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叫,惊醒了沉沉睡梦中的沈梦昔。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怎么了?”
刘文静一手捂着嘴巴,一手颤抖着指着窗台。
天刚亮,还有些朦胧,一只硕大的老鼠蹲在窗台上面搓着爪子,对于刘文静的尖叫置若罔闻。
孙志红和李立新也被惊醒,看到大老鼠,啊的一声下意识的两人抱作一团。沈梦昔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好家伙!足有半大的猫仔那么大,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这一晚上都做了什么。
四个女生赶紧穿好衣服,穿上鞋子,沈梦昔下地贴着墙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希望老鼠能自己跑出去。
“喂,门在那边,你快走吧,一会儿来人会打死你的!”沈梦昔的视线和老鼠对上,浑身寒毛都起立了。
那老鼠放下爪子,似乎留恋地左右看看,蹭地从门口飞快窜了出去。
沈梦昔飞快地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们赶紧检查自己的行李和食物,是否被老鼠动过了。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呢,吓死我了!”刘文静心有余悸地说:“你不知道,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一只大老鼠是什么心情!”
“我也涨见识了。”沈梦昔说。
“讨厌死这个破地方了!”孙志红嘟囔着,摔摔打打地叠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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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她们四个在农场逛了一圈。
农场并不大,一条主街上,有供销社、邮电局,卫生院,国营旅社,还有一家国营饭店。
农场场部也在这条街上,她们住的地方就在场部的后面几趟房。
走进邮局,买了信封邮票,准备趁这几天没事,多写写信。
又去供销社转转,商品种类不多,只有两个售货员,顾客少得可怜。
在和售货员的聊天中得知,这个农场,是隶属京市某部某处的老改农场,农场干部和管教大多来自京市。农场总人口加上老犯也就两千,农场的居民有三类,一类是原本住在此地的村民,一类是二老改,就是老改犯期满释放后,在农场落地生根继续改造,最后一种就是农场干部和家属。
农场有一条公路通往三十里外的临江县,是建国初期,专门为农场而修的。临江县地势平坦,水泽丰富,只在北面距离农场十公里左右有一条山脉,近处都是一马平川。
打探完消息,她们又去饭店看了看,里面有四张桌子,还没到饭口,一个客人也没有。
沈梦昔看看菜牌,今天有四个菜,炖豆腐、小鸡炖蘑菇、炒土豆丝、酸菜粉条。主食是馒头、酸菜饺子、米饭。
一个小姑娘从窗口里面探身看了她们一眼,见她们没说要吃饭,也没搭理她们。
出了这条街,走过居民区,就见一个个马棚,里面是有马、有驴。一头驴子见了她们还张开大嘴昂昂昂的叫了几声,她们四个哈哈笑了起来。
“我觉得驴子长得特别好看!”沈梦昔说,“你看那大眼睛双眼皮,小脸多端正。”
刘文静她们听了取笑她,“脏死了,还好看呢。”
看马棚的老头,见她们好奇的样子,说,“那边是养猪的,再走下去是养鸡养鹅的。
她们也不打算继续看了,调头往回走。
回宿舍写信去。
沈梦昔提笔刷刷刷,分别给沈红梅、罗翠兰、孟繁江、孟繁东、小北、孟庆勇各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的情况报喜不报忧的大致说了。
她开始担心沈红梅了,已经到了1968年,沈梦昔是1970年4月1日出生,推算一下,最迟69年她就应该认识了那个男人。
她急切地想知道沈红梅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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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联合向场部提出,每人要一个衣柜或者衣箱。场部答复暂时还解决不了,等到开春以后,买了木材再说。目前的困难,要自己克服,自己解决。
四个女生在宿舍里彻查一遍,确定没有老鼠洞,才稍稍安心,但是一想到那大老鼠是提前或者跟她们一起入住的宿舍,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跟马棚老头打听了,明天有马车去临江县,她们决定跟着去看看,买点东西。
寒冬腊月的没几个人愿意坐马车出去,但是场里的汽车出去就得烧油,还得烤水箱,所以除非大事,汽车是停在车库里不动的。
沈梦昔又如法炮制,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大粽子,刘文静去掀她的袖口,“我怎么觉得你穿那么多啊?”
“哎哎,痒痒痒!”沈梦昔躲着跳开。真是开玩笑,可不能让她看到“袖里乾坤”。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穿上,还得找时间再做贼似的换下来,要不晚上睡觉就得露馅。
大约九点他们出发了,没有急事,这个时间太阳照着还能暖和点。三十里路倒也不远,马车不快不慢地走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赶车的是食堂的工作人员,叫赵富贵,四十岁上下。他要去县里物资站买东西,还要去粮库买豆油,叮嘱几个女知青,下午一点在供销社门口等他。
临江县人也不算多,冬天街上的人就更少了。
李立新没带脸盆,这几天是蹭着孙志红的用着,场部的脸盆断货了,今天正好买一个。沈梦昔就想买个衣柜,箱子也成。
跟商店售货员拉话,她指点她们去县城边的废品站去看看,前几年有抄来的破家具,看有没有差不多完整的挑一个。
沈梦昔没抱什么希望,这个年代的废品站,那是实实在在的“废品”站,什么东西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八辈子用不着的东西,放仓房里也不会扔出去的。
到了废品站,果然,一个没有窗户的破房子里堆着一地东西,房后的院子里被积雪盖着更大一堆的东西。
沈梦昔有些不想进去了,李立新说,来都来了,看看吧。
想想也是,就进去了。
看门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拦住她们,“不卖废品不许进。”
“大爷,您好,我们是刚来的知青,想看看有没有能装衣服的柜子。”
“没有!”这大爷一听是知青,脸拉得更长了。
沈梦昔一眼看到大爷脚边有一堆木板,放在炉子边,准备烧火。
那是带着油漆的规格一样的木板,显然是箱子拆了,用来烧火取暖了。
“大爷,这样的木板就行,我们回去钉一钉,就能装衣服了。”
“就这几块。”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来花钱买东西,又不是跟你抢!”孙志红急眼了。
老头哼了一声,指着大门说:“出去!”
得,进不去。
四个人又讪讪地回了供销社。
中午她们到国营饭店吃了午饭,点了一个猪肉炖粉条,一个清炒萝卜丝,菜码不小,四人一人一碗米饭,吃得饱饱的。
赵富贵来到供销社的时候,就见四个女知青蔫头搭脑的,一问原来是没买到箱子,他哈的一声笑了,“上车!我带你们去看看!”
到了废品站,赵富贵和老头说了几句话,她们就被放行进去了。
沈梦昔拿跟棍子扒拉来扒拉去,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墙边堆着几个铁疙瘩,有个仅剩一半的石磨,半截的水缸,一筐一筐的碎瓷片,一地的碎转头。沈梦昔估计这里有书和木头也都被老头烧火用了。
还是一无所获。
叹口气往外走,沈梦昔冲老头笑着点头:“麻烦您了。”纯粹是礼节性的道谢。
老头忽然跟赵富贵说:“赵同志,你真想要箱子?”
沈梦昔鼻子里笑了一下,这个倔老头。
赵富贵看看沈梦昔她们,跟老头说:“老余大哥,她们都是从来没有离开家的小丫头,不会经管东西,你给掂掇四个箱子吧。”
老头眼皮一掀,“跟上。”
五个人连忙跟上,从那个库房一直向里走,走到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木门,老头开了锁,里面黑漆漆的,老头开了手电筒,照了照,跺了几下脚,领他们进去了。
沈梦昔严重怀疑,老余头那几下跺脚是在和老鼠通气呢。
适应了一下,终于可以看到一点轮廓了,里面靠墙摆着一摞的箱子,都是破损的,还有缺角的八仙桌,短腿的太师椅,沈梦昔选了一个四角包了铜的木箱,上面的铜锁已经没有了,但是箱子还算完好。其他三人也陆续都挑了,赵富贵承诺等回到场部,找个会木匠活儿的人帮他们修理一下,上把锁头就可以用了。
每人给了老余头三元钱,老余头又闷不声的挑了几块木板送给她们,说是用来补那几个箱子的漏洞的。
四个箱子装上马车,加上赵富贵买的两大桶豆油,还有两个麻袋,差不多就满了。她们坐在麻袋上,扶着箱子,躲闪着油桶,一路颠颠地,回了场部。
卸了箱子,沈梦昔拿出在临江县供销社买的香烟,塞给赵富贵,“今天多亏了赵大叔,要不我们就白去一趟了。以后还得赵大叔多多指点呢。”
“客气啥,不就一句话的事儿!”赵富贵一把接过香烟,“箱子先放外头吧,等我找个人,在旁边空屋子里给你们拾掇拾掇就能用了。”
“哎!”沈梦昔答应着。
隔壁的女同学闻声都出来看,大声地嗔怪着:“你们咋这样呢,去县里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都没有箱子呢!”
“这不就一辆马车吗,哪里坐得下啊。你们勤打听着点,下回再去是一样的。”刘文静说。
“我可听说,过完年,咱们就有大变动了,咱们的宿舍没准还得换呢,我可不买,说不定新宿舍连柜子都配好了。”一个吊眼梢的女生说。
沈梦昔倒从来没听到这方面消息。心里分析一下,也有可能,农场现在的情况也接收不了多少知青,如果明年大批知青下乡,农场大概要扩大规模。所以他们的一切才都是临时的。
不一会儿,赵富贵领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来了,拎着一个帆布袋子,里面装着刨子锯子等工具。他们把箱子抬到最左边的空房里,赵富贵抱了一抱柴禾进去,把炕烧上,屋子里温度渐渐升起来,那男人摘了帽子手套开始干活。
沈梦昔见过孟庆仁做木工活,但看这个木匠的手艺,应该也不比他差。没有多看,她们几个就回了宿舍,赵富贵也回了食堂。
晚饭时候,那个木匠已经修好了两个箱子,除了没有上漆,连木头花纹都尽量对上了。
木匠戴上帽子说,明天白天再过来接着修,就走了。
第二天一上午,四个箱子都修好了,木匠让他们去供销社买了锁鼻和锁头,帮他们上好。
沈梦昔她们在不远处找了些砖头,那是给她们盘炕剩下的,摆在地上,准备原来垫箱子。木匠见了索性又刨了些土,和泥给他们垒了大约五十公分高的台子,下面分成四个隔断,把剩下的木板拼拼凑凑钉上,架到台子上。
“可以了,屋子烧热乎点,泥能快点干。干透了把箱子放上去。”木匠临走说。
沈梦昔又把一包烟递给他,他摇摇头笑道:“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我也不吸烟。”
“你不抽烟,可以送给别人。”沈梦昔把烟放到他的工具袋里。
等木匠走了,刘文静说:“多亏你了,要不咱们啥表示都没有,多不好意思,特别是赵大叔。”
昨晚,刘文静就提议了,这两包烟算是四个人买的,每个人都把钱给了沈梦昔,沈梦昔本不想要,但是刘文静坚持,只好收了。
看孙志红的样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写着不情愿。
唉,这才四个人,眼看着就复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