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平常一样,女子醒来后就往忘忧的院子去了。忘忧也醒了,已经洗漱好了正在梳理头发,沉香和辛夷这会儿应该是去厨房了。
“师父。”
女子进门唤了一声。
“醒了。”忘忧继续梳他的头,“水在那儿,先洗洗脸,洗好了给你梳头。”
“嗯。”
她直接走到水盆旁边挽起衣袖,半夏和小茴不在的这些天都是忘忧帮忙照顾她的起居。忘忧理好头发,女子擦了擦脸也放下手帕走过来坐下,忘忧解开她的发髻放了下来,接着娴熟地拿起梳子一梳一梳地梳起来。
“师父,木大哥他们还回来吗?”
“嗯,成完亲就回来。”
“师父,歧城远吗?”
“不算太远,月儿想去吗?”
“我想想……”
忘忧知道她是想去的,也许是自己太过谨慎,总把她关在这忘川让她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幻想。自从知道歧城,她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去看看,也许真的很热闹,“是谁告诉我的?”
“什么?”
“我记得谁告诉我说,歧城是这世上最热闹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去看看吗?师父?”
忘忧放下梳子,绾起发髻来,“等明年春天,我就带月儿去,好吗?”
“嗯。”
女子端坐在镜前,忘忧给她绾了两个发髻,将长发都绾了起来,再用两条发带扎上,白天再怎么玩闹也不会散开,免得把头发弄乱了。
“月姑娘,吃早餐啦!”
“来啦!”
辛夷和沉香从厨房端来了早餐,放下后就去外面用餐了。忘忧和女子洗好手就用了早餐。早餐过后忘忧就出了门,只留女子一个人在院子。
“今天玩什么呢?”
她从柜子里翻出来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儿,玩了一会儿就无聊了,于是又收了进去。她想了想还是出去走走,去看看半夏和小茴她们在做什么,或者去找子苓和及巳玩,天热了她们应该没有事做了。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还是先去看看婆婆,她都有好几天没看到婆婆了,她晃晃悠悠地走在青砖路上,听着鞋子踩在砖上脚底发出清脆的声音。
还没过三伏,气温持续不下,女子独自一人来到渡口闲逛,肆意地吹着江风。
“还是这里凉快!”
一双脚点着水面,波光潋滟,忘川已经很久没有船来,整日在谷中游荡,白吃白喝,她仿佛从未有过归宿感。在竹林见过那画后,她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自己并不属于忘川,越是看清水中倒影越是忐忑。
“我是月儿!”
她对着江水大声呼唤,声音转瞬被风吹散。水中的游鱼露出头来换气,她的目光追逐着,在游鱼中发现一条红锦鲤,稀奇真稀奇。红鲤鱼突然打了个挺吓跑了其它游鱼,她探出脑袋盯着水中,红鲤鱼马上就钻进深水。她突发奇想,将头上的发带拆下绑上石子,垂进水中装作钓鱼。等了半天,水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石子做鱼饵除非破天荒鱼才会上钩。
“没意思。”
她提起发带,拆下石子丢掉,哪知发带也跟着拂落,“我的发带!”
那条发带浮在水面,随波逐流。她俯身将手伸进水中,见够不着又稍微前倾了一下,却不知重心转移,突然“噗通”一声跌落江水。
“啊,师父!”
江水呛进口鼻,她惊吓过度,连连呼喊,“师,师父……”
渡口没有行船靠岸,平时谷中很少有人来。落水的身影扑通个不停,拍打起层层水花,当呼救声渐弱,不消片刻就耗尽体力,那身影慢慢沉入江水。
“救我。”
她睁着眼睛,周遭被水包围,她极力屏住呼吸,光束穿透水面,冒着气泡。她任由身体被江水吞没,越沉越深,江水幽蓝静谧,时间在水下骤停,仿佛被空间封印。一条条水草牵引着向水面生长,随暗流浮动。她碰到了河床上的石头,借力翻过身来面向水底。游鱼细石,河沙上铺着蚌壳,小虾米弹着脚行走,螃蟹用钳子推着沙子。水螺攀附着水藻,绿油油地,毛茸茸地覆盖在河床。她正要伸手触碰,突然游过一条水蛇,她捂住嘴巴被吓了一个机灵,身体跟着失控,被深水推着仰面浮了起来。
“月儿!”
水上有人在叫她,声音太小,她听不清。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就当快要睡去时,又看到了那只稀奇的红鲤鱼。它灵活地摆动着尾巴,似乎在朝自己游来。
“抓住你了。”
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一抹红色身影潜入水底,只是水太深看起来的确像鱼,他游到女子身边,将女子托举起来向水面浮去。
……
前尘后世,那一袭红衣,游过时光沧海,回到女子身旁,可曾有一次抓住?混沌之中,女子孤身立于天地之间,云波飘渺,山川锦绣。
“天下共治,创太平盛世,百越和修齐永结为盟,神女峰为证。”
“修齐妄自尊大,意图吞并百越,梨州兵临城下,求神女庇护!”
“放过百越子民,我随你走!”
“我要你生生世世为我守护这齐越江山。”
“边关告急,我愿与元帅出征,兑现承诺。”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无需过问我的身份。”
“齐越长公主千安,我乃南嵇王府世子,恳请公主殿下南迁,全琴瑟之好。”
“后宫不得干政,我既以身试法,便自请幽闭紫竹林,不复再见。”
“在下姜离,若有来生,定重归神女峰,许姑娘终生相伴,矢志不渝。”
“我叫般若,是主人让我来寻你。”
“你主人是谁?”
“他叫将离。”
……
“月儿,醒醒。”
忘忧在渡口寻到女子,女子正躺在岸边,衣服已经晒干,完全看不出落水的痕迹。女子被救上了岸,在忘忧赶到时却只有女子沉睡不醒。
女子睁开眼,“师父。”
“嗯,月儿醒了。”
阳光还有些刺眼,虽不记得自己为何得救,但记得水底那条水蛇,还有那条红鲤鱼。
“师父,我好像不会游泳。”
“嗯?”
女子在四周望了望,“师父可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啊?月儿怎么了?”
“我,没什么。”
她没有说出落水的事。
“师父,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一座很高的山峰,那是我住的地方。师父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想想,很高的山峰,是咱们忘川的后山吗?”
“不是,可比后山高多了。”
忘忧明白,女子所说的很高的山峰就是神女峰,只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哪知女子马上又提到了其他事,信息量太大,就连忘忧一时也答不上来。
“我看见一座城,礼乐升平,它的子民安居乐业。再后来金戈铁马,战火硝烟弥漫,城池陷落,百鸟传音,告诉我天下异动。我看见城下哀嚎遍野,它的子民在向我求救。”
“……”
“我救下了它的子民,再也没回过那座山峰。我坐着马车去了一座宫殿,红墙绿瓦。大概是过了太多年,我厌倦尘世沉入一座湖底,醒时又回到那座山峰。”
“……”
“我记得在梦里,那座山峰飞来了一只雀鸟,通体雪白,说它叫般若,他的主人叫……,我忘了,是不是很奇怪?”
“是啊!”
“师父,我最近总是做梦,是不是病了?”
“月儿不是病了,是师父不懂解梦。”
“真的是梦吗?”
于是忘忧打断女子的思路:“月儿今晚要来和我睡吗?”
“太挤了,我要自己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