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56年11月12日。凌晨6时。

加瓦曼蒂阿尔伯塔省埃德蒙顿。

怀特大道战线。

仔细环顾四周,就会发现这里原本应该是个旅游购物的好去处——

大至百货公司,小至路边摊贩,各种珠宝店、书店、花店、家具店、咖啡厅、餐馆,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然而,随着“宁恩战争”——这场人类历史上空前大战的爆发,一切都化为乌有,能有机会在这片废墟的环绕下缅怀过去的光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毕竟不久之后,这里多半会沦为生人勿近的“阿鼻地狱”。

理查德·瑞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明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所以才说‘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么?”

没错。

上帝确实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面对宁恩的攻势,一个连的游骑兵,武装到牙齿的118个重装甲步兵,在迫击炮、坦克、步兵战车的支援下,仅仅不到一周时间就几近陷入弹尽粮绝、伤亡过半的绝境,他所在的步兵班更是被迫与宁恩进行最为残酷的巷战,几经折腾,整个班手脚还连在身子上的人,就只剩他一个了。

毋庸置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正是导致游骑兵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

在能见度仅有100米不到的视野中,公牛般大小的骑士级宁恩远比身着动力装甲的游骑兵来得灵敏。

在夜视仪都无法正常工作的雪夜掩护下,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它就会像是浑身布满刀刃的搅拌机般在防线撕开一道血肉模糊的裂口,为同类的趁虚而入制造机会。

就算被坦克主炮、车载机枪打成肉泥,都在所不惜。

或许以万物之灵人类的标准来评判,这群怪物的智商低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脑子,但异常强壮的肉体、锐不可当的爪牙、超乎想像的数量与无懈可击的社会性,早已弥补它们与人类之间的差距。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在近距离作战中,人类苦心钻研多年才开发成功的动力装甲,在宁恩的外骨骼爪牙面前,跟一张纸没什么区别。

换言之,一旦被宁恩贴身,基本等于被宣判死刑。

即使事后报复干掉一千只宁恩,人类方只死一个人,对于这群毫无智商可言的怪物来说,这仍然是一次绝对的胜利。

微不足道的“蚁穴”不断积累,终将使“大坝”崩溃。

想必在这群怪物的“最高司令部”眼中,士兵伤亡数目不过是一个统计数据罢了。

又或许说,人类一方本来应该从太平洋战争末期的丛林战中预见到宁恩的可怕之处。

令人遗憾的是,“历史教训”有个非常不好的地方——

只有等到我们被打趴在地下之后才想得起来。

前提是这群从地底窜出来的恶魔真的有所谓的“最高司令部”的话。

真若如此,理查德倒是想见识一下。

不先将眼前这头落单的男爵级宁恩处理妥当,一切无从谈起。

像是这种身形直逼货柜车的庞然大物,本来不属于步兵消灭的目标。

毕竟在军事演习预想中,一旦遇上这种面目狰狞的大个头,除了呼叫A10攻击机、克曼奇武装直升机或地面炮火支援以外,就只能交由“专业团队”——CHESS来处理了。

然而,现在这种鬼天气,陆军航空队的支援是指望不上了,原本连属迫击炮排也在前天的混战中报销了。

不过托迫击炮排全灭的福,面对这头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理查德手里才多出了几分胜算。

突然间,临近楼下废弃公交车门的地方传出一声轰雷般的巨响,瞬间淹没了从远处传来的交火声,从中迸溅而出的爆炎与烈风吞没了徘徊不前的巨兽。

按理来说,作为反步兵武器,放置在公交车上的M18A1 Claymore地雷并不足以杀伤男爵级宁恩。

作为入伍三年的老游骑兵,理查德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因此——

“串联120毫米迫击炮弹的IED,吃得还过瘾么~”

他更清楚,这种程度的杀伤还不足以让男爵级宁恩完全倒下。

如果不能赶在这头怪兽发怒之前解决掉它的话,死的人一定是自己。

所以——

“再送你一发AT4!”

连回首确认身后是否有人的功夫都被省去,当机立断地压下发射开关。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对宁恩穿甲爆裂弹笔直奔向反应不及的巨兽,准确无误地命中它的侧腹。

在高爆炸药形成的巨大火球灼烧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外骨骼化为焦炭,从弹体激射而出的金属洪流如饥肠辘辘的食人鱼群般涌入怪物体内,誓要将其五脏六腑撕裂殆尽。

遭到来自IED与反坦克火箭筒的双重打击,不要说与之体形类似的非洲象、犀牛了,就连堪称铜墙铁壁的现役主战坦克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但宁恩又岂是人类常识范围中的“存在”呢?

倒不如说其生物学上荒谬的形态、生命力让各路权威大跌眼镜。

在连自己的敌人到底是什么玩意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人类居然跟这种浑身是谜的怪物打了好几十年的仗……若说这是上帝给全人类开出的玩笑,未免有点恶劣过头了吧?

如此看来,神也许根本就不爱世人。

神,只会帮助自救者。

况且,对理查德而言,除了自己救自己以外,他已别无选择。

干净利落地丢下火箭筒,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紧握突击步枪,顺着坍塌倾倒的墙壁一路下滑翻滚,落脚点正好位于巨兽腹部下方。

这正是男爵级宁恩唯一的弱点。

果断扣下扳机,来自12.7毫米穿甲弹可怕的咆哮,震撼着鼓膜。

任由这头怪物怎么惨叫、视野中有多少血肉横飞,直至清空一个弹匣之前,理查德都没松开扳机。

这就是战争。

除了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置对方于死地以外的问题,都不值得利用大脑去思考。

在枪林弹雨的轰击之下,肠穿肚烂的巨兽终于不支倒地。

以单兵力量击杀男爵级宁恩,想必是“荣誉勋章”级别的战绩了。

要唯一的遗憾,就是除了动力装甲上的微型摄像机以外,现场并不存在这场恶战的目击者。

此地不宜久留是明摆着的事,不过打得这么辛苦,总得拿点“战利品”归队。

尽管巨兽已不再动弹,为以防万一,理查德仍不厌其烦地为步枪重新装填,接着才准备割下宁恩那足有匕首长短的前爪。

像是这样的“纪念品”,可是相当受后方研究人员欢迎的,他们往往会出高价回收。

退一步说,即便对方给出的价格不尽人意,拿回蒙大拿州老家,挂在狩猎小屋的壁炉上,感觉似乎也不坏。

然而理查德却忽略了狩猎最重要的一条原则——

在没有确认猎物彻底断气之前,猎人都不应该冒然上前查看。

等到这头足足有一层楼这么高的庞然大物在面前猛然暴起时,理查德才想起这一条原则,显然是为时已晚。

正如从古至今所有轻敌者的下场一般,“猎人”毫无悬念地被垂死挣扎的“猎物”狠狠地反咬一口——

仅仅是将原木般粗细的前肢往前一扫,被视为“精锐中的精锐”的装甲游骑兵就像是一片弱不禁风的秋叶般一头撞向一侧几近崩塌的二层咖啡屋。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击,却让理查德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回“车祸现场”。

如果不是受到攻击的一瞬间将突击步枪当作盾牌挡在胸前,他很肯定自己的死状会比发霉的牛肉罐头还不堪。

虽然以他现在所身处的境遇来看,也没比发霉的牛肉罐头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唯一可以仰赖的突击步枪,在给他当完“替死鬼”之后,毫无悬念地化为一坨造型前卫的“现代艺术雕塑”;

另一方面,原本起到保护作用的动力装甲也因为遭受巨兽“轻抚”的缘故,脱出装置故障,变成了束缚理查德的沉重枷锁。

不过就算动力装甲毫发无损,单凭这具眼冒金星、头破血流、内脏破损、多处骨折的身体,他也不认为自己能逃出多远。

相反之前遭受重创的巨兽如今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盛怒状态。

即便由于负伤的关系,动作变得迟缓,也无碍于人类与野兽的决斗中,野兽方占有压倒性优势这个事实的成立。

面对步步逼近的庞然巨兽,任谁都能预料到人类一方的凄惨结局。

但……这又如何?

并不意味着理查德愿意选择坐以待毙。

“谁要你这种怪物的饲料啊!去死吧,狗娘养的!”

拼尽最后一口气的破口大骂,就像是他高祖父的战友约翰·米勒上尉孤身直面虎式坦克一样,他义无反顾地掏出M1911手枪,向狂奔而来的巨兽猛地扣下扳机。

理查德终究是没等来属于他的P51“野马”战斗机,他等到的是——

从天而降的爆炎笼罩了视野。

层层热浪不容分说地向他迎面扑来,让人不禁联想起《圣经》将罪恶之城蛾摩拉与索多玛付之一炬的“神罚之炎”。

可以肯定的是,刚才那一击,其威力早已超越常规武器……到底和自己熟悉的巷战不是一个水平的破坏力。

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

潜藏于理查德脑海之中的恐怖记忆,浮出了水面,嘴中不禁喃喃道那个禁忌的名字:

“凝固汽油弹……”

拥有着一发就将遍布异形的魔界化为焦土的可怕破坏力。

难不成是因为陆军航空队那群麻木不仁的混帐东西突然良心发现了?

下一秒,理查德就否认这种可能性。

在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鬼天气中,让战斗机起飞,跟叫飞行员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但眼前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呢?

原本死咬着他不放的男爵级宁恩,浑身沐浴于熊熊烈焰之中,却不忘对虚空咬牙切齿。

很显然,对这头怪物而言,身负重伤的理查德不再是需要立马解决的“威胁”,在天空中给予其神罚的“存在”才是。

伴随着一阵雄壮而悠扬的咆哮,金色的倩影悄然落地。

将其存在映入视网膜的一瞬间,理查德不禁浑身颤抖。

并非恐惧使然,而是因为——

狮头、羊身、蛇尾……只要对希腊神话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这只生灵的名讳。

奇美拉。

古希腊神话中至高巨神堤丰创造的魔兽。

这般传说中的造物,又为何会降临于现世?

其中缘由,理查德无从知晓,他只知道在这头魔兽面前,曾经不可一世的男爵级宁恩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需要任何技巧……又或者说,任何技巧在“神话”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连最基本的战术都无足轻重,光凭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力量,就足以将男爵级宁恩压倒在地,一味将这份暴虐贯彻到底。

在魔兽利爪与剑齿的双重蹂躏之下,这只落单的野兽就像是狮子嘴下的肥猪般,沦为一堆肝脑涂地的血肉。

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仅仅是一眨眼……真的是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金色魔兽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浑身浴血的金色倩影——

是一名赤身裸体的金发少女。

按理来说,本区域的难民疏散行动早已完成,除了作战人员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现才对。

那么,这名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不知为何,在理查德看来,被宁恩鲜血所点缀的少女,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之美。

他马上明白过来了。

如今,正向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快步走来的少女、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的少女,其实是——

“天使……吗?”

没想到天使的胸部还真够大的……

作出这种近乎亵渎的宣言,士兵失去了意识。

……

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理查德·瑞恩艰难地睁开双眼。

与其说视野相当的模糊,还不如说除了白色以外,他的双眼映照不出其他颜色。

虽说略显单调,但理查德也想不出有什么颜色比白色更适合妆点这方极乐净土。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天堂居然还存在“护士”这个职业……

无论如何——

“嗨,早上好,宝贝……”

在接受审判之前,还是先跟天堂的各位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好了。

“现在可不是说‘早上好’的时间了,瑞恩先生。”

从说话语气看来,护士小姐对于他的苏醒似乎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毕竟人间都被宁恩搅成一锅粥了,近来天堂想必是人满为患,像他这样的重伤者并不少见,也就不难理解护士为何会摆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了。

“所以说……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将头转向房间一侧,窗外的一切早已被深沉的夜幕所笼罩,不再是令人颤栗的暴风雪之夜,唯有电视新闻的嘈杂与飞机引擎的轰鸣不绝于耳。

“一共二十天过二十个小时。本来医生还跟我说,如果你进院三天还醒不过来的话,就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了。”

“嘿嘿,那还真不好意思了……我说啊,看在上帝的份上,宝贝你也差不多是时候告诉我,像我这样为国为民、慷慨就义的‘英雄’,最后是会上天堂呢?还是下地狱?”

“谁知道呢,说不定会被瓦尔基里召去瓦尔哈拉什么的。”

护士一边为理查德调整点滴速度一边失笑道。

“你这么说,就不怕你们老板生气么?”

“放心好了,只要您不是在我的班上断气,我们老板就不会生气。顺便一提,瑞恩先生,您现在既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地狱,而是在蒙大拿州马尔姆斯特罗姆空军基地野战医院。”

“你的意思是……我还没死?”

“我看起来有这么像死神么?”

“你不是白衣天使吗?”

“你还当真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理查德意味深长的反问,成功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天使——是她救了我一命。”

经他这么一提醒,护士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回以无可奈何的微笑。

“你所说的天使,该不会就是电视上的那一位吧?”

在将眼球转向电视的一瞬间,理查德心想,世界上也许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存在。

此时在新闻节目中接受战地记者采访的,正是与当日从虎口中救下自己的“天使”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发少女。

其名曰米娅·兰德里——新大陆联邦军火巨头兰德里家的未来继承人,来自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

……

2056年11月30日。上午10时。

加瓦曼蒂阿尔伯塔省埃德蒙顿。

市区上空。

从直升机俯瞰下去,闯入眼帘的破败光景,叫米娅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欣欣向荣、和平安宁的“蓝区”。

事到如今,无论宣传部门将前线战况描绘得多么乐观、士兵作战有多么英勇,似乎都无法动摇这群来自北方的异形大军要将埃德蒙顿据为己有的决心。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座城市正一步步滑入了万劫不复的毁灭深渊。

昨日还有大批难民聚集的街道,今日已是人去楼空,徒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声枪响与爆炸。

好消息是,这至少证明仍有部队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中坚守,尽最大努力拖延宁恩的攻势,为难民撤退赢得时间;

坏消息是,依照米娅过往的经验,选择留下掩护难民的勇士们,不用过久就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不愿成为宁恩“盘中餐”的他们,最终在绝望中向指挥部发出“向我开炮”的请求,在爆炎与弹片的漩涡中与步步逼近的异形同归于尽。

身为圣瓦尔基里学园S班精英的米娅,却连向这群勇士伸出援手都做不到。

原因再简单不过。

战况日益严峻,兵棋推演结果不容乐观,比起挽救几个无名小卒的性命,防止战线崩溃显然要重要得多。

虽然理智上可以理解“大局为重”在这场战争中的份量,但要在情感上接受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做法,对米娅来说,并非易事。

对她的同伴艾芙琳·加菲尔德来说,亦是如此。

“昨天……学校门前明明还没有这么多人的。”

看到遍布驻扎营地附近公园每个角落的难民帐篷与简陋棚屋,艾芙琳浑身颤抖。

这个原本草木成荫的公园,如今却见不到一点翠色——地表植被被连日大雪所覆盖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也有类似“公园的草皮早就被最初驻扎此地的那批难民给吃光”的谣言在军中广泛流传,不过从光秃秃的树干来看,要说“啃草根、吃树皮”就一律都是妖言惑众,又是否会显得过于……武断?

艾芙琳无法确定。

她只能肯定,要说有什么词语最适合用来形容新来的那一批难民锲而不舍地守着人工湖边上的简陋钓具,期待会有什么漏网之鱼愿者上钩这种行为,除了“徒劳无功”,就是“自欺欺人”。

“他们应该就是来自奥利弗的居民吧……”

接过话茬的人,则是在这支三人CHESS小队中承担“King”这一角色的少年特洛伊·亚当斯

“就是我们昨天去支援的那条防线?”

“嗯……奥利弗本来就是埃德蒙顿人口最密集的居民区之一,之前防线失守就导致大批居民逃向市中心,可在市中心避难的难民人数早已饱和,为维持秩序,迫不得已之下,守备部队才勒令他们马上离开,无处可逃的人们就只好在这里落脚了。”

特洛伊说话的语调不带丝毫起伏,虽叫人感觉有点不近人情,但正因为身为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学生会会长的他从不意气用事,能够以冷静的头脑看待一切事物,原本几近崩溃的防线才在他的指挥与调度下勉强稳住。

“但是……他们太可怜了,不是吗?”

“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面对艾芙琳近乎哽咽的质问,特洛伊仍未动摇。

倒不如说可以面不改色、当机立断地做出抉择,他才是特洛伊·亚当斯。

“市中心人口实在太过密集了,一旦哪道防线失守、宁恩得以长驱直入的话,连逃都逃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依靠强硬手段把多余的人赶到人口较为稀疏的地区。”

但把人就这么赶到什么都没有的公园等死,和亲手将他们逼上绝路,又有什么区别呢?

艾芙琳没敢反诘。

在这个问题上,她与特洛伊之间已有过数回的争执,如果不是有米娅在一边帮忙打圆场,直到最后,彼此都不愿让步,多半会不欢而散吧。

而艾芙琳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像特洛伊一样不会将任何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

更何况,在战事如此吃紧的情况下,位于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指挥系统核心位置的两人因理念观点不合而争执不休……这种事要是被其他学生知晓,又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她不可能不知道。

站在个人感情角度来说,这也不是正在交往的情侣该干的事情。

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所以只能对需要帮助的难民视而不见。

看着这座加瓦曼蒂第五大城市犹如风中残烛般苟延残喘,沉重的无力感再次涌上艾芙琳的心头。

明明全世界范围内的“巢穴”仍处于休眠期,偏偏是阿拉斯加地区的“巢穴”突然活性化,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地底源源不断涌出的异形大军。

在宁恩进攻之初,联邦军对战局的误判——认为其不过是“偶然现象”,巢穴很快会重新回到休眠状态,这一草率的判断又致使加瓦曼蒂军方与休斯敦圣瓦尔基里学园对此次进攻麻痹大意。

毕竟谁都没想到在“基路伯之壁”的保护下,宁恩进犯的速度依然堪称“势如破竹”。

随着加瓦曼蒂本土守军及休斯敦圣瓦尔基里学园相继溃败,前来支援的联邦军不得不放弃收复失地的设想,转为在埃德蒙顿布兵设阵,阻挡宁恩继续南下。

这场异常残酷的“围城战”由此展开。

然而,接连不断的极端天气又大大限制了空军这一“杀手锏”的使用。

拜此所赐,原本不容乐观的战况更是雪上加霜。

在树不子的支援下,勉强将战线维系到不至于崩溃的程度,已经是参谋长联席会议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结局。

就像是与严酷现实遥相呼应一般,冰冷的结晶簌簌而下,落在米娅手上。

“又要下雪了吗……”

抬头望向灰蒙蒙的虚空,米娅已然失去儿时对下雪的兴奋。

埃德蒙顿的雪,是宁恩的帮凶,犹如死神的镰刀般无情地收割着地上的生灵——因为酷寒,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难民被活生生冻死。

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离开这片冰雪地狱,逃往联邦边境,但光靠徒步行走,连能不能抵达埃德蒙顿城郊都是问题。

可即便有幸能弄到轿车一类的交通工具,就像是大自然对于人类千百年来智慧结晶的嘲讽一般,被大雪冰封的道路也会摇身一变,成为逃亡者眼中的“拦路虎”。

这群心存侥幸的逃亡者与被冻死在窝棚里的难民相比,唯一的区别,仅仅是被冻死的地点不同而已。

对于埃德蒙顿以及滞留于此处的所有人来说,除非联邦军能在周边城市对宁恩发起反攻,最大程度转移其注意力,否则的话,就只剩下“坐以待毙”这一条路可走了。

不光是米娅一个人这么想而已,这种消极的氛围正随着局势的恶化而在圣瓦尔基里学园中不断蔓延、发酵。

最好的证据就是,当初实习特务们一张张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如今却渐渐被满脸的惶恐、悲怆与不安所取代。

“不要太担心,米娅。”

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自信,特洛伊这么说道。

就像是为强调自己说的话不单纯是心理安慰一样,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搭在米娅的手背上。

“我们并不是孤军作战,援军一定会及时赶来,在此之前,只要埃德蒙顿还在我们手上,这里还有需要我们保护的人们,我们就必须继续坚持下去。”

看似亲昵的动作,对于身为青梅竹马的两人而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米娅很清楚,特洛伊会这么做,无非是想鼓励自己不要轻言放弃而已。

虽然跟大家一样感到惶恐、感到悲怆、感到不安,但正如他所言,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特洛伊、艾芙琳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

特务的战斗原则就是相互信任、相互配合、相互支援。

Chess的强大,从来不是说某一个成员如何强大,而是由所有成员的力量凝聚而成。

因此,这不是属于“我”的战斗,而是属于“我们”的战斗。

“嗯,我明白了。”

为回应少年的信任,少女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艾芙琳,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