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乃馨

L.M.弗西亚

每到月底，老妇人的儿子都会在账户里多加些钱，好让罗杰保证会一直对阿奈斯夫人表现最谦恭的欢迎。

每当正午12：00的钟敲响，老板拉开餐馆大门时，阿奈斯夫人总会准时出现。19：00，她又会和卖花女咪咪一起到来，咪咪职责是：只要绽放在每一张餐桌上的美丽红色康乃馨显露些微的凋萎，她就须将它换掉。阿奈斯夫人吃得不多，却要求坐在餐馆后头专供3人用餐的最佳席位上。

亲吻了阿奈斯的手之后，罗杰接过了她的手杖，并且小心翼翼地护送她来到预订的餐桌前，扶着她挤入座椅之后，点亮小灯笼，挪挪康乃馨，把它衬托出来，然后把菜单摆在她面前。差不多全盲，差不多全聋，又刻意地作哑，这老妇人只点点头表示满意。

阿奈斯已濒临她人生的终点，不再有什么食欲了，但是她并未丧失属于她岁月中特有的风格；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婉拒如此被高雅侍奉的餐饮，即便她亲爱的、唯一的、永远在旅行的单身儿子把烹调的重任委托给了陌生人。不过，那天傍晚阿奈斯的确一点胃口也没有，每一羹匙的汤刚一进入她的喉口就停滞了下来。阿奈斯很快就觉悟到她实在不该再勉强自己了。她发觉这是上天赐给她很大的福分，突然她又挣脱了另一种枷锁，她终于可以不要食物了！

只是，为了不惹人嫌，哪怕是她儿子，她仍然点了牛排与马铃薯；不过往四周偷瞄了一下之后，她鬼鬼祟祟地把每一口食物轻吐在膝上的餐巾上，然后褶起一角盖上。面包与甜点覆盆子果酱也如法炮制，之后，她将湿巴巴的小包塞入手提包里，继续假装进食……

罗杰一本正经地训斥女侍者，要求找回遗失的餐巾，并为阿奈斯夫人点她要的草药茶。就在那时，老妇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就像好久以前，她怀孕时有的那份渴望……在那种日子里她所欲求的对象从来无法寻获，可是现在……亭亭玉立在花瓶里，摇曳在灯光中，一层层的花瓣晶莹剔透，这是红色康乃馨……阿奈斯伸出了手，将花朵凑在鼻尖，深深地嗅了一阵；之后，很高雅地，脸上透着红光，启开牙齿，像吃洋百合般地，开始自外层花瓣着口……

待她将花心放在桌面时，这才有些感觉到罗杰躬身立在她后面。这时，阿奈斯对他说：“明天得给我白色康乃馨……你交代咪咪好吗？……白的康乃馨……红的味道太重……你懂吗？罗杰？我改吃雏菊之前，想先好好尝尝白色康乃馨！”就在这一刻，在店员与顾客众目凝视之下，阿奈斯决定风风光光地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声令她闭气的朗笑自她一层层的下巴直泻而下，头顶上的羽饰也跟着作了最后一次的振翅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