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发

无关紧要的话听得多了,便下意识探长了脖颈,想从鼎沸的声音中寻找那些略微刺激些的话题。

耳风千回百转竟转到了那胖皇帝同他那一干儿女身上,老皇帝身子虚,不宜饮酒,一旁的公主也只敢小酌怡情,相比而言,皇子们却是不拘那些俗礼了,一杯接着一杯,对饮的十分欢畅,想来是年轻的关系,身子英朗,神志坚定,并不同眼前这些老头般,那般易醉。

东方夜今日少言寡语,只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酌,几轮下来,脸也红了大半。

在他们旁边,是那三只小精卫,正追着那道号什么什么笑真人的仇家儿子转着圈跑。

远远看去,三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不亦乐乎。

在旁边,临近我们这桌旁,就是我那便宜师父他们桌了,我那十一位师兄,连吃饭时竟都是衣袂翩翩,十指不染油渍,唇角不沾残渣,如此一番对比,他们对面的老头吃相就有些接地气了。

无极天尊,不吃饭时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吃饭时比起街头巷口那些老爷爷也差不了多少。

我眼睁睁看着,心下总结:这该就是所谓的:一生盛名加持,一朝毁于吃相罢。

从前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时,只当他是平常家的爷爷,吃相上面也没大关注。今日这般一比,着实不堪入目。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是没错的,对于太白山弟子而言,至少在吃相上,着实足够他们骄傲上一把了。

“便宜师父”吃饭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我这般小心翼翼且偷偷摸摸的窥视也被他发现了:“唔,小十三,你可要来同我们一起吃?”嘴里塞着鸡腿肉,吐字不大清晰,口型也不大能张得顺溜。

隐隐地听出了意思,我冲他摆摆手,作出十分知礼的笑容:“不了。”

一顿饭从日当正午吃到了余晖傍晚,大部分人都已请辞,只留少数酒鬼还意犹未尽。

“阿还,清场。”小白一声令下,阿还便带着几个人走了,看着满地的狼藉,我长长疏了口气。

“啊!别推我,我,我自己走。”

“呦吼,起飞啦!”

“走,咱们几个外头接着喝。”

“我,我婆娘还在家,家,呼......呼......”

推的推,拉的拉,抬的抬,扛的扛。一边鬼哭狼嚎声未消,我欣赏着落日余晖,心中异常宁静。

小白起身向身后那一桌的亲戚道:“师尊,您......”

“啊,不用不用,我们住小十三那就行,你去给他们几个腾个窝。”

瞅了眼自己这些长身玉立的师弟,又看了看我,某人脸一黑:“师尊,不如让徒儿为您订一间酒楼吧,这边宅子小,又无人使唤,恐委屈了。”

我十分同意地点点头,岂料老头抬起满是油渍的宽口袖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没事没事,我们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内心的咆哮是没机会咆出声的,只得默默应了。

炽烈门中的住所还在修缮,暂且不能住人。

我的院子坐北朝南,着实不大,只勉强地分了三个厢房,小白那一间给了老头,一间大的给十一个师兄,剩一间准备自己住,至于小白,去孟塔那里凑合一晚上也是无碍的,我自认为这般分配十分妥当,夜幕很快降临。

哐哐啷啷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嬉笑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仿佛这一刻,这些平日里须得端着的少年们才做回了自己。

夜深了,外面的吵闹声渐消。

正准备合眼入睡的当口,小白一颗十分风姿卓绝的脑袋从一旁垂落的纱幔中探出来:“走,你不能和他们一起住这里,小五惯来是个睡觉不老实的,睡着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出门瞎晃,走到你这里就不大好了。”

“我关着门呢!”

“门关得住他?”

我想想也是,问:“那我们去哪?”

“客栈,天字一号水月阁。”

“额,好吧。”

果不其然,我还是低估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厚脸皮程度,当晚我和小白走后,我的屋子就被人给霸占了,然后,然后就是小白他师父和师弟打着下山游历的名号养尊处优地在我这小院子里住了许多时日,我们沦落得无家可归的悲伤故事了。

所以问题来了,这样的师父究竟是怎样教出小白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中圣品的。

在陪小白去往炽烈门的路上,我们就此话题展开了讨论。

“师父从前也不这样。”小白抿着嘴笑。

我摇:“但瞧着贵师尊当下这副做派,并非一日之功。”

“但也只限于身边十分亲近的人。”果然是忠心耿耿护师父的小白说得出的话。

听完后背飒凉:“怎么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呢。”

小白呵呵笑了:“悔之晚矣~”

小白的笑声很好听,甜甜的,爽朗的,且有着很强的穿透力,入了小幺姑娘的心田。

处理了炽烈门中的事务,我们打算回院子里看一看。

刚一脚踏进家门,某老仙君十分惊讶的声音传入耳朵:“你们怎么还在啊?”

“不然哩?”我白了眼面前老头。

“我以为你们去寻找记忆了。”老头嘴一嘟,装疯卖傻实乃一绝。

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码事。

见我陷入沉思,老头往我手中塞了一沓纸:“喏,上次给你们的是药方,这次的却是药材的方位,你们且去吧。还有这一路路途遥远,艰难险阻的,最好叫上你们那几个小伙伴,即使遇到危险还能有个垫背的。祝你们好运,走吧,不送。”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气呵成。且为我们思虑得十分周到。

当我同小白反应过来时,面前两扇大木门已然耸立在我们面前。

眼下即使不想去,也是不行的了,小白向来是个爱历练的,如此这样的机会,他定是不愿意错过的,想了想只得先去与涂拾商量商量。

“哎呀,你给我!”

我和小白到达孟塔小茅屋时,就见咕噜与孟塔正在抢个什么东西,涂拾和布偶坐在一边乐。

“有一个事情需要当中宣布一下。”我开门见山。

“你和栖风的日子定了?”布偶一句话出口就被涂拾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我十分脸热:“不是。”

“那是做什么?”

“找记忆。”小白道。

“做什么?”涂拾没大听清,复又问了一遍。

“你们俩的记忆,你们俩对着找不就得了?还要去哪?”咕噜有些疑惑。

“去找药。”

“找药?”咕噜看了看孟塔。

“我也去。”孟塔却是第一个明白的:“你们怕是去找药材的吧?云墨森林?恰巧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咕噜跳了出来。

涂拾自是要跟着我的,布偶自是要跟着涂拾的。

于是乎采药六人组成功达成。

这普天之下,药材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云墨森林。要去云墨森林,就需得经过相兰侯老的小茶水铺子。

小小的茶水铺子此时已然挤满了人。

里面的老头正在讲故事,而且非常不容易的,今天换了个新故事。

我们来时,恰巧故事也刚刚开始。

我平日里便是一个爱看故事爱听故事的人,这会儿,不将故事听完,就挪不动腿了。

涂拾看着我叹了口气,袖子一拂,变出一套桌椅茶具来。立刻有小二过来为我们添了茶。桌子不大,六人正好。

前座的老头,捏着花白的胡子,此时也是瞧见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个十分端庄的笑容,便开始今天的故事:

今天这个故事啊,讲的是个江湖上的事儿,但凡有江湖二字,便是少不了恩怨情仇,但凡有了恩怨情仇,便很难再无刀剑相向,血雨腥风。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男子,想来这个男子长相还颇为英俊,因为相兰候老同我们形容他的时候,用上了好些个词儿表示。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云云。

我瞧了一眼此刻正端坐在我身旁的小白,上次,老头这般吹毛求疵地形容一个人,还是形容他的时候。

这是一个十分悲情的故事。

那一年,石基山上妖魔纵横,屠害苍生,百姓苦不堪言。于是,这位被湘兰老爷爷夸的天花乱坠的白衣公子就出现了,公子正是一仙家徒弟,领命前来降妖除魔。

那妖魔霸道的很,那公子术法精湛,与那些妖魔大战了半夜有余,终于将其清理干净,顺手的,还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姑娘。

姑娘明眸皓齿,只是唇色苍白,毫无生气。公子修的是仙术,故心地仁慈,又顾及夜晚林子里野兽较多,姑娘身子单薄,很难存活,遂将姑娘抱至山下,并为其请了一位郎中。

不料却是家黑店,店小,人少,收费高。彼时公子身无分文,店家又以姑娘的性命做要挟。公子只得承诺外出赚钱替姑娘偿还医药费。

听到这里,我不禁咋舌,以本人多年博览言情话本的经验而言,接下来,定是那姑娘醒来后,与那公子一见倾心,而后便顺理成章的以身相许。

发觉无甚特别之处,一时便意兴阑珊。

当下已然坐了许久,此时起身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一向坐不住的我,此时也得耐着性子将这故事听完了。

不曾想,姑娘醒是醒了,倾心也倾心了,可接下来的情节却发生了转折。

那姑娘真实身份是一个仙子。

仙子的身份可就高贵了,且藏是藏不住的,没过多久那些别有所图的人便寻了过来。

起先,一家两家的,公子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可后来人多了,又架不住那些人实力太强,公子方是有些吃力了。

百般踌躇之下,带着姑娘躲了起来。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没有那些大门大派人士找不到的姑娘。

他们很快又被人发现了,而且,这次一来便是十一个门派的大联合。

公子欺瞒了姑娘,只身一人赴战。

没想到,这一分别便是永别。

姑娘在家望眼欲穿,日日等,夜夜等。却未曾等到公子归来,姑娘心如死灰,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独留下一个刚足月的小男婴。

再往后呢?就没有了。

案桌前的老头再次捻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稳稳道:“再后来呀,就是下一个故事喽~”

“你们,这是要去林子里找药吗?”相兰候老一个故事讲完,直直的冲我们问道。

“是的,师叔。”小白恭敬的回答。

我恍然大悟,原来搞了半天,还有这层亲戚。

老头点了点头,转眼又看向孟塔:“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医仙——孟塔?”

一旁的孟塔立刻拱拱手恭敬道:“正是晚辈,您过誉了。”

老头又点了点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可是要去林子里寻找摄灵花?”

“正是。”孟塔如是回答。

老头再次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十分忧心地道:“我曾与你师父相识,所以你的事情我也知晓些,林子里凶险,那摄灵花更是难寻,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取样东西,有了那东西,方能容易些。”

又小坐了片刻,东西便拿出来了,老头先将一小瓶子递到孟塔手里,一边慎重地叮嘱:“那摄灵花说白了不过是朵花罢了,于花而言,最具诱惑力的便是水了,这瓶子里装的是九天圣水,专做养花之用,也是那摄灵花极爱之物,进了林子,你便把这瓶口敞开,看着灵气的流向,方能找到这花。”

这一分忧吾所忧之言论,听得孟塔十分动容,连连道谢。

“小丫头,进了林子在你家小白身后可藏好了,不管有什么危险,尽管让他护着你。”

“知道啦~我们这么多人呢,您放心吧!”

面前的老头,像极了那送儿行远方的老父亲,百般叮嘱,百般忧心。

“你知道个屁,即使我这铺子离林子那么近,我都不能知晓那里头的情况,更别说能安全无恙的出来了。这许多年来,几百人的大队伍进去都没见人出来,你们只有六个人进去,叫我怎么放心?”

“可是上次......”

“上次那是特殊情况。”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