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姐最苦

五十五、

虽然一番鸡飞狗跳,但是接下来的年夜饭还得乐乐呵呵的吃。

沈梦昔和小北在厨房忙活,关秀琴已经在孟繁南的哭诉和道歉下慢慢消气,慈爱地拉着孟繁南的手,坐到南屋的炕上,殷殷询问小谷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他是什么单位的,现在的房子多大,什么时候要孩子等等等等。

孟庆仁和小谷坐在客厅里听广播,喝茶水。

小五在北屋和饭包玩耍。

看上去岁月静好的样子。

沈梦昔面无表情,在厨房忙碌,她告诉自己,回来过年是因为想念小北小五,其他的人和事都应当随风而去。

小北歉意地冲她笑,她严肃地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好容易放假回家,进门就下厨房。”小北讪讪地。

“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许有这种代人受过的想法,坚决不许!”

小北连连点头。

年夜饭六个菜,菜谱是关秀琴定的,掌勺的是沈梦昔和小北,关秀琴和的饺子馅。孟繁南做为回娘家的娇客,只是动手包了几个饺子,连擀面杖和锅铲子都没碰。

六个菜是:

小鸡炖蘑菇。鸡是二大娘给的,蘑菇是沈梦昔带回来的。

羊肉炖萝卜。羊肉是小北去海拉尔买的。

皮冻。

猪肝,酱羊脸拼盘。

大葱炒鸡蛋。

红烧带鱼。

有鸡有鱼,加上猪肉白菜饺子,满满摆了一桌子。

他们还喝了酒,酒是小谷带来的。

小谷一直为那个耳光耿耿于怀,喝了点酒,脸上更是表现出来。

但关秀琴丝毫不觉,她自己消气了,就以为人家也没事儿了,殷勤地为姑爷夹菜,一个劲儿地劝他多吃点。

小谷脸色古怪,看得沈梦昔暗暗好笑。

小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向岳父岳母敬酒,“爸妈,我祝福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虽然第一次见面妈就给我了一下子,但是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小南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打就打了。“

关秀琴哈哈一笑,“快坐下坐下,一家人嘎哈还站起来。”

一口喝了杯中的白酒,“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对小南好,你就是我的亲儿!”

关秀琴大概喝了二两半白酒,连脖子都红了。

孟庆仁示意小谷坐下,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跟小谷说:“你妈心好,就是嘴不好,处长了你就知道了,你别计较啊。喝酒吧小谷,爸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和小南都是好孩子。”

关秀琴眯着眼睛,一眼瞥到沈梦昔撂下筷子要下桌,“小西!大过年的,你也离开家一年多了,回来一趟也不说给爸妈敬酒!”

孟庆仁连忙说:“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你快吃你的吧,吃完了睡一觉。”

“那也应该给她二姐二姐夫敬个酒,你看她,连个P都不放!”

沈梦昔走到客厅门口了,回头冲大家一笑,“你们真的要我说两句吗?”说完眼神灼灼地看着孟繁南。

孟繁南倏地低下头,孟庆仁赶紧站起来朝沈梦昔挥手,“去去,赶紧休息去,忙了一下午光做饭了。快去。”可怜的老头,生怕年夜饭砸锅了。

沈梦昔再看关秀琴,只见她一脸的汗,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刚刚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

沈梦昔转身回了北屋,小五也跟了过去。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麻烦来了。这么多人,要怎么睡呢。

“要不你去你郭姨家找宿吧?”关秀琴一脸为难地跟沈梦昔说,“就几步路让小北送你过去。”

“今天是除夕,你让我去别人家找宿?你确定吗?”沈梦昔笑着说。

“那怎么办啊?家里住不开啊!”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出去呢?”

“你,你方便啊!”

“呵呵,我不方便。”沈梦昔摇摇头,“明年春节我就不回来打搅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大人吗?”关秀琴急了,要发火的样子。

“南北屋,按男女分住。”

“这,他们头回回来,怎么能让他们分开呢。”

“怎么不能,以前女人回娘家,夫妻是不能同住的,不吉利。”

关秀琴气得要命,但是又不能大过年的发脾气骂人,用手点着沈梦昔说:“我生了个孽障。”

“呵呵,那可不是我。”

最后就是按男女宿舍分住的,沈梦昔和关秀琴孟繁南住的北屋,关秀琴看着饭包,死命忍住才没有将它丢到雪地里去。

小五临睡前还是过来,将饭包带到了南屋,关秀琴一路追过去,严厉制止,最后一番讨价还价,小五带着饭包睡了客厅。

沈梦昔是第一次和关秀琴睡在一个炕上。她在她们母女的窃窃私语中,安然入梦。

初一一早,沈梦昔收拾停当,带着饭包去郭大夫家拜年,郭大夫家冷冷清清的,“郭姨!过年好!”

见了沈梦昔,郭大夫非常高兴,喊着维拉快出来。

郭大夫基本恢复了工作,也不再挨斗,她面色平静,那种历经沧桑的淡然。维拉却沉默异常,对着沈梦昔也不再亲昵,她现在在重机厂车间里倒班,超强的体力劳动,让这个文弱的姑娘疲惫不堪。

沈梦昔心疼地握着她纤细的胳膊,不知道她是怎么挺下来的。

“你别难受,小西,总归是在我身边,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还能照顾她,我们同事家有孩子到农村、到林区的,遭老罪了。你还好吧,你妈说你当赤脚医生了,和郭姨是同行了。”

沈梦昔把饭包放到维拉怀里,拉着郭大夫的手说:“我本来是报名广播员,结果不知道怎么给分配到赤脚医生了。郭姨,我现在天天提心吊胆的,我就在哈市培训了三个月,什么都不懂,就回去给一个连队当什么医生,我这心里发虚啊!”沈梦昔第一次跟别人说了这些心里话。

郭大夫笑了:“我理解,非常理解。一个有责任心、有同情心的医生,是非常辛苦的。你要学会保持心态平稳,不要过度投入情感,更要学会保护自己。即便医者父母心,那“父母”也不欠谁的啊。”

是啊,谁也不欠谁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听说你救了两个落水的知青。”

“和别人一起救的,我做了急救,当时非常害怕,我紧张得大喊大叫,当她恢复呼吸心跳的时候,我都瘫倒了。”回忆起那惊心一刻,沈梦昔还是很激动,眼圈有点红。

郭大夫拍着她的背,“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们一批那么多人,都是一个水平的,这是你们场部的现状,不是你的原因,你懂吗?”

郭大夫的开导让沈梦昔如释重负。

维拉抱着饭包不撒手,郭大夫说:“你说你二姐二姐夫回来了?那你家是不是住不下了。来我家住吧。”

维拉也祈求地看着她。

“郭姨,不用的。大过年的,我放假探亲,结果跑你们家来住?她们到初三就走了。我初七才走呢。”

“没那么多讲究,就是晚上来住。”

沈梦昔想想就答应了,说晚上七点再来,就抱着饭包又回去了。

维拉依依不舍送到门口,她舍不得的是饭包。

“维拉,要坚强,像你妈妈一样坚强!”沈梦昔握着维拉的小手。

这个美丽的姑娘,大眼睛里充盈着泪水。

“宁可不结婚,也不要随便嫁给不喜欢的人,记得吗?”沈梦昔怕她为了缓解压力而嫁给贪图她的美貌的人。

“我妈妈也这么说的。”

沈梦昔点点头,“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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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早上还是吃饺子,沈梦昔一进门就接收到关秀琴不满的眼神,她一边煮饺子,一边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梦昔到北屋悄悄喂了饭包,洗手去放桌子准备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小谷笑着问:“小西你们农场苦不苦?沈城有些学生下到附近农村,都很苦,他们没种过地,连锄把都没摸过,手都磨出血泡了,种水稻的话,还有蚂蟥,吃住也非常艰苦,有些没去半年就跑回来,又给抓过去了,街道盯得也可紧了。”

小北一把抓过沈梦昔的手翻看。沈梦昔摊开手掌,“我还好,只是在农忙的时候跟着忙一段,其余时候都在卫生所。我们是农场,虽然不能跟苏联的比,但是机械化也还不错,我很幸运,下乡的地方不算艰苦。”

“咱家就数三姐最苦了!”小五忽然掉了眼泪,没有哭声,只是几颗大大的泪珠掉到了衣襟上。沈梦昔掏出手绢擦掉他的眼泪:“没有,三姐很好。”

小五哇的一声一头扎到沈梦昔怀里,哭了出来。

“大过年的,你又招他哭什么?”关秀琴不满地说:“听着没?小五快别哭了!”

小五慢慢止住哭声,抹了一把眼泪,谁也不看,拿起筷子继续吃饺子,饺子在嘴里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小谷似乎意识到自己挑起了一个不好的话题,接下来闭口不言。但是他疑惑地看看妻子,又看看小姨子,回来两天,这姐俩一句话也没说过。

吃完饭,沈梦昔说,晚上会住到郭大夫家去。关秀琴气得嘟囔:“我昨天让她去她不去,今天人家说了她就同意。”

其实,沈梦昔想去双县看看太姥,也想去看看五叔。她打算带着小北小五去,但是又担心姥姥家的接待能力,最后决定自己去。

晚上在维拉家住了一晚,她们聊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维拉带着饭包在院子里跑,漂亮的脸蛋上是开心的笑容,郭大夫看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沈梦昔把饭包留给维拉,拜托她和小五一起照顾。她跟小北打了个招呼,就去火车站,搭乘最近一班去哈市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