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别忘了,我是自愿的

斯利姆挟着我走进浴室,并把浴室的门关上。

这样做真的没有必要。他真的以为我会……嗨,我是自愿接受这项任务的!他没有必要像对待一名囚犯那样对待我。

我憎恨这一点。这真的很伤人。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的确碰巧注意到,他把门留了一道小缝。我想知道,如果我用爪子扒住门,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砰!

他开不起玩笑,就是这样,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

他把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间牢房里,几分钟之后走了回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旧靴帮,靴帮已经从一端缝了起来,这样就可以用来装药。

他把那瓶咳嗽药水塞进靴帮里,外面再用一根皮绳捆扎结实,然后把它系在了我的脖子上。

种种迹象表明,整件事正在脱离我的控制。我的意思是说,显然,他决心把这件事情干到底了。

他再次离开浴室,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很遗憾地看到他已经穿好了应对严寒天气的衣服。命运的虫子朝着那个什么苹果,又爬出了一步。

灾难的苹果,可能。

“好了,汉基,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在说你连八个鸡蛋都不值。我猜现在对于你来说是个绝好机会,来证明我们说错了,或者说对了。你准备好了吗?”

可以肯定,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尽全力爬进他放毛巾的壁橱里。他抓住了我,我用爪子牢牢地抓住离我最近的一条毛巾,开始在毛巾上面刨起来。

他把我扯开了,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做起来相当困难。我就这样一直拖着一条毛巾,一路拖到门前。

从卓沃尔面前经过时,他抬起了脑袋,冲我微微一笑。“好样的,老汉克,真是一条好汉!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不过我的这条老腿……”

我没来得及用语言把脑海中涌现出来的、千头万绪的思想表达出来。于是,我只是瞪了他一眼,希望我这悲怆的眼神,能向他传达出我想说的那些话。

突然之间,我们置身于凶猛、狂野的暴风雪中了。我能听到风在我的身边呼啸,就像是穿过棉白杨树林的货运车,冻僵的枝条在嘎嘎作响。大雪在我患了雪盲症的眼前旋转着,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当然,斯利姆不会……现在是苦苦哀求的时候了。我呻吟着、悲鸣着,试着踢动我的脚,但是没有用。

斯利姆没有在这里把我放下,这个卑鄙低劣的诡计与不被信任的感觉刺痛了我。我的意思是说,难道他认为我会试图爬回到屋子里,或者躲藏在哪丛灌木后面,或者向饲料房逃去吗?

是的,显然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一想到这一点……不过,我没有得到机会,因为他挟着我离开了房子,走进了暴风雪中,走到了公路上。这条路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那条公路了,因为它已经被六英寸厚的雪覆盖了。

哦,是的,在路上,他折下一根树枝,我不知道他想要……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把我放在了雪地上。冰冷的雪包围着我温暖的爪子,寒气渗透进了我的身体里面。此刻,我难以描述出那种糟糕的感觉。

应该说这种感觉很可怕吧。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把我的尾巴切换到了“我不相信你会对一个忠诚的朋友这么做”的模式。

这也不起作用。

“回家去,汉克。把药带给莫莉。如果你成功了,给你双份的狗粮。”

哦,是吗?如果我失败了呢?或许就变成秃鹫的双份狗粮了吧?

“快去!回家去。找到鲁普尔。”

我呜咽着、呻吟着、哀鸣着、哭泣着,想要……不过他举起了手中的树枝,做出了一个威胁的动作,似乎他打算……

“回家去!”

好吧,好吧。我只是不理解他……看上去,他似乎是想让我找到回家的路,完成一项非常危险的救援任务,这是我的专长,没有必要大呼小叫的,并且威胁着……

我倒吸一口凉气。

英雄主义似乎被强加在了我身上,正如我以前许多次提到过的那样,当其他所有人都失败时,我还能够继续向前走,继续做好事与正确的事。

是的,他们的确为这项差事选择了一条正确的狗。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很走运,因为是我自愿承担了这个任务。

我最后瞥了一眼斯利姆的脸,只是以防他对这件事深思熟虑之后,改变了……举起了树枝?我可没让他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威胁恐吓牧场治安长官……

“回家去,汉克,回家去!”

突然之间,我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回家的冲动。是的,把珍贵的康复药带回家去,这个药可能会治好宝贝莫莉的咳嗽,它折磨得莫莉难以入睡。

我警犬的誓言回荡在耳边:“……保护所有无辜的孩童远离各种怪兽、邪恶东西的侵扰,不论结果如何。”

带着脑海中这些尚未消逝的话语,我转过身去,背对着舒适的房子与温暖的火炉(卓沃尔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冲进了广阔的、白茫茫的未知世界中。

半个小时前,我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通往防畜栏的路。这段路程很简单——后背迎着风,沿着我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气味走就行。

我在创纪录的时间里,毫发无损地抵达了防畜栏。不过,简单的路程走过之后,接下来的这段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很难。

非常艰难。

介于不可能与荒谬之间。

在防畜栏那里,我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进入零下四十度左右的侧风侧风:是指风向与某一方向或行进方向成夹角的风。——译者注带,开始跌跌撞撞地穿过积雪,那些积雪堆得比我预料的还要深。

这是一个艰难的旅程,老兄。我的意思是说,在深雪当中的每一步都需要惊人的努力。气喘吁吁地走过十五或二十步以后,我几乎筋疲力尽了。

不过,我不能停下脚步,警犬的誓言支撑着我继续前行。此外,还有常识:“一旦停下脚步,我就会变成一根狗冰棒。”我继续向前走着。

似乎过了几个小时,我来到了那辆小货车前。之前我们将它留在了那条沟里,它的引擎罩已经快被积雪覆盖了。

我暂停了片刻,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继续在暴风雪中向前走着。我来到了紫花苜蓿地南边的小山山顶,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不过,通往那座房子的最后一英里将会是最艰难的,因为那里没有树、没有干草堆、没有篱笆或任何其他的路标做参照物。

我抬起头,除了一片茫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到。迄今为止,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方针,避开茫茫的白色,不过眼下显然没有办法避开这片白色了。

我又深吸一口气。

在这个绝望的处境下,我认为自己最大的希望就是离开这条公路——或者说,曾经的这条公路——沿着流向西方的小溪走,这或许会让我避避风,并且有迹可循。

这样做只有一个小小的风险。在去往斯利姆住处的路上,我们曾经看到几只郊狼横穿过那条公路。如果郊狼遇到了这样的暴风雪天气,你们猜他们会去哪里?

去地势低洼的地方,去溪边平地,去可以挡风避雪的树林里与悬崖边。

老兄,与一群饥肠辘辘的食肉动物不期而遇的念头并不会让我的心灵温暖起来,迷失在茫茫的暴风雪中的念头也一样。

于是我不再想下去,而是蹒跚着走下小山,向溪边平地走去。那里情况要好很多,积雪并没有其他地方那样深。在积雪已经融化的水边行走,我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是的,这种感觉很不错。我加快了速度,由慢走变成快走,然后是小跑。我开始计算起抵达的时间来,如果一切顺利,我抵达那座房子的时间不会超过……

呃?

瑞普与斯诺特?挡住了我的路?当然,这是一种幻觉。当你在雪中跋涉了很长时间,开始患上雪盲症以后,你的眼睛便开始跟你玩起了……

他们舔着嘴唇?

啊,老兄,我粗心大意地闯进了这对食狗郊狼的冬令营里了。当你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救援任务时,这可不是你想碰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