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数十八：“鹰蛇生死搏”——两难选择

“亮艺”：《东方时空·东方之子》1993年5月3日《张贤亮——作家》

记者：胡健 编导：乔艳琳

（同期）记者胡健：“文人写作时心灵是相对自由的，可是商人就要受很多束缚，又要看行情谈买卖，又要讨价还价，掌握市场。在经商中，您是如何处理这二者的关系？如何保持自己心灵的相对自由？”

张贤亮：“这太好了。我在一个不自由的环境里经商，我时刻要警惕，我经常一天三惊，那样大的压力，而一进入创作，我又完全放松自己了，纵情于其中。”

记者胡健：“这个时候，在您纵情的时候，市场上的价格还在一天三跌，您怎么办？”

张贤亮：“这个，至少时间有一个阶段。白天处理这些事，晚上腾出一两个小时完全可以静下心来。”

记者胡健：“您觉得经商对您整个人格有没有影响？经商会不会使您变得越来越精？”

张贤亮：“我向您说，我原来的人格就是那样，《绿化树》里，我能在土豆、胡萝卜两个当中占便宜，说明原来我就有一种商人气质。原来，我研究了20多年政治经济学，我在监狱里，马克思的《资本论》都让我看破了。现在看就要换一个角度，就是要叫你怎样学习资本主义的先进经验。”

记者胡健：“您觉得马克思的本意是这样吗？”

张贤亮：“他当然本意不是这样。我是被迫写小说的。有一阶段，社会没有给人们提供更自由的路。有的写小说，有的让自己的孩子学拉提琴、弹钢琴，找一条路。现在随着市场经济建设，人民更自由了，路子更宽泛了。原来他天生素质能干什么他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了，我就找到位置了。”

记者胡健：“这么说您写作就是误入歧途了？”

张贤亮：“也不能这样说，也许一个人的才能可能是多方面的。我现在是想在商场上展示一下这方面的才能。”

“High点”：

“鹰蛇生死搏”：金庸《倚天屠龙记》华山派绝技之一，右手持铸作蛇头形状的利器，左手使鹰爪功；右手点打刺戳，左手擒拿扭勾，利用双手截然不同的招式将鹰蛇两种功夫一齐施展，缺点是两手分力使劲道偏弱。

“鹰蛇生死搏”给人的辩证法启示是，虽然汇聚两种功夫更丰富，但是两手分力却会削弱部分力量，不可能两全其美。

在这期节目中，经商、文字创作两种不同状态的道路，是张贤亮的兼有选择。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记者不甘心他给出的敷衍答案，而是一步步用问题逼近，“如何保持自己心灵的相对自由？”“您觉得经商对您整个人格有没有影响？经商会不会使您变得越来越精？”让张贤亮自我剖析内心中最本真的选择究竟是什么，这时，他面对两重压力，记者逼问的压力，和内心自省的压力，从而逼近内心的真相。

在《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中，美国的罗伯特·麦基认为，人物真相只有当一个人在压力之下做出选择时才能得到揭示，压力越大，揭示越深，该选择便越真实地表达了人物的本性。二难选择法，即把人物逼到越来越困难的二难之境，迫使他们做出越来越艰难的抉择，就越逼近人物真相。

看这段采访，运用对抗原理的经典采访。记者福斯特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总统有权利做违法的事情？”答：我是说，如果一个总统做了什么原本不合法的事情，那么在这之后，这件事就不再不合法了。

电影《福斯特对话尼克松》中，小记者福斯特对“水门事件”主角尼克松的采访，层层布阵，终于让尼克松史无前例地承认：“我让美国人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