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觉遣两支弓骑游于池原,恰逢寒关沐伦河军团两班游骑兵轮岗。
八狄骑射之技诚堪一绝,待沐伦游骑反应过来时已有数人受箭落马,胡人围而杀之。
呼延觉将军之所以能领八狄各部的骁勇战士,也均是各部首领早已受人安排。
数天前他们出大沼林,径直压向寒关。
呼延觉几天里都吃不下饭。
他为表忠心,亲自担当了铁木义的行刑人,将他枭首示众。
斩首前,铁木义叫住这个青年人,让他把耳朵凑过来。
他凑了过去。他以为铁木义会咬掉他一边耳朵。
但铁木义却说自己可怜他。
一个将死的人,为何会可怜自己这个活得好好的人呢?
晚间,军中少有的煮起牛肉。一位曾带兵冲破大沼林守林旅军队的老人拉开他帐子的帘。
呼延觉坐在桌前,盯着火。
老人拍拍他,“领袖在慌啥?汉人兵马瘦弱疲软,当时咱们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下来了砥柱山。”
呼延觉笑了一下。
今晚,他还未排兵完善就睡下了。
次日八狄的百八骏马蹄跨沐伦河。此地一半草原,一半黄沙,再无虚岩可设。
因此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沐伦军团捕捉。
昨日张北辰已从部下那得知两班骑兵一去不返,何况前些日子清姑关传来的消息叫他不可不防这些敌人。
沐伦军团临时搭起了木制的箭台,箭台后空间充足,可供撤离。
箭台后有步军、箭手。
自然,呼延觉已经做好遭受重创的觉悟,他将骑兵设在最前,每个骑兵都是优秀的弓手。
但敌人在高塔上射箭,射击范围自然要高过胡人的骑兵。
当呼延觉得知敌人箭塔的材料是木头后立刻派后续的军队给箭头擦上油脂,燃成火箭,不求杀伤力,只求破了张北辰的箭塔。
张北辰正是要胡人使上火箭。
万箭齐发,如龙。
箭入马腹,杀;入人肩,落;入人脑马脑,杀。
落马者数。群马失蹄,更有甚者,倒下的马阻隔了身后的马更有数骑摔倒。
然而后继者众,一位胡人骑兵倒下,更有十位吼叫的骁勇战士冲过去。
不知为何,远处城楼督战的张北辰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根本没想到胡人铁骑的速度竟如此迅猛,于是下令叫步军先一步撤入城中。
火箭入塔,有些士兵身虽中箭,但有盔甲防护也未受什么大伤。
但是箭塔全部燃了起来。
“希望,这些箭塔够大。”身边的副将给张北辰说。
张北辰见远方一片火光,将寒关整个罩住,忽而打了个寒噤。
他不知为何发起抖来。
“将箭塔全部拉倒!”他命道。
这时前头已经迫近城门的骑兵才发现沐伦军团燃烧的哨塔后绑有大绳,拉倒后围成了一面不可越过的火墙。
火墙将胡马阻挡在了外面。
马匹一一停住,此时城门开了条缝,沐伦寒关的箭手一一排成阵列。
而胡人也箭发一时。
其人膂力胜过寒关将士,沐伦军有盔甲防护然仍有死伤。
“撤回城中。”张北辰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胡人骑兵的实力已经削弱不少。
这时,张北辰来到前线,将士们望着这位青年将军,也有不少人脸上浮现出焦虑。
张北辰淡淡道:“我们身后,是安汀城,是子母宫,是天汉的心脏。”
“我们可以死,天汉则不能。然而这种死却也是极伟大的。”
他只说这么多,因为他知道大家也听不进去。
数里外,呼延觉于阵中大笑。
“他汉人将我八狄看成了什么?”
张北辰眼盯着胡人军队的动向,看敌军撤到城外几里远。
天色已晚。
城楼生起了温暖的火。城中军士战意渐消。
张北辰盯准星空,这个夜晚,也许是寒关的生死战。
与此同时,呼延觉位列阵先,兵马已出!
即便有一道将要熄灭的火墙挡在面前,胡马也未减少一丝冲锋的速度。
火光映照住了呼延觉的脸,他想起前辈的话来:你会死的很惨。
不错,也许他会死在这里,他无所顾忌了。
他的马好像有所感知一样,一跃越过了那道不可能的障碍。
张北辰在白石堡子的楼顶命军士准备在城墙上浇油,这样,胡人就不可能在城墙上下功夫。
而呼延觉好像也不慌张,更多的骑兵跨过了火焰的路障,他们很快就抽出马背上的沙袋灭了火,迅速清理了路障。
然而城门紧闭,他们不得不花费极大代价攻城。
这些都看在张北辰眼里,他命副将把守住白石堡垒的城关,自己则领另一支部队来到城中的地下水道。
如果呼延觉在战前下了些功夫,或者城中有人做了胡人内应,那么八狄自然知道寒关最前头的白石堡垒修有地下水道。
呼延觉聚拢军队躲在城门地下的空旷处,另一部分人则摆起防御落石的大皮重鼓,当呼延觉以及聚拢足够攻城的军队后便叫士官扬起一面小红旗,红旗则是指示后面的军队待命。
重锤锤击城门,即便城门牢固也经不起长时间的锤击,很快就露出一条缝隙。
一个钟辰后,呼延觉先登。
等待这些人的是一排刀车,由寒关副将领着的沐伦军抽出刀刃,背后阵阵鼓声。
这些鼓声,是否也叫这些胡人听取去了?呼延觉第一个闪过刀车,眼睛发红,甩刀而杀。
许多胡人的身躯贴上了刀车而尸身埋入了刀刃中,这样便使得刀车暂时作废,这时杀机暴起的八狄士卒便凶狠地前扑。
然而沐伦军团并未后退,甚至也举起了刀锋向前。
红旗闪动,呼延觉背后又有了支援的军队。
而呼延觉则领着一支百人众的部队杀向了地下水道。
并不是他下了不少功夫,而是大可汗告诉他的。
大可汗身在安汀城,而他的军队则会冲破寒关与大可汗会合。
他在池原只见过大可汗一面,没想到大可汗是位神采韬敛的白面老人。大可汗绝对地信任他,以至于将整个八狄的军队指挥权都交由他。
为了增加呼延觉的信心,朱之臻甚至告诉他整个天汉已经陷入瘟疫无法自拔,寒关的沐伦军团不可能会有后续的援军和救粮。
然而朱之臻没有告诉他,整个天汉,只有寒关没有受到大瘟疫的一丝影响,冰冷的关口阻隔了杀人的毒吻,将士们未曾染病。
呼延觉领着士卒破开地下水道的门,在一片黑暗中前进。
他看不到东西,但是感到出奇的闷热。
的确,张北辰在尽头等着他。
不过,张北辰却无意与他见面。
地下水道封闭而高温,一片黑暗中更是没有一丝人的气味。
起初只是一丝气味,到了后来呼延觉闻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知道这里是地下水道,不过这种恶臭却能令人晕眩。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感到一阵恶心,因为那件物什被他踩碎了,就像在踩一块煮烂的骨头。
“不要燃火。”他淡淡道,并要士卒贴墙而行。
能够听到头顶传来士卒拼杀的声音。呼延觉想,倘若他们从地下水道尽头冲出去,就能合围而剿灭白石堡的沐伦军团。
那种恶臭越来越浓烈,以至于随行的几人开始呕吐,再加上高温,他们想立刻冲出去重见天日,于是加快了脚步。
呼延觉并不担心这里有伏兵,正是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有人会在这种对敌我都恶劣的环境下伏击。
他还想冲锋,还想着杀人,想着建功立业,想着胡人进入汉人都城的那一天,自己走在前面,会十分风光。
呼延觉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尽头的光,于是不顾头晕目眩抽出了刀。
他倒了下去,然后被身边的朋友扶住了,“将军···”
“无妨。”呼延觉说。
他知道,大可汗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八狄将会占领天汉,而他是八狄的将军,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他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决不能掉链子。
敌人脚步渐进,张北辰流露敬佩之眼神,他将面盔拉下,对身边那人道:“由我来罢。”
于是他结果一只弓,和一只涂了火药粉末的箭矢。
“后撤,撤到门外。”
张北辰扬弓搭箭,拉满的弦像半月样自然。
呼延觉好像听到了尽头的说话声,不顾恶心,要向前跑,他身躯已经失去了知觉,一阵冷一阵热,但他不能放弃。
一道火光折向他们。
第一次,地下水道的人看清了真相。
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是数不尽的动物尸体与的排泄物。
腐烂的恶臭与磷光还有其他一些什么东西,比如幻觉,令人崩溃的东西,杀人,怎么样,真是恶心···妈妈···
呼延觉最后一刻想起来了什么呢。
瘴气夹杂着沼气,随着一丝火花炸开了。
随后张北辰抽出银枪,走出地下水道。
胡人最终没有冲破寒关,或者,这支没有。
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角,有另一只支军队从砥柱山下奔来,这并非幻觉。
呼延觉并非唯一的将军,朱之臻岂会相信一个冒失的青年。
“寒关···”朱之臻自言自语,“不可能攻破,但可以拖住那支无敌的不死军。”
沐伦河不死军会被死死地钉在寒关。
八狄军队统一后何止能生出一支军队来,而呼延觉只是献祭的一芥亡魂而已。
那些支流汇聚,从歃血为盟的砥柱山上下奔,冲向了疫情爆发的清姑关。
清姑关才是真正被瘟疫迫害的关城,也是最不可能有支援的关城。
“在寒关···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围城···真正的战争,发生在这里。”墨丘告诉王复礼。
王复礼呆呆道:“墨丘先生什么时候算到这一点的?”
墨丘道:“我并没有算。”
王复礼望向城底,“死士,何为死士···”
他道:“咱们马上就知道了,先生。”
者们完
第二部侠们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