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是我的(三)

突然这时,敲门声响起,我霎时惊醒。

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自门外响起:“姑娘,可起了?”

“嗯。”我回应道。

倏尔想起这是哪里,听这男子声音,像极了酒楼里跑腿的小二,声音大且沙哑,定是长期跑堂造成的。

我从小便对这些十分敏感。

就像之前我在路上发现被人跟踪一样,通过气息,声音,语气,感觉等,能发现一些常人不能够发觉的东西。

心里小小暗叹小二敲门时机拿捏的准确。

很快,门口的小二听到了我的回答,便继续道:“姑娘初醒,可需要些饮食?”

我摸了摸肚子,并不觉得腹中饥饿:“不用。”

“哦,方才有位男子离开之际对小的交代颇多,不知现下姑娘身子如何可听得在下转述?”

“男子?什么男子?”我霎时警觉。

“小的,只知那男子一身白衣,身姿卓绝,头戴一顶纱帽,面貌瞧得不甚真切。”

“穿白衣?”我不禁想起了云墨森林的小白。

“那男子可有什么特点?”

小二神色小心地推门进来,随手将门关上:“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色长袍流光溢彩。不过,从他将昏迷的姑娘抱进来然后去买药炼药亲身照顾的样子看来,想必是对姑娘极为重视的。”

本来我心中还认为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有可能是小白,可是听小二这么一说,突然又不确定了。

毕竟,那小白公子,并不像会有这般行为之人。

罢了,不猜了,那人这般重视我,想必定会再见。

“他走了多久了?”

“不出半刻钟。”

这人,竟然将我醒来的时辰拿捏得这样稳妥。

小二见我许久未出声,便自顾自继续说道:“那位公子走前同小的交代了一件重要的事,要通姑娘转达,且提醒姑娘莫要忘记。”

“什么事?”

“姑娘所在房间的外间桌上有一个包裹,乃是方才在大街上姑娘被抢之物,现已尽数追回,那名贼人现已浮法,请姑娘莫要担心。公子特别叫小的叮嘱姑娘,注意保护好自己。另外,房钱那公子已经结清,门外早已备好宽敞舒适的马车,姑娘休息好了便可乘马车离去。”

听着小二的话,我的心情从刚开始的欣慰感动逐渐演变成了震惊。

这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如此细心,不但能够将我的头痛治好,对我的照顾竟还如此无微不至,甚至知道我的想法,并提前打消我的顾虑。

如此这般,且不留姓名。

不管他是谁,要做什么,但他毕竟救了我。

若是以后见到,定然要好好相谢一番才是。

我抬眼便看见了那桌子上的大背包,还是我出门时用的那块布料,连上面打的扣结都一样。

只是,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而产生的错觉,总感觉那包袱大了很多。

打开后,我有些吃惊,这竟不是错觉,背包里面除了从我院子里面带出来的金银玉器之外,还有许多灵物。

想必那人也揣摩透了我的心思。

将包袱里面的器物一件件拿出来清点后,突然发现,在一枚漂亮的灵物匣子里,塞着一张纸条。

我将纸条拿出,展开。

一排挺拔清秀的字豁然其上,或许是由于时间原因,字迹微微有些潦草,却也刚劲有力:

不仅那些是你的,这些也是你的,祝安好。

背心渗出了些冷汗,此人对我这般了解,我却满心浆糊地没有头绪。

在小二的帮衬下坐上了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子府门口。远远地掀帘看去,有一行人站在门口。

近了仔细一瞧,打头的竟是东方夜。

他像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般,带着府内众人等候在门口,如此这样大的阵势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毕竟太子殿下的真容平日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这样大的排场看得我也脸上烧烧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心下抵触,也生出些不自然来。

厚着脸皮走下车,本以为东方也会同我说些什么,不料他却没有,只是关切地将我扶进门去,叫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同我大吃了一顿。

席上聊了很多,却也和今日之事无关。

我心想,今日之事,许是过去了,以后大家谁也不说,我便也不会想起这丢人的事情来了。

后来我发现,到底是我的想法天真了。

东方夜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会想,而且这些关于我的种种,从来都不同我说。

自那日以后,我能够出府玩耍的次数也少了起来。要么是大门紧闭,任何人都不让出入,要么就是,东方夜私底下跟守门的侍卫专为我一个人定了禁制,不能去这儿,不能去那儿,云云。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无穷无尽地束缚让我孤独。

我在这样的大宅子里,像一只圈养的金丝雀。

后来的后来,我不仅一次地想过。

但若他这时便放我走了,我也不可能如后来那般讨厌他。

但是当时的我可能心智尚还稚嫩,不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明白早些阐述自已心意的道理。

更不知道,心智稚嫩的我竟然已经被另外的某个呆子作为跟踪对象了。

后来在太子府得这些日子,我虽过得不自在,却也能自给些乐趣。

这天早上,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搬家具的搬家具,清扫灰尘的清扫灰尘,就连平常那些不大做事的小侍女,此刻也紧张兮兮地忙碌起来。

我缓缓往主厅走去,想着如何去瞧个热闹。

却发现一路上所见之人便都是用一副怪异的神色看着我。

我随便抓了一个小侍卫问话:“府里这是要有什么大事么?”

“是的,姑娘,太子明日娶亲。”小侍卫低眉顺眼地如是说,说话间,眸子中也透满了紧张。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东方夜的模样,年岁想来也有二十几了,如果是在这里的话,这个年纪是该娶亲了。

不过,太子成亲也该算是这帝京中一等一的大事,这几日我竟没有听见一丝风声,这事便不大对劲了。

“何时的事,这许多日子,我却丝毫不知晓?”

不知我这句话踩中了哪片雷区,小侍卫听到我这句话,开始哆嗦起来。

“今早的圣旨,那时您还没起,怕误了您的美梦,便没叫醒您。”

心下了然,便不再疑惑。转头看看那小侍卫,见他仍神色慌张,亦不敢抬眼看我。

我心下纳闷,冲他问道:“你为何如此慌张?我会吃人不成?”

“不,不是。”语气颤抖得使我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更纳闷了:“你哆嗦什么?”

“没,没。”

我转转眼珠,想来这小侍卫似有什么顾忌。想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便需得想个什么招数。

我皱起眉头,佯装生气:“我问你我是你们太子爷的客人,你可知晓?”

“知,知晓。”

“那你这般畏畏缩缩对我有所隐瞒便是对我的不敬,你可知晓?”

“知晓。”

“还不快说?得罪了我,我可是会去同你主子告状的,还不知他到时会怎样惩罚你。”

小侍卫一听到惩罚二字,一道冷汗瞬间从脸颊滑下来,没入领口。

“小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太子爷之前特意吩咐,不让我们同您说太多,我这人本来就胆子小,这般便是一见到您就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那小侍卫想必是紧张得狠了,干脆一咬牙,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了这样长的一句话。

但是我很快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对我不需多说?

为什么?

我看了看面前小侍卫有些煞白的脸色,便不再为难他,决定去找东方夜好好问个清楚。

我来到东方夜的住所时,正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愣神。

“想什么呢?”

东方夜一惊,缓过神来,冲我一笑,给我一个手势,道:“你来啦,坐。”

我不同他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

刚坐稳,东方夜便道:“你来的正巧,我也正要去找你呢。”

“什么事?”

“这几日,我有些忙,想将你接到我在郊外的别庄住两日。”

“哎,我知道,不就是你要成亲了嘛,我都看见那些大喜字贴了。”

东方夜笑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那是一声苦笑:“是啊,怕到时候太忙照顾不了你。”

我的存在给东方夜是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啊,这孩子的笑容都苦了。这样想着,心下便又生出些不自在:“这几天我便收拾收拾......”

“不,不是,只是想给你更好的照顾罢了,你想多了。”

我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面容,只是我却不大敢相信他的话了,之前叫我来住的人是他,后来挽留我的是他,现下心口不一的人亦是他。

我这六百余岁的人,却是实在听不懂这年仅二十余岁的凡人话中的意思了。

心下想着,出口的话中的语气便多了些疏离:“没事,我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死皮赖脸赖在人家住的人,只是想着先这样搪塞他一句,回头收拾好了便离开。

我是灵女,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若是我真想走的话,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他帮过我,我是记得的。所以这几天他忙,我便不能在这样好的日子里给他添了麻烦才好。

在菡萏院的日子里,我每天只能对着小咕噜说话,也不晓得它听不听得懂,就只会“咕噜咕噜”的叫。

这回好了,若是来一位女子,每天也能聊聊天,不至于这么无聊。我望着那些大红灯笼和泛着金光的大喜字贴,如是想。

晚上,我吃完饭在院子里遛食儿,远远看见后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个人,是东方夜。

我还未走近,就闻见了重重的酒气。

他自顾自地自酌自饮,并没有发现我,待我走得近了,他便看见了我,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地打了个酒嗝。

“明天娶亲,你今晚怎么还喝这么多酒”我径自找了把石凳坐下。

他趴在桌上,好像有些醉了,依然不答话。

“好吧,再开心也不能这样喝酒啊。”我无奈地将他手中的酒瓶取了出来。

他身体一僵,抬头望着我。

“我娶亲,你欢喜么?”

“欢喜啊,这诺大的王府就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可是我不欢喜,她不是我的意中人。”他顿了顿,饮了一口酒:“他们让我带兵灭匪,我去了,他们让我治水,我也去了,他们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得很好,可是到头来,连我喜欢的女子都不许我娶进门。”

“要娶的女子怎么会不是你喜欢的?”我想起了二叔和二婶,还有镇子里的那谁和那谁,那小谁和那小谁,世上不互相钟情的男女怎么会在一起呢?

许久,他说:“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愣住,不能理解,用食指戳戳自己的鼻尖:“是我么?”

他不答话了。

我抬头,见那日的那个随从朝这边走过来,便冲那小随从大喊:“你家主子喝醉了,你过来扶他一下。”

小侍卫看见我,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将东方夜扛在肩膀上走了。

第二日便是这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一天,一早便有嬷嬷叮嘱我,让我这一日哪里都不要去。

东方夜娶了亲,我也跟着高兴,便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在屋子里闷了一天。

晚上异常安静。

大婚次日,总算解了禁制,我实在闷得慌,一早起床带着咕噜去后花园的池子里摸鱼。后花园的凉亭中,远远地立着一名少女,少女一身俏丽的红衣裳,体态婀娜。

想来那边是东方夜昨日新娶来的媳妇,我心下一喜,朝那边走过去。

我不太懂礼节,这许多日子以来也没大学会,我知道这里的人,见面都是有礼节的,可我不会,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你好。”我自觉虽这招呼打得怯生生的,但也是满面欢喜。

那女子转过身来,目光中透着打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