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遇到的非人类但又分不清真正族类的物种很多,但十分幸运的,我并没有遇到和上一次一样,不小心与他们碰面的危险。
而在这些平静安逸的日子里,唯一发生的改变,就是小东西肯和我一起睡了,不过,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小东西以我尚且完好的脸为威胁,让我除了自己的后背,任何位置都不能碰到它。
“吃饭了。”从山上回来,我向往常一样召唤小东西道。
“知道了,我自己来。”一个人类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专属于男子的磁性。
我大惊,也顾不得去找那个说话的人了,扔掉手里的果子,转身抱起身后的小东西,争分夺秒地躲到石洞的角落。
“你……”男子的声音再次想起,带着一丝无奈。
“你是谁?”躲完,我方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寻找那个说话人的身影。
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石洞里什么也没有,不知道那个不知是魔是妖的人,是使用了隐身的法术,还是它压根就不是以人形的状态出现的。
“你先把你怀里的小动物放下,然后我慢慢跟你说。”男子又道,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却近在咫尺,吓得我忙扫视了一下自己身旁。
见身旁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我的神经再次绷紧:“为什么要把它放下,你要对它做什么?!你别想着伤害它,它是我的宠物,我是不会让你动它一根汗毛的!”
“你就这么在乎它?”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它和你非亲非故,又总使唤你,欺负你,你不是应该巴不得它被人杀了吗?”
“使……使唤?”我不解,“它什么时候使唤我了?”
“呃……没,没使唤。”那人道,声音有些发虚,顿了顿,他又强调似地开口,“总之,你不讨厌它吗?”
“它现在是我唯一的同伴了……”想起过往,我鼻子一酸,掩饰地低下头,“阿爹阿娘不要我了,唯一曾被我视为族人的村民要杀了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小东西,我怎么可能讨厌它呢?”
“哦……”那人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那个,你先把你怀里的那个小东西放下来,我不会伤害它的。”
“不,我不放。”我不容置喙地开口,把小东西搂得更紧。
“你把它放下来,我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你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然后我再决定把不把他放下来。”
“你真的不放?”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真的。”
“你别后悔。”
“不后悔。”
“那我告诉你,”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开口,“我,就是你怀里的,那个小东西。”
“什……什么?!”一声惊呼,我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怀里的小东西下意识地丢了出去。
“唔!”一声嗯哼,小东西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小东西拍了拍沾到身上的土,整了整被摔得有些凌乱的皮毛,从容而端正地坐在了地上,看他那优雅的举止,还真像个人类口。
呃……它本来就像个人类,不过此时的它看上去,更像人类口中,被称为,谦谦君子的那一种。
“你……你……你怎么会说话?!你是妖怪吗?!”我心有余悸地开口,下意识地倒退数步,和小东西拉开距离,直到后背抵到冰冷的石壁上,无路可退。
“我是……”那小东西并无异样,而是从容不迫地悠然开口,不过旋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瞥了我一眼,道,“爷是一只灵兽。”
“灵兽?”是那些脾气不好,又凶狠霸道的灵兽吗?!怪不得动不动就踹我,长得又小又可爱又怎么样?还不是瓦罐子和土坯子,一窑货。
深吸一口气,我走到小东西跟前,然后在它诧异的目光下,身子往地上一倒,脚一蹬,两眼一翻白——装死:
哼,臭灵兽坏灵兽,我就是死也不把这个山洞让给你!叫你们灵兽一族不是踩就是踹的,可我一个人欺负,我刨你们灵兽一族的祖坟了?!
“你以为你这样,爷就会把山洞让给你吗?”看出了什么,小东西道。
我置若罔闻,仍是一动不动:女子汉大丈夫,绝不向邪恶势力低头,哼。
“好吧。”沉默片刻,小东西放弃似的道,语气听上去竟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此话一落,洞内便没有了动静,我悄悄地把眼睛嵌开一条小缝,见小东西已经不见了。
咦,它是看出了我的目的后,主动离开了?
其实,小东西除了不让我碰它,在其它事情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这么把它“逼”走了,它那么小,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生存下去?
时间在我的愧疚中一闪而过,到了中午,小东西竟又出现了,而且身上还扛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不装了?”见到我,它挑眉,一脸调侃地将我望着。
“……”见它又回来了,虽然心里欢喜,表面我却一脸毫不在乎地把头一偏:哼,反正你这家伙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死”给你看!
“想吃什么?”小东西道,将袋子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我定睛一看,袋子里的东西,竟全是我平日里采的那种野果野菜,不过里面多了几种我不认识的野物。
原来它刚才离开山洞,是到山上去找食物了。
见状,我立即闪电般扑过去,将里面的野果,全部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脸挑衅地望着它:生病的时候总抢我野果吃,把我当兔子养,这回它康复了,我也让它当回兔子!
盯了它片刻,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我又不禁泄下气来:唉,你看它那两只长长的耳朵,本来就是只兔子也说不定。
“你要吃生的?”下一秒,小东西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别以为你喂了爷爷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天天让爷吃生的,爷忍了你好久了爷跟你说。”
“你……你……”它还委屈上了?!我气得抬手指向它黑色的小鼻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东西却对此恍若未见。
它径自走进“厨房”,一边点火做饭,一边不时地抛给我一个觉得好笑的眼神,做完了饭,它突然“噗”地一声笑了:“我说你指爷的鼻子犯得着这么专注吗?我做饭的这段时间,你那根手指为了跟爷的鼻子对上,都换了几十个姿势了,爷错了还不行吗?真是服了你了~~”
“你……”它、它这是真心认错的态度吗?我收回手,把手由指着他,变成插腰。
不过,很快,我心里的这股闷气便被一扫而空了:我闻到了从厨房飘出来的,饭菜的香味。
没想到这个小东西这么小,还是只不识人间烟火的灵兽,像人类一样会做饭的厨艺,却这么好,对我这个除了每天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什么追求都没有的纯吃货而言,就是捡到了宝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吃饱喝足,对小东西的好感直线上升了我,一脸友好地开口。
“兔熊。”它道,说罢,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字一句地开口,神色严肃,“爷跟你说,跟爷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如果你想离开,现在就可以走。”
“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想起了什么,我不无失落地开口,旋即努力忘掉什么的,把已经空了的盘子挨个舔了一遍,心满意足地开口,“没事儿,只要你不在饭菜里给我下毒,什么危险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儿。”
闻言,小东西叹了口气,扬起樱桃似的小嘴,眼里划过一抹淡淡的宠溺:“就知道吃。算了,等你想好去哪里的时候,再告诉爷吧。”
天一黑,我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床上,抢过洞中唯一的一床被褥,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给我留个地方吗?”看了眼没有一丝缝隙的被褥,小东西挑眉。
“不给!你是公的,我是母的!”我偏过头,郑重其事。
面对这个会说人话的,和人类,尤其是成年男子的距离更近了一步的物种,我选择,洁、身、自、好。
“咳咳,”闻言,兔熊低下头,干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时,已挑起眉,一脸调侃地将我望着,“当初是谁说的,我们不是同类,不需要避讳?”
“……”我语塞。
“你要是避讳,现在也来不及了,睡都睡了。”
“你你你……”我气结。
“怎么,以前睡得,现在就睡不得了?”
“你你你你……”
“只要你不碰爷,爷是不会踹……咳咳,碰你的,爷对丑八怪没兴趣。”
“你你你你你……”
见我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出来,它干咳了两声,然后扬起嘴角,一副大获全胜的模样。
哼,虽然你说得不错,但这么咄咄逼人让我很不爽,所以,我就不让你进来!思及此,我抓紧被子四角,再次用力向里面拽了几下,直到被子紧贴在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空隙。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爷?”小东西道,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见状,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抿了抿嘴,抓着被子四角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
“……”兔熊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用一只爪子在被子边缘轻轻一扯。
“艾玛!”一声尖叫,我用尽全力攥住的四个被角就被扯掉了两个。
不愧是能一脚把我这个“大块头”踹墙上的东西,力气真不是盖的。
“小东西,我跟、你、拼、了!”喊着,我扑向被某人扯脱的两个被角。于是,我们由之前的“床铺争夺战”,变成了“被褥争夺战”。
在接连不断的争夺中,我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兔熊毛绒绒的、被放大数倍的小脑袋。
我一愣,发觉自己一只手搂着它的腰,而自己的嘴巴,此时则正以喝水的姿态,吮吸着它樱桃似的小嘴。
艾玛!说好的男女之别呢?我一只母……啊呸,我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我又惊又恼,为了不被它发现,趁着它还没醒,为了自己的安危,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嘴巴和双手移开。
刚和小东西分开,就见它翻了个身。
我定在当地,紧张得像个石雕,直到发现它并没有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在它转过身后,我看见它脸颊的地方,红了两撮毛,像害羞少女脸上的红晕。
自从那一夜后,兔熊像变了一个人……呸,变了一只熊一样,不再对我大打出“脚”。久而久之,我也把它完全当成了除了会说话,与其它小动物没有任何区别的宠物,冷了就把它拽进怀里,当小暖炉。
小河从林间流过,像一条被风吹动的白练,蜿蜒曲折,阳光下,波光粼粼,时而汩汩,时而潺潺,如一首婉转的歌曲。
顺着水流的方向,我按住桶把,让桶沉入水中,晶莹的水泡接二连三地从水下冒出,似人打的饱嗝,惬意而慵懒。
正数着泡泡,身体猛然被什么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我以倒栽葱的姿势,“普通”一声扎进河里。
“图汹栽娜离?!”岸上似乎有人说话,而在脑袋扎进去的瞬间,水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灌进耳朵和鼻孔,完全听不清岸上的人在说什么。
还好河不深,刚刚过腰,挣扎了片刻,待脚一蹬到地,我便找到支点,从河里站了起来。
目光所及,岸边,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直挺挺地站着。
男子身穿虎皮上衣,棕色的皮带绑住裤腿,手拿一根墨绿色长棒,看打扮应该是一个猎人,但他手里拿着的那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时深时浅、似乎在不断变幻着颜色的棒子,给他的身份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刚才,是不是你撞我?”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我横眉道。
“不是我,是它。”男子狂妄地晃了晃手里的绿棒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凶道,“告诉我,兔熊在哪里?”
“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人撞成落汤鸡,我既委屈又憋气,发泄似的吼道。
一阵风吹过,没等我反应过来,脖子一紧,一只盘子一样的大手已出现在眼前,男子掐住我的脖子,像拎鸡崽一样,把我举上了半空。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根本不像是走过来的,而是闪过来的。
看来,他不是妖就是魔,因为这种鬼魅的速度,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能做到的。
他的手臂像桶一样粗,手像铁一样硬,死死掐住我脖子的手掌,硌得我的脖子和下巴冻裂似的痛。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我渐渐感到呼吸困难,脑袋仿佛和身子分离了,脖子里的血汹涌而上,冲得脑袋嗡嗡直响,而身子仿佛被捅了个大窟窿,力量和知觉从窟窿中迅速流失。
“最后问你一次,兔熊在哪儿?”男子头顶青筋凸起,铜铃似的眼睛杀气升腾,一字一顿地道。
“你……先……放……我……下来……”我拍打着男子的手臂,拼命挣扎,断断续续地道。
犹豫片刻,男子的手倏地一松。
“普通”一声,我四仰八叉地再次跌进水里。
“你要我告诉你兔熊在哪,你底先告诉我兔熊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吧?”有了第一次落水的经验,我伸开腿,踉跄着从河里站了起来。
“一只兔子大的灵兽,长着兔子耳朵熊身子。”
原来,小东西的名字叫兔熊。
“你找它做什么?”我不无警惕地开口。
他这么野蛮凶狠,一定来者不善。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男子道,说得大义凛然,但男子方才那野蛮凶残的行为,加上他嗜血的眼神,狠绝的口气,我直接无视了话的内容。
何况,在我心里,他连兔熊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从河边捡到兔熊肯的那一刻开始, 我就把他当成了亲人,虽然我不知道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但我相信,那种感觉和跟兔熊在一起一样,温暖,安心。
虽然它那么小,不能像人类一样保护我。
所以,没有人能伤害他,只要有我在,即使牺牲性命,也会护它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