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沈亚之歌[1]并序

这首诗是送考试落第的友人沈亚之离长安返家所作。诗人对这位朋友的不幸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给予了热情的劝勉。全诗形象优美，感情深挚，手法别致。诗中用“白藤书笈”将目前、过去和未来巧妙地联接起来，跟现代电影里的手法不谋而合。

文人沈亚之，元和七年以书不中第，[2]返归于吴江。[3]吾悲其行，无钱酒以劳，[4]又感沈之勤请，[5]乃歌一解以送之。[6]

吴兴才人怨春风，[7]桃花满陌千里红。[8]

紫丝竹断骢马小，[9]家住钱塘东复东。[10]

白藤交穿织书笈，[11]短策齐裁如梵夹。[12]

雄光宝矿献春卿，[13]烟底蓦波乘一叶。[14]

春卿拾才白日下，[15]掷置黄金解龙马。[16]

携笈归家重入门，劳劳谁是怜君者。[17]

吾闻壮夫重心骨，[18]古人三走无摧捽。[19]

请君待旦事长鞭，[20]他日还辕及秋律。[21]

【今译】

吴兴才人满怀愁怨——春风正吹着，

桃花落满道路，一千里都染红了……

（在这暮春时节启程，能有什么好心绪呵？）

紫丝竹鞭子如此破旧，骢马又如此小，

家呢，住在钱塘，在远远的东方还要往东。

（在这境况启程回家，能有什么好心绪呵！）

一条条白藤交叉穿织成的书箱子，

里面短短的文稿，裁得整整齐齐，有如梵夹。

（这不是文稿，是心血、才华！是你的希望呵！）

这“雄光宝矿”你拿来奉献给考官，

飞掠过浩渺烟波，乘一叶轻快的小船！

（那时你的心绪曾是多么激动、亢奋……）

考官们选拔人才，像太阳底下那样一目了然。

为什么？他们竟抛掉“黄金”，放走“龙马”……

（你落选了，是多么愕然、沮丧、痛苦！）

带着书箱子回到家，重又冷清清走进家门。

说体贴的宽慰的话儿将是谁？那样地爱惜你？

（但愿你消除了愁怨、沮丧和痛苦。）

我听说，大丈夫珍视坚定不移的气质。

古人就有再三失败而不被挫折的榜样。

（我愿你向他们学习！）

请你等待——一个早晨，挥起长鞭……

那一天，你驱车再来，趁着秋天的大好时光！

（我等待着，等待着你！）

【注释】

[1] 沈亚之：诗人。李贺的好友，第一部李贺诗集的出版人。《文献通考》卷二百三十三：“沈亚之，字下贤，长安人。元和十年进士，累迁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终郢州掾。亚之以文辞得名，尝游韩愈门。李贺、杜牧、李商隐俱有拟下贤诗，亦当时名辈所称许云。”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五十一：“亚之，吴人。”看这首诗，应以《纪事》为是。

[2] 元和七年：公元八一二年。元和，唐宪宗的年号。书不中第：书学考试不及格。《通典》卷十五：“其常贡之科，有秀才，有明经，有进士，有明法，有书，有算。”《唐书·选举志》：“凡书学，先口试，通，乃墨试《说文》、《字林》二十条，通十八为第。”

[3] 吴江：即吴淞江，俗称苏州河，在今江苏省东南部。

[4] 劳：读去声。慰问。

[5] 勤请：再三的邀请。

[6] 一解：一章。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六：“凡诸调歌辞，并以一章为一解。”《古今乐录》曰：“伧歌以一句为一解，中国以一章为一解。”

[7] 吴兴：唐郡名。郡治在今浙江省吴兴县。才人，才子。这里指沈亚之。

[8] 陌：田野上的路。

[9] 紫丝竹断：《古乐府》：“青骢白马紫丝缰。”王琦认为：“断字疑误。”这里姑且据意译为“破旧”。骢马：毛色黑白相杂的马。

[10] 钱塘：旧县名。今并入浙江省杭州市。

[11] 笈（jí及）：书箱。

[12] 短策：策通“册”。古代用竹片或木片记事著书，成编的叫策。这里说沈亚之的文章写在短短的纸页上，装订成册。梵夹：梵（fàn饭）。佛经。王琦注引《大业杂记》：“新翻经本从外国来，用贝多树叶，形似枇杷叶而厚大，横行作书，约经多少，缀其一边如牒然。今呼为梵夹。”胡三省《通鉴》注：“梵夹者，贝叶经也。以板夹之，谓之梵夹。”

[13] 雄光宝矿：闪射灿烂光芒的宝贵矿藏。春卿：指考官。唐代考试由礼部主持。

[14] 蓦：越过。一叶：指小船。白居易《泛春池》诗：“波上一叶舟。”罗含《湘川记》：“绕川行舟，远望若一树叶。”

[15] 拾才：选取人才。

[16] 黄金、龙马：比喻优秀的人才。《礼记训纂》卷六：“马八尺以上为龙。”

[17] 劳劳：慰问。

[18] 心骨：心胸气概。

[19] 古人三走：指春秋时的管仲或令尹子文。他们都有三次为官三次罢官的经历。摧捽：摧，挫败。捽（zuó昨），拔起。

[20] 事：从事，治事。这里指整理好远行的东西。

[21] 还辕：回转车子。辕，车前驾马的直木。及：赶上。秋律：秋天。这里借指考试时候。王琦注：“《月令》：‘孟秋之月，律中夷则；仲秋之月，律中南吕；季秋之月，律中无射。’以秋月为秋律本此。”《通典》卷十七：“大抵举选人以秋末就路，春末方归。”这两句诗应作一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