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做饭伺候孩子的丫头

1964年的除夕夜,一首《怀念战友》触动了孟庆严的某处痛楚,使他借着酒兴高歌一曲,事后若无其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不敢问他是为了什么。

同时,这一夜的联欢会,也开启了沈梦昔的歌唱之门,她本从未热衷过歌唱,但现在是文化生活极端贫乏的年代,除了偶尔看场电影,几乎没有任何文化活动。她经常在夜里家人都入睡后,偷偷戴着耳机听手机里下载的歌曲,三年来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首歌,并且,越是听那些歌曲,她就越期望日子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觉得自己像个盲人一样,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现在她发觉歌唱是快乐的。是治愈的。放声高歌的时候,心胸开阔,所有郁闷之气都吐出体外,仿佛一颗心都被洗涤。

即便唱《怀念战友》这样的伤情之歌,也因悲伤之感被释放,而身心放松,她发现,人体真是个神奇的所在,所有锤炼自我的法门都有互通之处,打坐、书画、唱歌都让她身心愉悦,个中的具体感觉,如神秘的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是此次佛山之行,最让沈梦昔开心的地方。

沈红梅在联欢会后,就近乎崇拜起了沈梦昔,“小西,你可真厉害,唱歌好听,走路好看,坐相吃相也好看。你看咱俩一样的衣服,你穿着就比我好看。”

沈梦昔瞪大眼睛看着沈红梅:“啊?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有!”沈红梅坚定地点头,

“可是我没有你长得好看!”沈梦昔认真地说。

沈红梅脸红了。

“而且我们家人嫌我老是顶嘴,说我太厉害了。嗯,但我两个弟弟很好。”

“你有两个弟弟,真好,我一个也没有。”

“特别淘,好什么好!”沈梦昔有点想他们了。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我妈还让我跟你学着点呢,说你那才是姑娘家应该有的样子。你回家了,我跟谁学去啊,唉。”

沈梦昔听了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她的生活习惯是奶奶给培养的,比如坐立姿势,吃饭习惯,比如为人处事之道,时光回溯,奶奶又来跟她学习这些她曾经教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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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佛山,孟庆严不许沈梦昔上岗楼了。

沈梦昔很遗憾,那种登高极目的感觉真好。

这次,她已不再觉得人生“千万孤独”,她找到了奶奶,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不能相认,但是心里踏实极了。

沈梦昔试探地问孟庆严:“五叔,这里有知青吗?”

“有。咱们县的少,好像就中学里有一个,萝北县比较多。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孩子不要瞎想,知青下乡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要在农村过一辈子,变成农民的!”

“没有没有,就是听说有这么个事儿,我就问问。”

孟庆严想了想,“本来不想和你说那么早的,现在还是告诉你吧。政委很欣赏你,认为你很有唱歌天赋,嗓子又那么有特点,他愿意在合适的机会帮你进入部队文工团。”

沈梦昔一听开心地欢呼了一声,虽然没想过以唱歌为职业,但是进文工团比当知青下乡不知道好多少倍。据说那十年间,部队和武装部受到的影响都不大。

孟庆严见她开心,也很欣慰。嘱咐她不要声张,有了准消息,他就会写信回去。

沈梦昔使劲点了点头。

关于《怀念战友》,沈梦昔一直没有问孟庆严,那一定是他那几年执行任务时的故事,这是他的个人隐私,他不提,她便不问。

到了和家里约定的日子,孟庆严亲自送她到乌县,帮她拿家属证写了票,又在车站附近饭店买了四个包子,送她上了火车给她安置好行李。沈梦昔很无奈,独自乘车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所有人都不放心,沈梦昔想,好吧,这也是一种关心。

孟庆严又去跟列车长打了招呼,等他带了车长过来,沈梦昔一看就乐了,又是那个列车长。

他一见是沈梦昔,就和孟庆严热情握手说:“幸会幸会孟营长,原来你就是老孟的五弟!”

“您好您好,车长,我侄女就拜托了!”

“放心吧,我带她去卧铺!”

孟庆严匆匆下车,列车缓缓驶离。

沈梦昔又跟那个酒窝乘务员混了一宿,仗着年轻,第二天还算精神,她抓出两把松籽,放到卧铺上,请乘务员吃,感谢她两次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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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齐市,是孟庆仁接站,接过沈梦昔的包裹,“回来了。”

就再没话了,把他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上班了。

一进家,小五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着沈梦昔的大腿,开心地喊“三姐回来了,三姐回来了!”开始还在欢笑,两秒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沈梦昔心里一酸,自己这一次在佛山住了一个多月,难得小家伙没有忘记她。她抱着小五,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小五哭了一会儿,搂着她的脖子,把小脑袋歪在她的肩头,抽抽噎噎的。

小北过了年也虚岁11了,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此刻也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沈梦昔一眼立刻发现小北下巴尖了。

“他们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

“去!就会说好听的!”沈梦昔捏捏他的脸,悄悄说,“不过三姐爱听!”

姐弟俩会心一笑,小五还沉浸在委屈中,换了个肩头,又继续抽噎。

“别屈了,看看三姐给你们两个小崽儿带了什么好东西!”

“啊!”小五立刻抬起了头,“我的好东西!”

松籽、榛子、木耳、蘑菇、山楂等这些山货,小男孩们都不感兴趣,他们最喜欢的是包子和子弹壳。一人五个子弹壳,两个小子开心得不得了,先把子弹壳放到唇边吹吹,一会儿又拿衣襟把弹壳蹭得锃亮。

火车上的包子沈梦昔还剩了两个,她放到了武陵空间里,又从超市里找了八个牛肉包子。

孟繁南去买冻豆腐回来,一眼看到她的新衣服,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哼了一声,跟没见到人一样擦肩而过。

沈梦昔心里苦笑了一下,唉,也只有卖银杏果那几天态度比较好。或者这就是有人说的天生犯象?

片刻孟繁南又来到北屋门口,倚着门:“一出去就是野一个多月,回来都不知道做饭吗?”

“呵,不习惯了是吧,大小姐,以前几年都是我做的,这才一个月就受不了了?”沈梦昔学着她的腔调说。

“你才是大小姐,你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孟繁南火了,气得脸通红。

“我可不是大小姐,我是做饭伺候孩子的丫头。”沈梦昔笑呵呵地看着她七窍生烟:“别抱怨了,这一个月我的20多斤口粮可都没带着,难道你没吃吗?”

“妈!你看她啊!”孟繁南听到门声,回头冲着关秀琴告状道。

“吵吵吵,一回来就知道吵架!都给我老实儿地!”关秀琴探头看了一眼儿子们,见玩得好好的,就不耐烦地扯了围巾,到南屋歇息去了。

“哼!”孟繁南得意地瞥了沈梦昔一眼。甩手进南屋了。

沈梦昔摇摇头,接手做起了饭。

回到孟家,沈梦昔心里有了不同的体会,以前到韩文娟家,他们都客客气气,现在孟家吵吵闹闹,但是沈梦昔明白,这才是一家人的该有的状态,无需客套,不需防备。

沈梦昔苦笑着摇摇头,她熥了六个肉包子,又简单做了个菜,孟庆仁一回家就开饭了。

“三姐做饭就是好吃!”小北边吃边说。

“好吃就多吃点!”沈梦昔笑着接受夸奖。

“三姐做饭好吃。”后面还有个学舌的八哥。

沈梦昔笑着在小五头发上揉了两把。

“包子是买的吧,也好意思算你做的!”孟繁南忍不住出言讽刺。

“不是我包的,也是我买的。你别吃!”

孟繁南手里拿着包子刚要咬,被这句话怼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哼了一下说:“我凭啥不吃,你说是你买的就是你买的了?我还说是五叔买的呢,我凭啥不能吃!”

说完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又咬了一口,什么话也不说了。

关秀琴则一边吃一边埋怨:“肉包子好吃是好吃,可你五叔也忒不会过日子了。”

“还有两个包子,下顿还给小北和小五吃!”沈梦昔自顾自的说,两个小子开心地“哦”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