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邂逅并不美丽

  • 女人
  • 翟雄
  • 5520字
  • 2019-08-01 16:35:14

吃过晚饭,吴小娟感觉憋闷,想出去散心。母亲问干什么去?吴小娟说,单位有事要加班。母亲说,那就早点回来,不要让我和你爸担心。吴小娟说没事,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放心。

吴小娟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灵机一闪,何不到丽舍湖畔去转转,那儿现在可是好景色。

五年前,在华兰市东郊,为美化环境,建立一片生态湖区,华兰市掘砂地成湖,建成了一座占地面积达八百公顷的丽舍湖,成为华兰市集休闲、娱乐、观光和环境保护为一体的一处美景。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高达十多米的拱桥、大瀑布和位于湖心小岛的瞭望塔。吴小娟加快脚步向丽舍湖走去。走了几百米,感觉脚步沉重,没有心劲再走下去,遂招手打了一辆的士向丽舍湖奔去。她不知道,此刻有一辆黑色的丰田普瑞斯跟上了她。

到了丽舍湖,夜灯璀璨夺目,跟天光云影相映成趣,映照得周围的花草树木熠熠生辉。漫步在环湖路上,发现游人不多,正是一个清净去处。她坐在一个巨大的蘑菇形遮阳罩下面的石凳上。这儿面对着大瀑布和拱桥。大瀑布的水量不多,流下来几乎成了水丝,溅到下面的人造石块上,迸起亮晶晶的浪花。她知道,因为今晚游人不多,管理员就控制了水量。那座高高的拱桥严肃、冷漠、凝重地矗立在那儿,没有一点温度,就像她的心情。此刻,猛然想起一个人,高大帅气、儒雅奔放,熟悉的气息直往鼻孔里钻。越不想这个人,这个人的形象越是钻进她的脑际。这个人就是陈东东。他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跟曲冉丹在一起共进晚餐,或者曲冉丹躺在他的怀里撒娇,或者他俩手牵手正在遛马路?甚至来到丽舍湖畔赏景?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仔细盯着走过的情侣,没有发现他俩的身影。她的心一阵绞疼,酸楚漫上鼻翼。曲冉丹的那个位置本来是她的。跟陈冬冬共进晚餐的应当是她,躺在陈东东怀里撒娇的应当是她,跟陈东东牵手漫步的更应当是她。这一切曾经在她和陈东东之间发生过无数次。可如今,似乎是一瞬间的时间,物是人非,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伤感。可恶的陈东东,说抛弃就抛弃了自己,没有一点昔日的温情。更可恶的是曲冉丹,这位昔日的闺蜜。是她夺走了我的恋人,生生拿刀在割我全身的肉。曲冉丹,你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婊子、骚货、破鞋!我绝对饶不了你!上帝!你在吗?你怎么这么不公平?我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善报?恶人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是时间未到,还是什么原因,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想起何宝琛那张阴沉的老脸,实在不想再看到。“效能风暴行动”自己被抓住,就算倒霉吧!就认了吧。人常说,人在倒霉的时候放屁也会砸脚后跟,喝凉水也会噎死人。看来此话不假。那就让一切该来的都来吧!反正我什么也不怕,我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恶人。就这样了,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她的心一阵紧缩、颤栗,泪水流出眼眶。但她心有不甘。她想我到底比别人差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惩罚我?这么痛苦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想起年迈的双亲。他们就我一个孩子。我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们的神经。要是自己不再苟活在这个世界,他们还有什么活着的勇气和信心?一抬头,那座高大威猛凝重的拱桥跳入眼帘。她感到拱桥的顶端是那么优美,弯弯的弧形呈现出力的美和劲道,富有质感。要是站到那儿跳进水里是什么感觉,难道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她忽发奇想。

现在是初夏时节,湖水温热,湖畔的花草树木蓬蓬勃勃。湖水据说有好几米深,完全可以淹没自己的身躯。自己虽然不会游泳,但水里有鱼、虾、水草什么的。这些动植物可以做伴。要是跳进水里,自由自在地行走,不会再有人去嘲讽,不会再有人指指点点,就可以永远呆在这水波淼淼的湖里。多美!沉浸在无边的遐思里,吴小娟站了起来,下意识往前走了走,离拱桥越来越近。忽然,传来几声“喵喵”的叫声。她没有反应。又传来几声。她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猫在不停地叫着,眼睛闪着晶莹的亮光。她有点激动。从小,她就喜欢猫。那时,家里养着一只黄猫。看黑白电视的时候,黄猫就一直呆在沙发上陪着母亲,直到母亲看完电视,黄猫才去睡觉。父母发生争执了,黄猫就跳到母亲身边,竖起尾巴,圆睁眼睛,胡须像剑一样向四周发散开去,愤怒地对着父亲呼噜呼噜直叫。事后,母亲说这是猫在帮她。自己哭泣的时候,黄猫就钻进怀里,抬起猫头,张大嘴巴,舔掉流下的一滴滴眼泪。

其实野猫也在痛苦中。它的家本来不在丽舍湖畔,而在华兰市西部绿色长廊的草丛里。当时,它有一个温暖的家。老婆是一只头部半边白半边黑,全身像黑色绸缎一样的母猫。它俩一直幸福地生活着。正当老婆生下一窝五只可爱的孩子后,绿色长廊不远处一家化工厂的污水流进来了,污染了环境。孩子们抵抗力差,吃了被污染的食物后相继死去。两口子极度痛苦。等到心情逐渐恢复平静后,就把家搬到了丽舍湖畔。它俩相约再生几个孩子。没想到,野猫却得了阳痿,母猫无法怀孕。它俩知道,这是吃了被污染的食物才导致的结果。它俩就开始寻找专治阳痿的中草药,足迹踏遍了华兰市周边的农村、小山、小河。吃了一个阶段,野猫恢复了功能,但是母猫还是无法怀孕。它俩这才知道,母猫也有问题了,得了不孕不育症。痛苦至极的母猫在一个风清月白的夜晚离家出走了,从此没有回来。野猫就孤零零地呆在丽舍湖畔,想着哪一天母猫或许会回来。今天突然看到吴小娟来了,而且流着眼泪,痛苦绝望的样子,就想她怎么啦?难道也像自己一样失恋了,遭受了巨大打击?它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秀发飘逸,气质优雅,表情虽然凝重,但善良温柔,不像个恶人,就“喵喵”叫着,试着去接近。

吴小娟弓着腰,摊开双手,对着猫“喵喵”叫了几声。野猫跳出草丛,回应似的“喵喵”叫起来。这是一只灰白色的猫,从躯干看属于成年,身体硕壮,行动敏捷,全身的毛光溜溜的。她又往前走了走,“喵喵”地呼唤着。野猫停住了脚步,想往前走又不敢,抬起头观察着。看到她确实没有恶意,就摇着尾巴,向她稳步走过来。她走过去,野猫恭顺地蹲下,两只前爪立在地上,屁股坐在草地上。她躬下身,伸手抚摸起野猫来。它很舒服地“喵喵”呻吟起来。野猫心想,这个美女真好,很喜欢我,一定要跟她做个朋友。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伤心?找个机会一定要问问。

暖意在吴小娟心中荡漾开来。她抱起猫,抚摸着走到石凳旁坐下,把脸贴到野猫的身上,毛茸茸的感觉好温馨。侧过头,她用大眼睛直溜溜地望着猫,猫也用圆溜溜的眼睛温顺地望着她。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心中舒坦多了,不停地抚摸着它。唉,她想,人有的时候不如动物。这只猫怎么就知道自己这会儿正处于痛苦的时候?难道它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发现了我的心事?她的心里被感动着,眼泪又滑眶而出,滴在猫的头上、身上。突然,猫张开了嘴巴,隐藏起锋利的牙齿,伸出舌头,把她滴下来的眼泪舔进肚里。啊!吴小娟心里一惊,坐直身子,这只猫怎么跟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黄猫一样!难道是黄猫转世,专门来看望她的?她把猫紧紧抱在怀里。猫“喵喵”叫了两声,问道:“老朋友,怎么啦?为什么要流泪?”吴小娟没有回答。猫抬起头,用困惑的眼睛望着她。

那辆丰田普瑞斯悄无声息地驶过来,停在她身后。刚才,这辆车停在不远处。车的主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发现她坐在石凳上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望着拱桥往前走,直到她抱着猫又回到石凳上。车的主人下来了,原来是何宝琛。何宝琛叫了一声:“小吴。”吴小娟似乎听到有人叫她,以为是幻觉,没有应答。何宝琛又叫了一声。吴小娟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过身,发现何宝琛站在面前,惊得语无伦次:“何、何台长,怎么是你?”猫发现来了陌生人,从她怀里跳到草丛,竖起尾巴,在周围走来走去,观察着,“喵喵”叫个不停。它想,要是遇到坏人,我一定要挺身而出保护朋友。“呵呵。”何宝琛笑了,“怎么就不会是我呢?只允许你来,就不允许我来啊?”

“那倒不是。只是感觉怎么会在这儿遇到你。”吴小娟理了理鬓角的长发,目光游移,不好意思地说。“吃完饭没事,出来溜溜,没想到遇到了你。”何宝琛坦然地说,“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你家的猫吗?”何宝琛指了指草丛里的猫。“我也是没事,过来溜达。我家没养猫,是在这儿遇到的。它好乖,好可爱。”“哦,看来你很有善心,这么喜欢猫。”何宝琛说。

“我从小就很喜欢猫,毛茸茸的,好机灵可爱。”

“那是。”

猫回应似的走近了几步,“喵喵”叫了几声。猫看到俩人是熟人,在心平气和地谈话,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俩人只顾着说话,顾不上理自己,就摇着尾巴“喵喵”地叫着跑开了。跑到远处回头望了望吴小娟,就钻进草丛。吴小娟想去追猫,又不好意思把何宝琛一人撇下,就遗憾地望着离去的猫若有所思地发着呆。“小吴,吃饭了吗?”何宝琛的问话把吴小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哦,吃饭?”吴小娟说,“台长,吃过了。”“要是没吃,我请你去吃饭呢。”何宝琛开起了玩笑,“呵呵”地笑了起来。“哪敢劳驾台长!”吴小娟羞涩地说,“即使没吃,也不敢吃你的饭!”

“小吴,别这么说。在单位,我是你的台长,在外面就不是,就当做朋友吧!要么这会儿请你吃烧烤,有兴趣吗?”

“台长,以后吧,真的刚吃过。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去。谢谢!”

“客气什么!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男朋友没有来?”何宝琛问道。“就一个人。”吴小娟嗫嚅着,“还没有男朋友。”“不会吧,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没有男朋友?”何宝琛意味深长地问道。“真的,台长。我可没有骗你。”吴小娟说,“我长得丑,没人看上。”“呵呵,太谦虚了。”何宝琛说,“要是没有男朋友,我可要给你介绍啊。”

“那就感谢台长。”……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到吴小娟放不开,何宝琛说:“小吴,你就放开点,紧张什么啊?要么散散步吧。”吴小娟点了点头,跟着何宝琛绕着丽舍湖漫步。“小吴,我发现你的情绪有点低落,怎么回事?”何宝琛关心地问道。

“没有啊,台长,我的情绪好好的。”

“唉,别骗我了。我早就发现你的情绪不对。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有,台长!”

“小吴,你别老是台长台长的。这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以权势压人,在欺负你呢!再说,你一叫台长,我就浑身不自在,感觉我已经很老了。”

“怎么会呢?”吴小娟稍微放松了一点,“台长,不叫你台长,叫你什么啊?”“叫我什么?”何宝琛琢磨了一阵说,“干脆叫老何,或者何哥吧!怎么样?”吴小娟被逗乐了,“扑哧”笑了一声,赶紧又来了个急刹车,止住笑声。心想,还叫你何哥呢,这么老的男人,叫叔叔差不多。但她没敢说出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我可不敢,台长。”

“小吴,没事,我批准你。”

吴小娟彻底放松了,大着胆子说:“好吧,就叫你老何算了。”“好啊,我就喜欢这样。”何宝琛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你这么一叫,我都年轻了许多。那就叫老何算了。小吴,你说实话,是不是扣了你的工资奖金就不高兴了,变得忧郁起来?”“也不全是。”吴小娟说,“不过有一点因素吧!我觉得扣得有点多。”“我知道。”何宝琛双手比划着解释起来,“不处罚不行啊,处罚得轻也不行!再说全台又不是你一个人被抓住,还有其他人。要是对你们处罚轻了,其他人会怎么看?我更不能对你轻而对他们重,得一视同仁,否则我怎么管理别人?”“能理解。”吴小娟干脆什么也不叫,把称呼模糊过去,“我要是领导,也许也会这么做。”“理解就好。”何宝琛等吴小娟跟自己走到一条线,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吴,要是觉得扣得多,我干脆给你加倍补偿!”“那怎么行?别开玩笑了!”吴小娟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我说的可是真的!”何宝琛斩钉截铁地说,“小吴,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说情绪低落,并不完全是因为扣了钱,还有其他原因吗?其实,刚才我在远处发现了你,看到你很不开心,我就观察着,没有走过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是吗?我怎么没有发现?”吴小娟反问道,“我没有想什么。只是想,要是站在拱桥上跳到水里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愉快,一切都解脱了?”

“什么,你说什么?”何宝琛心里一惊,侧身盯着吴小娟的脸,不自觉地抓住了她的手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可不要胡思乱想。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找我啊!我毕竟是过来人,啥事都经过,一定会帮你的,千万不能胡思乱想。这很可怕。”“呵呵。没有什么可怕的。”吴小娟笑了笑,很不经意地挣脱了何宝琛的手,“活人真累!有时候感觉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跳到水里一了百了。”何宝琛明白吴小娟的心里肯定有秘密。但他知道,她不会轻易说出。出于好奇心,也出于其他原因,何宝琛只是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劝说起来。因为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他是男人!他是老何!他更是台长!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只是因为璀璨的华灯,显现不出月亮的美来。当俩人漫步到灯光稀疏、树影婆娑的地方,才感到月亮和大自然的美。月光皎洁,微风习习,水波粼粼,虫鸣一片,加上美丽迷人的吴小娟,宛如到了人间仙境。何宝琛感到人生真他妈的幸福!刚开始,吴小娟跟这个老男人——自己的顶头上司在一起,别扭极了。可是随着交谈的深入,俩人敞开了心扉,在这么美好的夜晚一起散步,吴小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心情彻底放松,笼罩心头的阴霾逐渐散去。她天真地以为,今晚的邂逅是一次偶然,并不是何宝琛精心设计的。可是,在此后不长的时间里,她竟然好几次邂逅了何宝琛,这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安。

那次,她早早地离开单位到步行街买衣服,邂逅到了何宝琛。他不但没有批评她,反而为她刷卡。那次,加完晚班后,一个人步行回家,那辆丰田普锐斯超越了她。何宝琛拉着她吃了烧烤、去了足浴城。那次,何宝琛说朋友送了几袋大米和几桶香油,自家用不完,就送到她家楼下……在单位,有人的时候,何宝琛对她一脸严肃,她也怯怯地叫他台长;没人的时候,何宝琛对她和颜悦色。她也喊他老何。这一切都是何宝琛精心设计的吗?他可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比自己整整大二十几岁。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