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今年的槐花期很短

我是从好友莉莉的微博上得知杜敏去世的消息,我不信这事说的是她。于是就私信给好友,莉莉告诉我的确是的。

春节前我们还约定今年槐花盛开的5月再搞一场社区文化活动,组织社区那些热情似火的大妈们开展阳光暖社区文化大集,这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莉莉说,她是大年初一和家人祈福回程路上出车祸了,坐在前排的家人受了点轻伤,而在后排的杜敏却意外撞击到后脑勺当场去世的。

杜敏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儿子,患有自闭症。唏嘘之余,我拿起了电话,打给莉莉,想问她杜敏操办后事事宜。

“马哥,她家人已经在海城为她办理了,那也是她的老家,是她一直的愿望。”我和莉莉约在百年城的星巴克见面,穿着一袭白色休闲装,脚蹬彪马休闲鞋的莉莉一见面就直白的告诉我。

“真可惜,我和她还有约定呢。春节这些天忙着和哥们儿聚会,还以为节后约你们几个一起讨论一下活动事宜。好好再大干一把。你说咋就这么寸呢?”我一边忙着为莉莉找好座位,一边说着。

落座后,我为莉莉点了一杯枫糖可芮奇诺,我要了一杯南瓜丝绒拿铁。莉莉有些微胖,已经不是丰满的类型,不过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她和杜敏是闺蜜,一对走哪都似乎黏在一起的棒棒糖。

莉莉在市电视台传媒部工作,专门负责对外文化联络和文化活动策划与运营。杜敏是金三小学的音乐老师。平时课程不多,借着闺蜜的关系,开了一家水鼓舞工作室,经常接手一些舞蹈的外包业务。杜敏独创的幻彩水鼓舞赢得了全省民族舞蹈大赛三等奖,这是20年来非专业舞蹈参与专业舞蹈大赛惟一获得的殊荣。由此在圈里杜敏名声大噪,能请她的水鼓舞参加活动,那人气一定爆棚。

“我想举办一个纪念杜敏的小型聚会,马哥您给支持一下吧。”莉莉一副不容我考虑的语气,但是这次却没有了往昔笑容满面的样子,粉白的圆脸就好像一幅水粉画,静静地望着我。

“正合我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杜敏那副笑盈盈的脸,甜蜜的问候一直停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我没有饮用面前的这杯泛着浓浓泡沫的咖啡,任它自生自灭,好像那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和杜敏、莉莉相识已经三年,尽管业务上还是莉莉更多一些,也较为熟悉,但和杜敏相识印象很深刻,那是第一次我给她结算水鼓舞演出费用,本来说好来我办公室,但莉莉说“马哥,劳您大驾,来我们一楼大厅,杜姐在那见您”。

这怎么搞得像电影里演的秘密接头的场景。我神清气爽地按约定时间提前来到电视台一楼休闲厅,点了两杯红茶,选了一张靠近窗户边两人座位,边做边扫视了一眼休闲厅的各色人等。二频道的裴总编带着两三个频道里的导演和统筹坐在大厅的花架边一张座位上和市里著名作家阿福商讨着什么事,三年前就是我策划的那场文化大集,裴总带领全频道人马投入一年时间,终于做成了一场可以载入市文化史的大型海选类节目《家乐年华》。创造了市文化史上“文化走入民间,民间文化走入电视媒体大型互动节目”的辉煌历史。频道也成功的创造了以“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新传媒形式,连续三年成为市电视台最火的频道。

我也就是从那时起,认识了莉莉,这个热情似火的统筹女孩。在延续文化大集的民间推动工作中,我又结识了杜敏。

“马哥,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一个甜蜜却又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我从望向窗外的眼神被这个声音牵引着,回过头来,苗条而稍显疲惫的身影已经来到我身边。

“杜敏,是吧?”我看到的此时的杜敏身着一套浅灰色职业装,脸色没有过分上妆,但丝毫掩盖不了漂亮的面容。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我太忙了。”杜敏还是一副很歉疚的样子。

“别客气了,杜敏。能请到你来合作,荣幸之至。你的水鼓舞简直太棒了。莉莉都告诉我了,知道你时间紧,还要照顾学校那头。不容易。”说着我把装满现金的口袋交给她,她直接塞进了背包里。

“谢谢马哥支持,今后有需要您就联系莉莉吧,她会安排好的。”杜敏端起红茶抿了一口,笑容里带着倦意。同时起身向我道别。“协会还有个会一会儿要开,改日我请您。”

“好的,等你邀请。你先忙吧。”没等我起身,杜敏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走出了休闲厅。我落下座,饮了一口红茶,等莉莉休息下来碰面。

“马哥,你知道吗?杜姐留下了一个儿子,今年四岁,还是自闭症。你说怎么办?”我的回忆被莉莉打断了,“孩子爸爸呢?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不管吗?”我有些纳闷。

莉莉已经换了第二杯咖啡,粉红的圆脸依旧没有笑容,“杜敏的父母在海城,本来今年春节过后杜姐想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把二老接过来,可这次她出事了,老父母也跟着受了伤,老妈前几天走了,老父亲身体虽然硬朗,但眼神不太好,照顾自闭症的外孙子自定不行。”莉莉叹了一口气。

“杜敏老公呢?”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莉莉一直不肯明说的原因。

“杜姐一直是自己带孩子的,从有这个孩子时候起。”

莉莉和我虽然认识三年,但对我这个业务朋友一直没少关照,一来二去,我这个70后成了80后莉莉的马哥,说是两个年代出生的,但莉莉其实是80初,我算是70尾,没差三年。毕竟都在文化圈,频道的裴总隔三差五地也找我一块儿聚会,莉莉自然没少出现。真是什么领导带什么兵。裴总和莉莉都是一样特点,说话办事直来直去,简直没有外界对文化圈里的人的印象。

喜欢助人是莉莉生活一大乐事。与其说是性格,倒不如说是家庭教养。莉莉的母亲是一个基督徒,常常喜欢祈祷,俗话说“常常祈祷的母亲是家庭的幸福之源”。

“怎么也不能送到孤儿院吧?那样让杜敏怎么甘心走好?”我端起了那杯已经没有泡沫只剩下半杯不到的咖啡,看着莉莉,说着,手里的杯子也静止在半空中。那情景莉莉以为似乎要瞄准谁顷刻间直接投掷过去一样。从她盯着我端杯子的的诧异的眼神里,我似乎猜出来她没说出的话语。

“杜敏多好,结果遇人不淑。孩子爸爸都不知道杜敏有这个小孩,杜敏一直没有告诉他,孩子从出生时就患有自闭症,一开始,杜姐不知道,等到18个多月,还一直不说话,上医院做了诊断才知道。”莉莉有些气愤地说道,“我和杜姐其实是师姐师妹,我俩都是师范的,她比我高一届,我们在学院文学院一同编过剧演过戏,她的舞蹈每年都是学校舞蹈比赛金奖,追她的男孩子马哥你懂吧。老鼻子了。”莉莉扬起圆脸,沉浸在青春校园的回忆中,微微露出一些美好笑容。

“我们文学院的剧团每年5月槐花节都出去演出,槐城秀是我们文学院创意的,‘槐花白如雪’是杜姐根据槐城秀的公益主题做的一个舞蹈编舞创意,校领导都非常喜欢这个文化创意,杜姐那时候就有了好多的粉丝,金三小学的邹校长就是她的大粉丝,要不没等毕业就找我们院领导直接把她订走了。那时候的杜姐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星光灿烂的大偶像就在我眼前,还是我的闺蜜。”

我望着莉莉甜美沉浸的神情,没敢打扰她的回忆和叙述,就连停在半空的咖啡杯也没敢移动,静物般停在那儿。

我上台里工作,就是杜姐帮的忙,那时候我就开始在校剧团做统筹,有一次差点找到马哥你们公司,结果找错了楼层,和刘姐他们联系上了,杜姐还把我批评了一顿,因为刘姐的音响师是兼职的不算,还是业余的,首场演出差点砸锅。幸好杜姐的‘槐花白如雪’水鼓舞救了场,她的水鼓舞只用我们剧团自己的音响师,要不那次就彻底玩完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慈善聚会一定要搞好,我要对得起杜姐,马哥你说是吧!”。莉莉很坚定,眼神里充满了盈盈泪水。

“放心莉莉!马哥啥时都支持你,咱没有办不成的事。何况这还是善事,一定好好办。我现在大意已经有了,费用再看看你那边召集的人数,地方我来选,就在贝壳城堡怎样?”这种慈善事业如果是商业性营销介质的话,贝壳城堡是不适合的,倒是那些五星级以上酒店很好。但彰显文化气氛,更私密的活动,贝壳城堡是槐城首选之地。

“跟马哥还客气呀!”我说,“抓紧把人聚起来,我把贝壳城堡给定下来时间。”我手里的那只咖啡杯终于落地,手臂有些酸,但我整个人也由此放松下来。

莉莉拿出手机,联系了杜敏要好的朋友雯雯。

“雯雯姐,我是莉莉。说话方便吧,下周六,咱们给杜姐做一个纪念会,和你上次说的一样。地点?马哥给定在贝壳城堡。对,晚上七点。工作室那块儿,你就通知他们一下吧。谢谢雯雯姐。”

雯雯是从奥地利音乐学院留学回来的钢琴师,也是杜敏最好的闺蜜之一。是水鼓舞工作室的创建人。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脸蛋,皮肤白皙,说话直来直去,是典型的槐城女孩儿。

“马哥。雯雯姐要和你说话。”丽丽把手机递了过来。

“你好雯雯,”我的问候还没有说完,雯雯那边已经泣不成声。

“谢谢你马哥,让您操心了。”

“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我也是实在是在电话里没法说下去,雯雯道谢之后就撂了电话,

还有一些需要莉莉当面邀请的,只好改日让莉莉自己操办了。

“马哥,我先回去了。”莉莉站起身,脸色还是那样的平静,红苹果已经变成淡色的果皮。

推开星巴克墨绿色的门,我随着莉莉一起,走出了咖啡厅。习惯不穿羽绒的莉莉急匆匆地跑向停车场,只留下那只向我挥手告别的手影。

往日人潮涌动的商业街已经稀稀落落,这是正月,春节的热闹劲一下子就消失了,还没到正月十五呢。人们裹紧外套匆匆忙忙,空气中一直凝结着鞭炮气息,欢喜的气色却没有表露在行人的脸上。到底是一线城市,工作成为人们所有乐趣,唯有在工作上,欢喜悲苦才能充分看到。

电话响了,我接通后,知道是老高又在约酒。“杜哥,下午过来呀,海兔子回来了。”

“好,你给安排住哪儿了?”海兔子是老高和我的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也是老高的发小,大学毕业后,跑到澳大利亚开饺子馆去了,赚了钱把老婆孩子老丈人一家都接过去了,只有在庄河还有年近八十的老爹和两个姨。每年春节都回来看望老爹,不过很少全家一起回来,问过几次,说是费用太大,运营那面需要媳妇照顾,国外学校没有春节假日,倒是老丈人一家回来一次,住了小半年,是老高给安排的,我出了一半费用。

海兔子为了我孩子出国,做过担保,这份恩情啥时也不能忘记。老高常念叨:感恩天下无敌。嘿嘿,这小子人挺好,就是酒劲上来,敢和老丈人对骂,对媳妇倒是真不错。虽然媳妇患有糖尿病,医疗饮食费用都挺大,但他从来没有为此和朋友借债,即使是我主动借给他钱,他也是十回有九回推掉,仗着自己八级电工水平,市内外各酒店弱电业务没少做。在东部海边买了一套跃层,依山而居,景致优美。所以魏鹏每次回来都会住在他那里。我这里靠着西山水库,虽然也是跃层,但海兔子特烦,动不动就为我选的这个位置打击我。“槐城那最好?马子,海景房啊,西山那块穷地方,啊,守着。。。”海兔子印象其实一直停留在他出国那时代。

我为了证明西山水库环境之美和我的选择正确,每次他回来,必有几次去我家聚会。被这哥俩称谓“乌托邦之旅”。

海兔子没有说出口的是槐城西边红岭路上有本市最大的殡仪馆,他是很忌讳的,所以住房选址他一直推崇东、南两地,北边是出城区,西边就是城市尽头。东边和南边靠海,东有码头,南有海滨浴场,依山傍海。海景房是槐城最贵的置业,我所居住的虽然近几年地价涨了不少但比起老高位置还是有些价低。

我和老高他们从来不在电话里多聊,要紧的事几句话,吃喝的事能聚就聚从不闲扯,所以哥几个正事没耽误,闲事很少有。

刚过完年,公司接了几个单位年会的业务,我安排好以后,也不再去办公室,也是怕绕道,直接开车驱往老高家。

如果是春暖花开季节,滨海路首先看到是黄灿灿的迎春花,像一道花墙,这是影楼和新人最喜欢的一道风景,绿树成荫,花香鸟鸣,海风习习,东海广场宽敞的大道让人心胸开阔,每次回国住在老高家,这都是魏鹏赞叹的地方。因为他出国那会儿,这里海边仅有四排道,还像一个小渔村,狭长的弯道树立几个雕像,说是广场,但缺少广场的开阔视野,就连本地人都很少走到这里,现在却成为风景绮丽的豪华居住区域。

老高住的小区是当地一家房地产商开发的,当时老高买房时,这家开放商售价最高,但位置和户型却是唯一的。为了购买这套跃层,老高花尽了多年积攒的资本,拿了首付,整个房屋进行当时最豪华的装修,眼下看来有些过气,但是魏鹏很喜欢,总感觉很舒服。

车子拐进小区后面,靠山的那片跃层间隔很大,视野也很舒服。要不是天冷,老高的半圆阳台上一定充满了烧烤味道,尽管物业为此找过老高,甚至还下过罚单,说是邻居们有意见,烧烤的烟味飘到邻居家,让人不舒服。这几年那家总提意见的邻居卖了房子移民了,所以小区阳台烧烤再没有物业下罚单的事了。

我把车停靠在小区便道上,这里除了零落的几株干枝的法国泡桐树外,大型树木很少。穿过老高媳妇伺弄的小菜园子,我立在结实的仿古花纹的防盗铁门前,灰色的铁门两侧春联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给我开门的是老高的媳妇王淑香,由于常年使用胰岛素,原本秀气的脸已经浮肿的变形,说话也是气吁吁的。“来了马哥,看你还是这么潇洒呀。老高还得你来带带,啥时也有你这麽体型。”

“你可别老忽悠喃哥我了,我这花了钱减肥遭罪,老高天天玩冬泳,那才是健康投资。”和王淑香逗着话,我便进了客厅。

“马子!”这一喊大街的叫法经典海兔子交流方式,我曾经论断过他在澳洲卖大馅饺子就是这模样,职业习惯。海兔子夸张地张大嘴:“老高,一直都说马子很神,没说错吧。啥事他都能点破。马子,给咱哥们留点隐私好不。”这事一直海兔子乐此不疲地和他媳妇视频唠过。也经常当我的面和其他哥们朋友,甚至美女们吹捧过。这话其实没啥意思,谁知道每个人听过会有什么想法。让人不放心老马这人,啥心思搁我跟前别掖着藏着,是吧?我开涮过海兔子。

“这次咋地啦?回来这么久,就告诉老高?也不提前通知咱们?出啥事了?”我很奇怪海兔子今年回国行事方式的确个别,往年都是跨洋视频,通知老高通知我,机场接人吃饭喝酒。今年咋的啦?变花样玩了?

“海兔子做担保的一个客户在那边出点事,落地后处理问题去了。昨天半夜跑我这里,我才知道。”老高呵呵地做了解释。

海兔子是我们槐城人常说的那种地溜子,个子不高圆圆胖胖的,活力十足,说起胡来没有谁能当成假话,但只有老高和我面前,他不敢说胡。可以看出,海兔子一脸不开心的神情,郁闷的低着头,但随手还是递过来一支烟。

“老三,叫霜给打了。这不是海兔子性格啊?多大事?”因为这种问题,之前听海兔子说过,遇到几次,但都捋顺了。

“其实也没有严重问题,只是。。。”海兔子从来没这么犹豫讲话。

“老高,给你拿的白茶,这是你的”,我一边递给海兔子两个精致包装的茶叶手袋,一边和老高说着,老高大嘴咧咧着,笑呵呵地接过去。和海兔子唠这个话题属于不方便,几袋茶叶正好圆了场,让久别的朋友不再尴尬。

我呵呵地也笑了。“你俩这个茶道现在是炉火纯青啊,海兔子走到天边也没忘这口爱好,难得难得。”

“马子,你说你有个朋友打算移民澳洲,咋没动静了?”海兔子还是滑头地一笑,扯上正题了。

“她叫雯雯,从奥地利留学回来的钢琴师,之前问过我,主要为孩子上学的事,想先在国内念完小学的,原先打算移民奥地利的。澳洲这面的同学比较多,和她探讨过两面的条件。她有些动心了,到底是生意人啊,魏总,任何一个潜在客户资源都要百分百争取到手,今天给咱哥们讲讲课,我也要转转行。”我在老高从南方定制的红木太师椅上,很舒服地躺下来,几天来的疲惫一下子放松了。只有和这些没有情感利益纠葛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心情才不会绷紧,也不会揣摩心思和斟酌言辞。

“现在机会有很多,不过都在国内,除非你想退休了,高枕无忧,那哥们可以帮帮忙。我那边马子你知道的,不是暴利,就是助人为乐。生意嘛也是衣食无忧水准。其他我没有太多想法。”

“是呀,马哥,我是没机会再拼一回了。你看看我目前这个现状,有机会我和海兔子一块混了。”老高这会没有心情笑了。王淑华的糖尿病治疗费已经让他负担不起,从使用进口的胰岛素到现在改用猪胰岛素,孩子留学的高昂费用,这些都成为了老高的难题。再创业是不可能得了。

“马子,你干一个养老院吧,如果咱们老了,有机会都上你那去,给孩子减轻负担。而且我了解到政策扶植力度很大的,朝阳产业啊。”海兔子传递的这个信息很重要,养老产业社会化规模化,充满了无限生机。

“魏总,哥们干起来了,一定请你来剪彩,还有老高。还有一个孤儿院也很不错的方向,我那个合作伙伴杜敏前段时间车祸出事了,留下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四岁儿子,她是一个未婚的

单亲妈妈,爸爸不知去向,爷奶还不知晓,只有姥爷还在,眼神还不好。要是有个养老院

能把这祖孙俩弄到一块照顾就好了。”我说话有些犯愁,语句里带有的难过语气让海兔子和老高两人齐齐的看向我。

“咋回事?马总您说清楚点。小敏出车祸了!?”老高是我介绍给杜敏做音响师的,老高不仅电工技术高,从小就喜欢摆弄家里的音响,一直有那个爱好。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在槐城舞台设备圈子里却是个大玩家。

“她和父母初一一早上去海城祈福,回程路上出车祸了。详细地莉莉知道,我不愿再多问,人走都走了,过程不重要了。不过,莉莉告诉我,计划给杜敏开一个纪念会,时间定在下周,到时你们一块去就行。”我的难过忧伤影响了老高,也影响了海兔子,进到房间就一直没有舒心的样子,现在又增添了一种烦躁情绪。

“弟妹身体怎么样?”我赶紧和老高聊起王淑华的病情,希望用身边人的话题冲淡海兔子的郁闷心情。

老高挥了挥厚大的手,低头一笑。“还算稳定,不折腾了人了,这病医生也说过,稳定就两三年,不稳定就不好说了。”

老高其实和我同龄,但说话办事讲究实证,就和他摆弄音响一样,控制键推到哪个位置就要你听到音频上的那个音高。

我看了看墙壁上那幅有些褪色的足有三米的巨幅画像,画是喷绘的,王淑华一袭红色婚纱和白色礼服的老高站立在海边林立的黑色礁石上,深入海中的礁石上有零零落落的海鸥停留,还有振翅飞起的鸥鸟和盘旋的海鸥构成海边特有的自然景观,你仿佛能够听得见那海鸥欢快的鸣叫声,斑驳陆离的小渔船斜斜地躺在沙滩上,橘红色落日余晖洒满远方的大海。这是槐城婚礼通常的取景方式,海边沙滩、海岸林木、余晖、海鸥。

老高就常说,槐城有两大特色让他留恋,一个是海,小时候不用父母带着,几个小哥们跑到海边,光着屁股扑腾一通,大了以后每到夏季,约在一起拉着一车的西瓜、啤酒,烧烤材料,和帐篷,在海边一呆就是一天,不玩到天黑以后不会撤的,就连讲话外地人都说,一嘴海蛎子味。有外地朋友打来电话联系业务,就告诉人家自己上海了。“啥?你到上海出差了?”于是一通解释,我们槐城人把去海边休闲称作洗海澡,简称上海。多年前上海的都是本地人,现在,都是外地人来旅游的。在本地人眼里,海边公园变化简直认不出来了,多年没去的话还真就是恍如洞天。老高居住的这片小区,我们小时候看到的就是岸边连片的工业厂区,海边成片的简易房,居住着临时工和外地来槐城务工做小生意的,东海这边那时候工业污染严重,一个染料厂占据了整个东边海滨,所以我们一般都是跑到南部海边洗海澡。现如今工厂搬迁之后,整个城市旧貌换新颜,就连海兔子都艳羡,说他居住的城镇远远不如槐城的环境。要不是已经扎根在澳洲,海兔子说自己就想移回来了。

还有一个就是开起花来一串串的白色的槐花,那个季节,你在这个城市有槐花的地方都能闻到那种丝丝的香甜,沁人心脾。不过,槐城人就担心槐花开花季节遇到阴冷刮风天气,今年天气就反常,延续着去年的气候特征,去年槐花期就短,直接影响了我和杜敏操作的槐花节赏槐活动演出,夏季又遇到五十年未遇的暴雨,进社区的文化大集也泡汤了。许是这些影响了杜敏的情绪吧,所以她才会大年初一去祈福。

人不能和天斗,说起今年计划,老高就郁闷,甚至打怵。“还在想杜敏呢?马哥,没了她,今年的活动还搞个啥?而且这几年的气候也不长脸,这几块大项目还都是露天的,靠天吃饭难啊。”老高一边给我倒茶一边不乐观的讲着。

“难不成真是天意,海兔子刚才提醒的话,还真得考虑,这几年生意已经朝不保夕旱涝不均,不转行看来是危机四伏了。”我瞅着低头抽烟的海兔子,他也没有说话,和我一样,刚才不知道在寻思个啥。

“今年气候你看了,一个冬天没下雪,这雪都下到南方去了,到了五月槐花期估计还是花期短,开不出花来。延迟到六月初都可能,花都没有还赏个啥?该撤就赶紧计划好,该和谁打招呼早点安排,别耽误事。”老高今年和海兔子一样,都有很多心事压着,往年生意顺风顺水,即使出了困难也是能挺过,也能解决的。今年正月还没结束,哥俩儿一块犯了愁。其实去年底就已经做好了今年活动计划,包括应急补救措施。应了老话人算不如天算,杜敏的意外去世的确影响了也直接导向了我对今年生意上信心和计划。

“马子,杜敏和你还有什么特殊关系吗?”海兔子冷不丁一句话,把我逗笑了老高也笑了。“魏总!马哥哪是那种人!”老高嘿嘿一乐,他虽然不是公司股东,但舞台音响我都是交托给他的,从没耽误过事。原本老高要和媳妇开个美容院,老婆这一病整个拖累了他俩的事业。幸好王淑华在事业单位工作,病情不严重还不至于影响工作,只是近一年多,实在干不动了只能病休在家。

“和马子开个玩笑,谁不知道他美满婚姻代表,嫂子那么优秀还教育出了优秀儿子。你不一直都羡慕吗?”海兔子把手里的烟掐灭了,丢进烟缸。舒展地靠在沙发上,仰着脸对老高诡异的一笑。老高有些尴尬,似乎为自己对我的主动挺身仗义执言觉得底气不足。

其实我知道,老高的媳妇是海兔子老婆给介绍的对象,是姨家的妹妹,年轻时很能干火气比较大,在单位独挡一面,但老高那时候电工还没成气候,王淑华给他介绍了几次酒店弱电外包业务之后,老高就一发不可收拾,活不仅干得利索费用还不高,和酒店的关系搞得还挺好,几年下来,带出了槐城几家星级酒店弱电徒弟,业务非常稳定。

“也算是,自从杜敏和我合作以后,传媒这块好多业务都是她给牵线的,也都很稳定,虽然咱哥们做生意不是靠关系,还有些特长,但这三年跳跃式发展的的确确是杜敏帮了大忙。算是感恩吧,她这一走留下的身后事需要我帮助处理一下,尤其是杜敏的淘淘。”我说的淘淘是杜敏的四岁日子,从18个月诊断出有自闭症以后,杜敏一直没有对朋友提起过,不是莉莉告诉我,我还以为杜敏是个单身女孩。她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恬静地笑,恬静地讲话,而且话很短,也不愿一起聚餐,虽然我们倒是常常一起有莉莉、雯雯一起出席聚餐,但也就仅仅一起吃个自助餐,合在一张大大的餐桌上,那边杜敏和雯雯说笑,老高和我偶尔插几句话,莉莉和其他人各说各话,倒也融洽。回忆起来,倒是雯雯不像是一个宁静的钢琴师,性格火辣,典型的槐城女孩个性。

“杜敏真是难得的好女孩,可惜红颜薄命,我前年和你们一起吃饭时就觉得她太压抑了,我感觉水鼓舞真是她的感情杰作,到了舞台上领舞又不一样了。”海兔子感叹了,他见过杜敏一面,凑巧的是那次登台演出是杜敏替代路上塞车迟到的团员的,为了不影响客户年会召开,她披挂上阵,淋漓尽致的演绎着奇幻的舞姿。

“杜敏不仅优秀还孝顺贤惠,还才华横溢,她是省舞蹈协会的还是电视台特邀编舞,是我一直心中的古典美女形象,今天太稀缺了。”我看了海兔子一眼,答复他说。那次海兔子吃饭时谁也没有详细介绍杜敏,我也没有事后多介绍,所以海兔子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天吃饭时的直觉上。

我对杜敏的认识虽然不过三年多,但我知道接触过她的人都称赞不已,那种称赞不是虚伪的,因为他们和杜敏相处的时间更长,配合工作的时间更久。校内外杜敏都是完美的形象出现,尽管更多人并不了解杜敏单亲妈妈身份,各种辛酸苦辣只有杜敏自己知道。我每次和她接触交流,都感受到了疲惫身影后那种沉重的负担给她带来的打击和影响。因为杜敏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大笑过一次,就连莉莉都说,杜姐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变得太冷静了,开心高兴都是莞尔一笑。但是杜敏从来没有让周围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影响,她的认真劲儿老高深有体会,她对舞蹈动作,音响音乐的配合度十分严格,老高有几次都吃不住了,不过还好都熟悉了也就除了密切合作,也没有题外话。

“你们当时怎么不帮杜敏找个对象?”海兔子有些遗憾的数落我。

“你以为我们没帮过忙吗?一听说杜敏带着个孩子,孩子还有病,都不愿意。离过婚的杜敏又不愿意。我是这三年给她介绍了几次,后来莉莉转告杜敏的话,说谢谢马总了,别老费心了。她已经习惯了单身生活,缘分出现了再说。这不今年刚开头,她走了。走得这么突然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各界朋友只好给她办一个纪念会。”海兔子和老高一起沉默下来。

其实老高还是对杜敏有好感的,海兔子一面之交也就说不上感情了。这哥俩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发展。

“我这几天有一些客户要拜会一下,下周看看时间吧。马子。”海兔子打破了沉默,扬了扬手机。说完还有意识地看了一眼老高,屋里本来地热挺热的,这一下,我感觉好像做了一件逼兄弟做事似的,尴尬之中忽然觉得燥热,顺手倒了一杯温茶水一口喝干。这种感觉我可是和兄弟们从小到大没有过的,这似乎让他俩尤其是海兔子印证了杜敏和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王淑华下周要去住院检查,我不知道能不能安排过来。”老高犹豫不决的说了起来,“年前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嘱咐过,过了年住院检查一下。”老高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语气,话语之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伤感。也许刚才大家讲述杜敏的事增添了他的烦恼。

“哪天去医院?我和媳妇一起陪你们。”不仅我和老高情如兄弟,俩姊妹也和亲的一样,逛个街也要搭个伴,一起洗温泉一起K歌一起聚会。

“下周一,夏丽还上班就别请假了。”老高有些歉意地回答我。

“这事不说你我还不得挨骂,王淑华不好意思说,你还不说吗?这就定好了。我和媳妇在医院等你俩。晚饭一会儿订一下,还是小渔村,我有事先走了,一会儿见。”我正要起身,海兔子撩起大衣,“你送我一下,马子,我也正好有事处理,吃饭别等我,能稍晚点。”老高也不客气,摆摆手,送我们到了大门厅,止步。

刚打开大门,一阵刺肌肤的冷风鬼祟地贴近脸面,黑魆魆的把我和海兔子包围在老高昏黄的门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