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山大多连绵不绝,群山环绕,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雨晴和秀奇走的早,天才蒙蒙亮,已经出了门。
通往山外的是一条羊肠小路,平时也就十天半月有马帮到山里来贩一些山货,两人一路走了几个时辰,居然在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紧走慢赶,两人终于在正午赶到了县城。
县城里集市正午过后就没有什么人,卖种子的地方已经关门下市,雨晴只得和秀奇到修杰家里。虽然从没有来过,好在沈家茶庄在县城还算有名,问了两个人,便顺利的找了过来。
修杰正在柜台前清点账单,看到雨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修杰把账单小心的收拾好,忙招呼雨晴和秀奇喝茶。
虽然平时没有少走路,但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山路,雨晴的两只脚又酸又痛,嗓子眼也干得发紧。看着澄清碧绿的茶,雨晴也不客气,端过来喝了两口,方觉得好些。
修杰笑着说,“也不知道你们要来,要不早叫你嫂子在集市上买点好菜。”
雨晴说,“大哥不用那么客气,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买种子,走的匆忙,也没有给你们带点什么。”
修杰听到买种子,好奇的问,“买什么种子?”
雨晴将手中端着的杯子放在桌上,说,“家里不是有些荒山吗,我们打算都种成粮食。”
以前沈家茶园从来没有种过粮食,这会修杰听了,自然有点奇怪。他想了想说,“只怕光是请人就要花费一大笔,种起来怕也没有多少收益。”
还没等雨晴开口,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边笑边说走了进来,“我就说嘛,张婶告诉我说家里来了客人,我一问,只说是一个俊俏的姑娘,我猜这就是雨晴妹妹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宝轩笑着走进来,看到秀奇,突然住了口。她眼睛上下滴溜溜打量了一下秀奇,笑着问,“这是.....?”
雨晴站了起来,叫了声嫂嫂,说,“这是文娘的侄子李先生。来看他的姑母,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到城里,也让他一起来的。”
“我就说嘛,看着李先生就是个读书人,哪里像我们山旮旯走出的村野乡夫。”
秀奇站起来笑笑,“大少奶奶过奖了,秀奇也就是一个乡野村夫。”
宝轩笑着说,“我是个直性子,李先生不要怪我说话鲁莽。”
秀奇笑笑,“少奶奶过谦了。”
结婚时相处了几天,雨晴多少知道宝轩口齿伶俐,此时也不多话,等她停下来,才微微笑着问,“柱子呢,上学去了吗?”
宝轩将手中拿着的手包往身后一放,说,“一天到晚淘气,我让他住到学校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雨晴说,“俊杰也是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来过了,不如我让修杰去把他叫过来,今天在这里吃饭。”
雨晴狐疑的问,“他没有住在这里吗?”
修杰转头瞪了宝轩一眼。宝轩愣了愣,回过神来,不自然的笑着说,“可能这几天比较忙,好长时间都没有过来了。”
“好了好了,”修杰站起来,“雨晴和李先生走了一天,也累了。明天还有事情,你先带他们去洗漱一下,等会吃完饭早点休息。”
雨晴隐隐觉得他们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也没想多问。宝轩将雨晴安排在俊杰住的房间。这是一个四合院,房间的窗外正对着一棵桂花树。树上发了许多新枝,没有修剪,有两枝已经伸到了窗户边上,倒是一个读书的清静场所。
吃过晚饭,又寒暄了一会,雨晴才到屋里休息。也许是累急了,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她将窗户推开一扇,一股清新的空气合着花香吹进屋里,让她感觉清爽了些。
屋子布置的十分简单,进门左手边放着一张床,蓝色的棉质被褥和床单干净整洁,对面靠墙立着一个书柜,书柜里整齐的放着书籍,窗下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笔墨和一本手抄的《诗经》,字迹娟秀,好似出自女子之手。
雨晴坐在书桌前,拿起书翻了两页,一张黑白照片从书中滑落下来,照片中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剪着齐耳的短发,一双大大的眼睛略显忧郁。
雨晴猜着这就是俊杰说过的华悦玲,她拿起照片,翻过背面,上面一行秀逸的水笔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雨晴重新将照片放回书里,望着窗外出神。
虽然已经四月,但深夜里的风仍旧有些寒意,吹在脸上,让她思绪清醒了许多。
记得自己会背的第一首诗,也就是这首《雎鸠》。那时候,母亲坐在院子里织布,自己坐在母亲身旁,跟着母亲背诵这首诗。
每次背到关关雎鸠时,自己总会问,“娘,什么是雎鸠?”
母亲每次总会耐心的解释,“雎鸠啊,就是一种漂亮的鸟。”
“可是,鸟怎么会在河之洲呢,这又跟君子有什么关系。”
母亲就笑了,说,“君子啊,喜欢这种鸟,可是呢,这种鸟却在河的对岸,君子欲求不得呢?只能表达对它的思慕。”
雨晴似懂非懂,母亲就笑,说,“等我们晴儿大了,就明白了。”
现在,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而教会自己背雎鸠的娘,却永远的离开了。她坐在桌前,看着天渐渐黑下去。屋里没有上灯,暗夜里更是寂静的没有一丝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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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杰已经出去一下午了,虽然她说是出去找工作,其实,她心中知道,他现在正在尽量的躲着她。
华悦玲用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自从住在一起后,俊杰的家里就断了他的用度,而自己,也实在没有脸回去了。以往衣食无忧,只知道风花雪月,却从没有想过生命中最重要的还有柴米油盐。
如果时局好些,自己还可以去学堂里当个先生,好歹也能糊弄生活。现在,许多学堂已经放假了,自己偏在这时候有了孩子,难不成,真要和俊杰回他家里去,低声下气的给他做妾吗?
悦玲左思右想,越想越灰心,眼泪又簌簌的流了下来。她轻轻挪动了一下已经坐僵的身体,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门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俊杰推门走了进来,打开灯看见悦玲坐在桌前,吓了一跳,看到她又在流泪,便皱了皱眉,“我以为你早已经睡了,怎么还在这坐着。”
悦玲不理他,只是拿了手绢擦眼睛。俊杰走过来,轻轻拉她的手,“你现在有了孩子,还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悦玲任他拉着坐在床边。仍旧低着头饮泣。
俊杰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今天去问了一下我的老师,他说帮我问问看学校里还差不差人,如果实在我行,我就去找我哥,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悦玲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想着我们最近的形状,心里悲伤罢了。”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只是最近我心里急躁,有时候态度难免生硬了些,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悦玲摇摇头,“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一旦离开了家,居然没办法养活自己。”
俊杰看她脸色憔悴,一双眼睛泪光盈盈,倒生出几许怜惜,有了几分自责,“这只能怪我,连生活都没有安顿好,就让你和我一起受苦。”
“吃苦也是我自愿的,只是我担心拖累了你,害怕时间长了,你也没有了和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心思。”悦玲话一出,又哽咽起来。
俊杰苦笑,“尽说些傻话,到如今这情景,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是苦是甘,都注定在一起。只是,你放心,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怎么说也要让你把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