者在公众号后台留言说,她很讨厌开会,认为开会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每次开会她看到一些同事踊跃发言就感到很不舒服,她觉得他们爱表现、装腔作势,这是她不能忍受的。我问她:“你觉得他们怎样做你就不难受了?”这个读者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舒服。那我就会认为,她不能放弃的是一种认同的标准:人不能勇于表现自己,这是可耻的行为。而这个标准是在成长环境中获得的,并不是现实世界的样子。因此当她看到不符合这个标准的同事,她就觉得不舒服,如果她知道快乐是一种选择,并且是主动的选择,她会自然放弃那个束缚着她的认同标准。
还有个朋友告诉我:“原来我总觉得男人这一生都是责任和义务,现在我却想,人就这一生,为什么不对自己宽容一点儿呢?”这句话我是这样理解的:责任和义务是和爱自己背道而驰的。实际上不完全是这样,有时候所谓的责任也和快乐重叠,比如陪孩子做游戏、讲故事,比如碰巧做了一份喜欢的工作。当责任和快乐不重叠的时候,就要选择,看你认为快乐更重要,还是不得不负的责任更重要;自己更重要,还是他人和外界更重要。
我觉得认为哪个更重要,并没有对错之分,困难的恰恰在于我们无从选择。你能对一个习惯于外界主流的正性评价的人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离经叛道才是有意义的”吗?莫说他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喜欢的,有可能他深信外界好的评价才是他人生价值的最好体现,这种情况下让他抛弃习以为常的标准,踏踏实实地做他自己,恰恰是让他最不踏实的。
既然快乐是一种选择,无从选择的人在某些程度上是不能获得快乐的,因为选择看起来是得到了那个所选的,实际上却是丢弃了那个不能选的。
就像你认为离家近的工作更能让你快乐,因为上班走路十分钟就到了,省去了挤公交或开车的拥堵与麻烦,但你却耿耿于怀它微薄的收入。
你觉得让孩子在家门口的普通小学上学比较能让你获得轻松感,因为距离近,孩子安全,你因此省心省力,但你无法放弃你对他未来学业上的焦虑——老师教不好怎么办?以后上不了重点初中怎么办?输在起跑线上怎么办?好像孩子的一生在他入小学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了。
快乐的实质不是世界让我们快乐,而是我们选不选择快乐。一方面选择,一方面放弃,选择不困难,不能放弃才困难。
每当内心有选择和放弃之冲突的时候,不妨想想你的初衷是什么,你又为了什么去做它。想想你欲达到的目的和其中必须要放弃的东西哪个对你来说更重要。如果不能放弃的那个东西更重要,放弃了就会死,那么无论是什么,都不要扔掉;如果快乐、轻松对你来说更重要,那忍痛割爱一回又有何不可?事物有必要分得一清二楚,只有一清二楚才能痛快选择,也只有选择了,才证明你是活过的。
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在我微信的某个群里,我看见有个叫“家园”的人发了这样一段问话:
“我想知道有些人锲而不舍地每天固定在互不相识的公共群里发转载的信息,这是什么心理?小区群、家长群里都有这种人,真的是每天固定两三条。难道转发信息有收入?还是真的社会责任感这么强?”
于是有人回答:“闲的。”
还有人说:“只是想找点儿事干。”
更有人说:“那会显得自己很重要、很忙碌。”
甚至有人说:“感谢邀请你进群的朋友吧,多学点心理知识就能明白他们那么做是为什么,甚至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不包含巨大信息量。”
“家园”继续问道:“我觉得坚持是一件难得的事,可给别人转发这些不见得对人家有意义没准儿还招人烦的信息这种事儿,他为什么要坚持做呢?而且很规律地做,这背后是什么心理?真的是没事干,靠这个来寻找存在感?类似的事情我在老人身上看到过,一般老人看到觉得对子女有用的信息会主动转发给子女,子女没准儿连看都不看,可老人会坚持转。可这背后的动力是老人对子女的关心爱护。那种给不相干的人固定转东西的,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有利益驱动。”
与此相类似的事情很多,人们在聊天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疑惑:“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啊?”“他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明摆着的事情,他为什么就不那么做呢?”……
人们似乎都有一种这样的倾向:只要清楚地知道别人的想法,以及他为什么那样做的原因。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让自己从容应对。
可是这样恰恰忽略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知道别人的想法?别人怎么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可能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愤怒,他们会说:“当然有关系了,他觉得我好还行,他要是把我想得很坏,而我本没有那么坏,我不得向他澄清吗?”
可是你需要向他澄清吗?他是你的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说,你要取得他的认可,让他以为你没有他想的那么坏,你是把他放在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位置?这对你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况且,别人的看法都是他自己的投射,你有什么必要为他的想法去负责?他会付你钱吗?还是他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
在与人的相处中,想知道别人的想法以及别人为什么那么做,这个方向是错的,因为顺着这个方向走,你根本什么都得不到,相反还会让自己患得患失。正确的方向应该是“不去猜别人的心理,要问自己别人那么做我为什么不舒服”。
你当然是不舒服的,因为你有情绪在,愤怒、委屈、恐惧、敌意等,否则当你内心很平和的时候,你没有动力去求一个“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和这么做”的答案。
就像本文开始那个叫“家园”的群友,他可能很讨厌转发“没用的消息”的人,因为他不愿意被对自己而言没用的消息所打扰,在这一点上他是有愤怒的。可能在他的经验里只有至亲才会转发“看起来是为你好,实则无用”的消息,这个行为一旦迁移到陌生人身上他就没办法理解了,因此他只能认为“转发这种消息是有收入的”,跟利益挂钩是他最可以接受的答案。
其实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既便得不到物质上的好处,仍有一些人在不停地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人家这样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想看可以不看,甚至可以退群,并没让你损失钱财或给你的身体带来伤害。再者说,你不会知道人家收获了多少好处,那些好处都是隐性的,比如存在感、拯救情结、或认为自己是不可缺少的对自我的认同感,你看不上这些不代表人家不稀罕。其实,“你看不上别人的做法”,这本身就是个问题,需要处理的是你的情结,而不是别人的做法。
曾经有个25岁的姑娘对我说,她是一个中学老师,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旅游中她穿了一件吊带长裙,整个肩膀露在外面。她的镜头感很强,就和同事们一起拍了好多照片,刚开始她拍得很尽兴,但拍到中途,她听到旁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同事跟其他人评论了几句:“真妖啊,现在的小年轻儿可真不得了,还以为自己挺美……”她瞬间就被冰冻了,身体僵硬得如同蜡像,感觉六月的太阳像冬天的一样苍白没有温度。
这位姑娘问我:“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凭什么针对我?我又没有招惹她,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很没有礼貌也没有素质吗?人活到她那个地步不如去死算了。”
姑娘所受到的伤害大概有一口井那么深了。姑娘只是我的一个读者,不是我的来访者,我只能用文字去分析她所受到的伤害,所以我回复说:“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不要探求中年女同事那么对待你的理由,因为没有意义,要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她伤害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随后的一天,姑娘给我发了好几大段留言,文中有好多错字甚至很多地方没有标点符号,看得出她是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下写的这几段文字,可以说声泪俱下了。她说那位中年女同事的眼神和语气让她想到她的姥姥,她从小是被姥姥养大的。姥姥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的知识分子,成就很高,思想却顽固而保守。姥姥不准她穿得花枝招展,更不准她穿得“暴露”。
这种羞愤到无以复加的感受当然是创伤,身处这种创伤之中,她一方面感觉自己青春正好,用她的话说“我知道我自己的肩膀和锁骨长得特别美,我就是想把它们展现出来”,但这样则会被她的姥姥骂作“伤风败俗、恬不知耻”。每次她姥姥在骂她的时候,那种厌恶而冰凉的眼神和语气都会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另一方面她会觉得这种展现是不应该的,遇到中年女同事讽刺的话语她尤其感觉自己做错了,所以她羞愤的根本是出于“自己做错了”,而并不在于那些嘲讽。
你瞧,当我们遇到类似的事情,与其控诉别人“你为什么那么对我”,不如问自己“他的做法是如何让我陷入了未疗愈的创伤”,把着眼点放在“别人”那里,这是没用的,把着眼点放在“自己”身上才是有用的。
或许,你会问:“如果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或做得不够好,当别人讽刺、指责我的时候我就不会感到被伤害,可这是不能成立的,因为我就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应该啊,我又如何调整自己、认为自己没有错呢?”
这是因为你认同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比如那个25岁的姑娘,她认同的声音就是“女孩保守一点才是有价值的”,这当然是文化传承的部分。然而这又让我想到了我的来访者小A,她认同的父母传递给她的思想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不能在婚前与男友发生关系,如果发生了关系就要与他厮守终生。这当然也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她对这部分足够认同,以致被束缚得痛苦不堪。她是这样想的:既然婚前就和老公在一起了,这决定了她必须要嫁入那个她并不看好的家庭,她的生活从开始就错了,而这个错主要是老公造成的,谁让他明知道什么都给不了我还要主动和我在一起呢?这样的观念让她的生活烦躁不堪却难以逃脱。
如果能意识到被什么束缚着,努力挣脱了便是,毕竟人是活物。可是小A认同文化传承的部分能到什么程度呢?她曾有理有据地给我举过一个名人的例子,她说:“你知道好多年前的‘艳照门’事件吗?好几个很有名气的女明星不都是因为那件事事业和名誉一落千丈吗?假如贞洁不重要,为什么大家都会批判她们呢?”我很想说:“亲爱的姑娘啊,这更说明了你对“贞洁文化”的认同之深啊,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好吗!”
社会文化环境是很厉害的,它在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残存,虽然你可能不愿承认这一点,比如男尊女卑,比如男主外女主内,比如孝道。其实,这是我们不常说的“文化的创伤”,当文化与人性和自由相违背的时候,文化总会给人带来创伤。但是社会文化环境伤害你的程度取决于你对它认同了多少。就是说,如果你百分百认同它,它对你的伤害就是一百分;如果你只认同了百分之十,那它对你的伤害就只有十分;如果你一点儿都不认同它,那么随它怎么强大,它都不能进入你心里,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它又怎么能束缚得着你呢?
社会文化环境是个人不能改变的,犹如别人的想法也是你不能改变的一样。但我们可以改变对文化、对别人的想法的认同程度。只要想一想“这种理念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我这么做是错的吗”。你就很容易分辨,许多言论都是虚妄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需求是真实的。
愿那些被各种情结束缚而痛苦的人,早日找到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