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chapter 113 掉落的花生豆 (18)

讲台上的人注视我们有好一会儿了。

皱巴巴的浅灰色衬衫衣角被他捏的更皱了,洗得近乎发白的裤子蹭了不少的泥土。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布了一个又一个细纹,连带着高挑的丹凤眼都仿佛跟着带上了这些岁月的磨刻,灰青色的下巴紧紧地绷着,整个人苍老得不像话。

“言笙……”汪苏苏捂着嘴,直勾勾地看着讲台上的人,小声道,“这位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拧着眉,思绪禁不住回到了那个时候。

“到底是谁啊?”旁边的人似是不耐烦了,拿胳膊肘碰了碰我,好奇地无以复加。

“他……是我高一的数学老师——冀子归。”

我忍不住捏紧了一旁的钢笔。

怎么回事儿?

冀老师不是说出国了吗??

怎么现在这副模样?

“季子规?哎!他和广播站那个季梓译是不是亲戚啊?”女生托着腮,眼里冒着星星,一副八卦的模样。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这家伙……脑洞真大啊!

“不是,他俩都不一个姓!能有什么关系呀?”

女生“嗳”了一声,手扒着桌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不一个姓?那他是那个‘年纪’的‘纪’?”

说完从桌上随手拿了本书挡着自己,轻声嘟囔着,“姓还怪好听的?”

“对了!”女生倏地放下书,拍了拍我的胳膊,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整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那个‘子规’不是杜鹃鸟吗?”

说完还嘚瑟地冲我挑了挑眉,拍了拍旁边的同桌,笑得花枝乱颤,“‘杜鹃啼血猿哀鸣’,哈哈哈哈!你别说,还真有点那凄惨的可怜模样。”

我微微蹙眉,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望着黑板那个站定的身影,“冀老师他……真得很努力,是一位很值得人尊敬的老师。”

女生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似乎是觉得我当面拆了她的台,让她拉不下脸,当即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拽着她左边的同桌,笑嘻嘻地说话去了。

我抿抿嘴,低头拿了张草稿纸上来,慢悠悠地演算着练习册上的题目。

我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我最头疼的一门学科就是数学,虽然说理科生最擅长的应该就是这种考验逻辑的题目,可是我估计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假的理科生吧。

在这些逻辑题里面,我找不到一丁点儿的天赋,尤其是在数学上,别人不都是说,‘身为一个理科生,如果数学学得不好,那物化生别想学好了,毕竟数理化都是连着的’。所以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浑浑噩噩地生活,平常快考试的时候,全靠着小舒子和林蔚南帮忙带着,要不然……别说后来的进宏志班了,连进次重点班都是难事儿。

但是高一下学期,我遇到了讲台上的这位老师。

应该就是在三年前吧。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师。黢黑秀亮的头发每天被梳得一丝不乱,尖而长的皮鞋被擦得锃亮锃亮的,黑或深蓝的西装被他搭理得整整洁洁,有时候外套最上面的口袋上还会别一个小小的丝巾或者卡一个金色的领带夹子,看起来禁欲高冷,神圣不可侵犯。

有人说他是个富二代,闲着无聊来学校教学的;也有人说他是某个知名公司的总裁,只是想为母校出一份自己的力量,但具体地我们也说不上来。

我只知道,他待人温和有礼,不厌其烦,从来不会因为成绩或者其他什么的,看不起任何一个人,还总是会尊重我们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并且愿意跟我们一起探讨,最终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和更快的做题方法。所以,那段时间,我喜欢上了数学,不过更多的原因,我想应该是这位老师长得比较帅吧。

毕竟兴趣是学习的前提,而如果喜欢一个老师的话,由于爱屋及乌,那肯定会慢慢喜欢上他的课,所以那时候,我们班和隔壁班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有次考试的平均分还超过了最好的宏志班。

但我知道,他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还是高一寒假那次跟言屿辰一块儿出去玩儿知道的。

当时我和言屿辰打赌输了,被迫请他吃火锅,虽然最后还是两人aa的,咳,就是那次,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一个谦谦有礼、自信满满、如清风霁月般地人如此颓废的模样。

当时的天空里飘了点零零星星的雪花,他还是如往常的模样,穿着单薄的西装,抽着烟,仰头直直地看着小区的那室光亮,无力地靠在车旁边,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我记得他无意间跟我们说过,他是个沉闷的人,生活中的颜色只有黑灰蓝这三种,但有人跟他说过,他很适合紫色,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知道,但他还是选择去尝试了,结果当然是出乎意料地好,只是有点晚,那人看不到了。

那时候他眸子里的悲痛与悔恨是遮掩不住的,所以我当时就在想,他肯定……错过了很重要的人吧。

在他拿出第三根烟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劝他不要再抽了,还幼稚地旁敲侧击他,让他大胆去追寻自己心中所爱。

我至今都不能忘记他的神情,苦涩悲伤的脸上,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些人,错过了,真的……就是一生。”

后来这个携带着全校师生爱慕的老师走了,听说他是出国了。

可是现在看来……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至今还不能接受,那时在教室里跟我们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颓废成了这个地步!

“大家好。”深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传来。

底下的人倒吸了一口气,纷纷称赞着讲台上这个听起来耳朵好像能怀孕的烟嗓。

“我叫……”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黑板上出来三个隽永漂亮的字。

讲台上的男人伸手点了点黑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冀子归,以后将带领你们的数学课。”

最前排的一个女生举了举手,笑着说,“老师,为什么开学一周了,您才来啊?我们都可想上数学课了!”

“是啊是啊!”后排的人附和道。

讲台上的男人失神了片刻,扯出来一个笑脸,薄唇边的小梨涡浅浅淡淡地现了出来。

旁边的女生“哎呦”一声,笑着对她左侧的同桌说,“这老师,长得还挺不错嘛!就是穿得……有点儿不尽人意,还有还有……”

我绷了绷嘴角,看着黑板,抬手把书掀开。

“言笙。”

我攥紧书包袋子,疑惑地转身。

男生静静地站在人行道上,抱着书,漆黑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深沉地望着我,仿佛那深不可测的漩涡,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落日余晖撒下的霞光轻柔地拍在少年颀长的身影上,瞬间给少年渡了层温和的金光。

忽一阵专属于夏天的燥热袭来,头顶上的白登时飘飘洋洋撒了下来,仿佛一场无意惊鸿的“雪”,我不自觉眯上了眼,抬手挥去那片飘舞的白色,“怎么了?”

“你忘了?”

男生冰冷淡漠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的愠怒。

“我……”我眸子闪了闪,“没忘。”

男生看了我好一会儿,一脸平静地说,“那明天见。”

“好……好。”

说完看也没看我,直直地朝学校里走去。

他这是……被鬼追了??

我撇撇嘴,提了提书包,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真是没想到,他说得还是真的啊!

我们竟然真星期了,原因也是令人出乎意料。竟然是因为高一高二过几天开学,学校需要彻底翻新一下,含沙射影地说我们在学校稍微有点儿不太方便。

也就是说……我们被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