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开花落太匆匆(上)

有花塘门口突然争吵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跑堂都围在了门口,仔细一看,在他们前面似乎站着一个反手提刀身穿黑衣的男人。

“我是来花钱的,不是闹事。”男人说道。

可是跑堂们依旧不肯让路,只是围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妈妈过来吩咐。

男人看跑堂们不说话,又继续问:“牡丹现在在哪?”

跑堂们依旧在修闭口禅充耳不闻。

一个跑堂瞟了男人一眼,接着又立刻目不斜视,等他再瞟第二眼的时候,男人则已经盯住了他。

他欲哭无泪道:“楚衍,真不是哥几个不够义气,关键是你昨天可是“那样”走的,我们属实不敢不拦着你啊。”说到“那样”两个字的时候跑堂还用头扭了扭,看方向应该是朝着京兆尹衙门去的。

“我怎么样跟你们没关系,我就想知道牡丹现在人在哪里?”楚衍似乎有些急躁。

那个跑堂还想再说话,就被身边同僚用胳膊肘捅了捅腰间,示意他不要再多说,刚好他自己也不想惹麻烦,干脆就闭眼不说了。

“大家好歹共事一场,楚衍什么脾气你们也知道,别逼我。”

听到楚衍认真的语气,几个跑堂都有些犯怂了,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的,可居然愣是没人闪开道路。

楚衍深吸了口气,正要有所动作,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楚大哥。”

楚衍扭头一看,这才在楼内看热闹的众人中发现了一个小姑娘。

是翠竹。

翠竹推攘着人群一点点挤到楚衍身前,挥挥手,示意跑堂们都先离开。

“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跟妈妈说的,你们就别管了。”

跑堂们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巴不得把这烂摊子甩走,于是几个人立刻快步流星走回楼内。

翠竹转过身,看着楚衍的脸,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就咋呼一声。

“楚大哥你的手!”

原来翠竹是注意到了楚衍被穿透的左手,虽然简单包扎过,但血迹还是渗透了布料。

楚衍摇摇头说:“没事,受了点小伤,不要紧。”

可翠竹却泪眼婆娑的看着楚衍,心里想着,楚大哥一定是为了见牡丹姐越狱才受的伤,太痴情了。

“对了,牡丹现在人在哪?我要见她。”

“现在?你现在找牡丹姐干嘛?”

“我要给她赎身。”楚衍说的很平静,似乎这句话已经演练过很多次,坚定且不容拒绝。

翠竹往楼内望了一眼,又回头看向楚衍,心里叹息一声。

你要是早点来不就好了,现在已经太迟啦。

“那我先带你去见妈妈吧,毕竟赎身也不是你见了牡丹姐想赎就能赎的。”

楚衍点点头,接着两人一起走进楼内,翠竹带着楚衍穿过廊坊人流,最后向妈妈的院子走去。

“对了楚大哥,你想要赎牡丹姐,可你哪来的钱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楚衍从怀里掏出离涿给他的银票,在翠竹眼前抖了抖。

“放心,楚大哥准备好了。”

翠竹捏住那张银票仔细端详,突然又咋呼一声。

“妈呀!三……三千两,黄金?”

翠竹看着认真的楚衍,顿时又要泪眼朦胧。

“楚大哥,你不会为了牡丹姐……去抢钱了吧。”翠竹瘪着嘴呜咽道。

“没有的事。”楚衍被翠竹逗笑了,“这是楚大哥帮了人家的忙,人家给你楚大哥的报酬。”

“你骗人,什么事情报酬要三千两啊,还是黄金。”

楚衍摇摇头,“你楚大哥不骗人的。”

“真的?”翠竹半信半疑。

“至少不会骗你和牡丹。”楚衍笑着说。

“那我信。”

“那楚大哥不骗你,你也别骗楚大哥,告诉我,牡丹现在人在哪?”楚衍突然停住脚步,渗着鲜血的左手搭在翠竹肩上,眼神锋利的好似一个暴徒。

翠竹看着楚衍有些害怕,低着头,很久才憋出几个字。

“在常明斋。”

楚衍转身就要走。

“楚大哥!”翠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你别去了,牡丹姐已经在接客了,你去了会受不了的。”

楚衍没回头,任由着翠竹拉住自己。

“多久了?”楚衍语气虚弱的问。

“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翠竹依旧拉着楚衍的袖口不愿松开,生怕楚衍一根筋还是要跑去找牡丹姐。

但她想错了。

楚衍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活力,就像温小颜死在他怀里缓缓滑落那样,他也靠着廊柱慢慢蹲了下来,像条被抽掉脊骨的蛇,虚弱,无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翠竹在旁边看着楚衍这样,莫名觉得很伤心,好像这个男人带着她的心情一起跌入了谷底。

很久很久,楚衍才艰难站起来,撑着笑对翠竹说:“放心吧,我就过去看看,等牡丹接完客我再去赎她。”

“那我跟你一起去!”翠竹低着头倔强的说。

楚衍点点头,然后拖着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常明斋。

——

楚衍神情恍惚,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走,却不知道走了多久,以至于到了常明斋后,还是翠竹提醒他,楚衍这才反应过来。

看到他现在状态,翠竹主动去门口敲门,可就在手指即将落在门上的时候,她这才想起来牡丹姐这是在接客,是不能打扰的。

她回头无奈的看了一眼楚衍,楚衍明白她的意思,示意她不用敲门,在一边等着就好了。

而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司徒敬文和挡在门口的翠竹打了个照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翠竹逃似的躲到楚衍旁边,生怕惹怒了这位客人不开心。

楚衍只是打量着对方,而对方同时也在打量楚衍。

只是两人并没有对话,司徒敬文也没在意这两人的冒犯举动,漫不经心的离开了,从楚衍身边擦肩而过。

可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司徒敬文突然转身想要擒住楚衍,被楚衍竖起刀背拍了回去,紧接着又是仰身一刀横扫,司徒敬文被逼的后撤。

逼退对方后,楚衍立刻把翠竹拉到了一边怕波及到她,然后才平静的看着司徒敬文。

“身手确实不俗,看来昨天放火烧牢房的逃犯,就是你了吧?”司徒敬文抽出绑在大腿外侧的匕首,饶有兴趣的看着楚衍说道。

“现任天镜府司总指挥使司徒大人,真没想到大人也会对青楼女子感兴趣。”楚衍同样玩味儿道。

“小玩怡情罢了,不过有这般身手又能知道我,还跟牡丹姑娘有些关系,看来这个有花塘水很深啊。

“而且我突然感觉你这个人,好像比牡丹姑娘还要有些意思。”

“能让指挥使大人感兴趣,看来还是小的的荣幸了。”

司徒敬文笑道:“客套了。”

他还在端详着楚衍,总觉得除了通缉令之外,似乎还在哪见过此人。

司徒敬文突然反应过来,确实见过,只是对比之下神态相差太大,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喂,你知不知道,牡丹姑娘的房中可是有一副你的画像呢。”

楚衍不为所动,只是手上刀势开始慢慢变动。

“不信?”司徒敬文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信,毕竟画中的人跟你虽然相似,但神态始终差别太大,不然我早该在看到画像时就认出来的。”

“大人要抓便抓,说这么多废话可不能让小的求饶啊大人。”

“好说,那就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司徒敬文突然认真起来,沉声喝道:“天镜府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翠竹求助似的眼神望向楚衍,楚衍挥挥手,让她躲到一边,自己则全力戒备应对这个总指挥使。

历任天镜府司总指挥使,不管才能如何,都有一个极其苛刻的晋升条件,那就是十人斩。从天镜府司中挑选出战力卓越经验丰富的十人作为敌手,以一敌十,一炷香内击败十人才算成功。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江湖中一些难缠的高手,所以一般总指挥使的个人战力总是强到离谱。

这样的对手,楚衍也没把握能够活命,更别说取胜。

两人同时开始冲锋,楚衍挥刀斩向司徒敬文头颅,司徒敬文则将匕首刺向楚衍心口。

“叮”的一声,刀剑交击声响起。

两人的攻势同时被挡下,一个男人以远超两人的速度插进中间,长刀重剑分别格挡住了楚衍和司徒敬文的武器。

“都闹够了吧!”离涿猛地震开二人。

离涿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开口道:“楚衍,这里我来解决,你去吧。”

楚衍冷眼扫了一眼司徒敬文,接着也没追究离涿为何跟踪自己来到这,转身走进了常明斋。

翠竹看着楚衍进去了,一时间也不敢待在这了,转身小跑跟着楚衍跑进了常明斋里。

外面就只剩下司徒敬文和离涿了。

司徒敬文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体居然在忍不住的颤抖。

离涿看着他这幅样子,冷笑一声,“司徒指挥使,怎么,两年不见,认不得朕了?”

司徒敬文听到这句话吓得赶紧单膝下跪行君臣之礼。

“小臣天镜府司总指挥使司徒敬文参见陛下!”

司徒敬文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离涿,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当年的陛下。

如今秦堰君握着先帝遗诏,名正言顺的挑战皇权取而代之,谁都知道现在现在的神州大地到底是谁做主,可虽然如此,但只要神武帝离涿不承认那封遗诏,那秦堰君就是谋反的乱臣贼子,

司徒敬文一时心情杂乱,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过去的皇帝陛下。

要说顺从,一旦被人告发与秦堰君,自己必然大祸临头,可若不顺从,那自己和谋反何异?

司徒敬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跪地低头久久不言,离涿如今身上的那种威严实在压的人难以承受,那就是权力的力量,那是天子,是皇权。

谋反?

他想都不敢想。

“起来吧。”离涿平静开口。

司徒敬文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依旧低着头,小心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行了,别装了,这事如果传到秦堰君耳里,你这脑袋估计就保不住了吧。”

“小臣不敢,陛下才是大義的皇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司徒敬文赶紧说道。

离涿笑了起来,走上前轻轻拂去他肩膀上的灰尘,说:“果然还是司徒指挥使忠心耿耿啊。”

司徒敬文干笑一声。

可离涿接着却拽住他的衣领猛地扯了过来,贴在他耳边,面目狰狞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你以为通知秦堰君我的下落,你就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三品的总指挥使还满足不了你的野心?你了解秦堰君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信不信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报信,就是等着秦堰君亲自提刀来杀我,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你这辈子都只能守着你的总指挥使,一生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你信吗?”

司徒敬文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球不停转动,赶紧扑通再次跪倒在地。

“陛下说笑了,小臣不敢,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如今这天下大乱,权力遍的王座遍地皆是,只看自己坐不坐的住,你有什么不敢的?”

司徒敬文不说话了,只是脑袋低垂在地面。

“那就请陛下降罪吧。”

“降罪?你倒是担得起才行。”离涿嗤笑道。

离涿低下身子把司徒敬文扶了起来,接着自顾自往花园那边散步,而司徒敬文便只能跟在身后。

“这场战争,你们的皇帝陛下让你们失望了,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个两难的局面,野心谁都有,不怪你们,怪我。”

离涿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司徒敬文则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不敢多说一句话。

“放心吧,想要权力,我可以给你机会,自己去争,争到多少就是多少,只要被你握在手里了,我就不会让你再放回去。”

“从现在开始,不必称呼我陛下了,就当是见到了我往西门逃了,回去上一份折子给秦堰君吧。”

“可陛下刚刚不是……”司徒敬文突然又不说话了。

离涿明白他的意思,解惑道:“我就是要让你在总指挥使这个位置一直待着,因为只有秦堰君相信了你是个不忠之人,他才能对你放松警惕。”

“我很快就会离开,可能几年可能十年甚至可能更久,那时我会回来,带着当初的屈辱,我失去的,我会一件件的夺回来。”

“而你,就是好好活着守着这个位置,当我需要时,你会收到通知,那时你的机会也就来了。”

司徒敬文思量很久,才抱拳低沉道:“臣明白。”

“那就送到这吧,对了,那个楚衍,别找他的麻烦了。”话音刚落,离涿已经翻墙离开。

等到司徒敬文再看去时,只有天上的夜空渐渐有了点点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