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地缘政治经济学概述

地缘政治经济结构（Geopolinomic Structure）是国家之间政治经济相互关系在地理空间上的态势表现。英国学者O′ Sullivan（1986）特别强调地理因素对政治的重要作用，并认为国家之间利益关系的基本量度是地理性的。更进一步，尹朝晖（2011）认为地缘政治经济研究的基本框架是由区域和地理构成的；任洪生（2016）认为地缘政治经济学研究的范围是特定的地缘区域，地缘区域是地缘政治经济分析的核心概念之一。准确地讲，地缘政治经济学应该是研究区域政治经济的地理关系，这也是其与纯粹政治学和经济学的根本区别。地缘政治经济学是传统的地缘政治学（Geopolitics）与新兴的地缘经济学（Geo-economics）的结合，其发展亦经历了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经济三个阶段。

地缘政治学思想最为古老，可以追溯至中国先秦时期。此阶段的各种地缘战略思想对政治军事理论与实践产生很大影响，以兵家和纵横家两大学派影响最大（程永林，2006），广为熟知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等光辉的地缘政治战略思想，在今天依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现代意义上的地缘政治学思想起源于Ratzel（1897）的《政治地理学》一书，该书首次提出了“政治地理学”（Political Geography）这一概念，从而被公认为地缘政治学的奠基之作，而Ratzel本人则被誉为地缘政治学的开创者。但实际上，Ratzel并没有明确地提出地缘政治学的概念。“地缘政治学”这一词语最早出现在瑞典社会学家Kjellen（1916）所著的《生存形态的国家》一书中，在这部著作中Kjellen广泛吸收了以往政治地理学的相关知识体系，尤其是Ratzel关于“国家有机体”和“生存空间”的理论，从而提出了用地理环境来阐释政治现象和事件的地缘政治学理论体系，这是地缘政治与政治地理概念的首次分异。

在Kjellen开始研究地缘政治学之后，其他典型的地缘政治理论逐渐发展起来，著名的理论包括Mahan（1898）的“海权论”、Mackinder（1919）的“陆权论”、Haushofer（1931）的“生存空间论”等。Mahan的地缘政治学说认为对世界的控制并不取决于所占有领土空间的大小，而在于对关键区域的掌控，该理论思想至今仍然具有生命力。在地缘政治的实际问题上，他从英国、美国等的国家利益出发，认为掌握海权的关键在于控制关键的海上交通线，而决定两国兴衰的海上交通线，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条是从欧洲经苏伊士运河的航线，另一条则是从美国穿越太平洋的航线。由此出发连接经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最短距离的海岛和海峡，便是英美两国必须控制的海权区域所在。与Mahan的海权思想不同，Mackinder则强调掌控世界的关键在于陆地权力，他认为世界政治经济力量重心所在的欧、亚、非三大洲由于交通技术的进步已经形成一个“世界岛”，这个大岛又可以分为六个地区，其中最重要的地区是欧亚大陆板块地区，位于欧亚大陆接合部的中亚、中东地区被称为“心脏地”或“轴心地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以Haushofer为首的德国政治理论家大量借用地缘政治学的概念，公开鼓吹为德国纳粹服务的领土扩张主义政策，使地缘政治学理论为法西斯所歪曲和利用。到了当代，基辛格、布热津斯基、亨廷顿等社会学家、政治学家也非常重视国际关系中的地缘政治因素，提出了诸如“世界新秩序”“失控世界”“文明冲突”等著名理论或思想。

各种地缘政治学理论虽然都以地理环境为基本框架，但分析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以往多侧重从历史、政治、军事等上层建筑进行研究，近20年来则对经济影响、贸易等方面的作用机制更为重视，这实际上表明地缘政治分析开始向地缘经济分析过渡。19世纪末20世纪初地缘政治学产生并发展，冷战后则形成了地缘经济学（陈才，2001）。苏联解体后，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蓬勃发展，出现了以美国学者Luttwak（1990）为代表人物的地缘经济学学派。作为一门新兴的国际关系理论，地缘经济学是地缘政治学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地缘政治学的向前延伸与发展（韩银安，2004）。地缘经济学仍然以地理空间为基本框架，但强调从经济地位和经济关系角度去解释和处理国际关系，与重视政治关系、军事冲突等“高级政治”议题的地缘政治学不同，地缘经济学更重视经济、贸易、环境等弱政治议题。冷战结束后，地缘经济安全在国家安全利益中的地位不断上升，已引起各国的高度重视（丁志刚，2001；韩银安，2005；Thirlwell，2010；杨文龙等，2016）。

客观上，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是调整和影响国际关系的两种不同形式，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研究都是以维护和发展国家利益为根本出发点和最终归宿的（周骁男、陈才，2007）。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随国际环境条件变化交互作用，服务于国家或区域利益。1994年，美国地理学和国际关系学教授Demko和国务院官员Wood提出了“地缘政治经济学”（Geopolinomics）的概念，将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和应用（Demko & Wood，1994）。进入21世纪后，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研究被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有学者称其为“后地缘政治经济学”（倪世雄，2001）或新地缘政治经济学（熊文，2010），国外个别学者甚至认为地缘政治学将被地缘政治经济学所取代（Kazi，2007）。尽管以地缘政治经济学取代地缘政治学的观点值得商榷，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的加速融合。地缘政治经济学可能成为空间、政治、经济复合分析的一个更为贴切的形式，从而为21世纪的地缘研究提供崭新的视角。

学界对地缘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日渐盛行，但至今仍没有关于地缘政治经济学的确切定义。笔者认为，地缘政治经济学是这样一门学科，它研究国家（地区）间因政治、经济利益而形成的相互关系，以及为实现这种利益所采取的国际（区际）态势和政治经济互动行为。由于全球局势早已由单极走向多极，单靠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力量很难贯彻其地缘政治经济思维，国际（区际）合作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反之，既有合作的分裂或退化亦具有重要的影响），因此本书认为需要将结盟方式从地缘政治经济行为中独立出来加以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