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第二 敬翔 葛从周

敬翔（？—923） 字子振，同州冯翊（今陕西大荔）人。唐末出生于三代为地方官僚的家庭，父亲敬衮为集州（今四川南江）刺史，自称是唐平阳王敬晖后裔。

敬翔年轻时，反应敏捷，深沉有城府，好读书，擅长写文书。按着当时的社会习俗，他去长安考进士，结果名落孙山。不久，黄巢攻陷长安，他东下汴州（今河南开封），投靠朱温手下当观察支使的同乡王发。然而，王发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推荐上去，敬翔不得已替军官士兵捉刀，以代人写信糊口。他写的东西，里面多有警句，渐渐传遍了军营。

身为汴帅的朱温没文化，喜欢浅俗的书面语言，听说王发有这样一个出色的乡亲，立即把他给找来了。

见了面，彼此谈得很是投机，谈到战争，朱温问：“你熟通《春秋》，其中的兵法能为我用吗？”

回答是：“不可！兵家贵机变，得以奇制胜，不能墨守成规，否则，难以成事。”敬翔答得朱温高兴，当下被录用，授予了军职。

此后，每逢行军打仗，敬翔都追随在朱温左右。可是，敬翔觉得自己不是冲锋陷阵的料，要求改换文职，以便发挥自己的特长，朱温答应了，任为馆驿巡官，专掌文件事务。

在朱温和秦宗权的争夺战中，敬翔逐渐崭露头角。时秦宗权出动强大的蔡州兵压境，用三十六营将汴州围得水泄不通。汴州形势危急。敬翔运筹帷幄，妙计良策叠出，汴军终于击溃了蔡兵的进攻，汴州转危为安。这场战争，使敬翔在朱温心目中的地位迅速上升，朱温相见恨晚，将他倚为股肱，一切军政大事都要向他讨个主意，他成了朱温身边须臾不可离的人物。

朱温发自内心地说：“天降奇人，以佐于我。”

敬翔能取得枭雄朱温最大的信任，不是件易事，他是在长期实践中逐渐让朱温认识到他见解的正确。朱温在扫平一些对手后，自大心理开始膨胀，强迫唐昭宗授予他淮南节度使之职，不顾实际情况是否允许，准备一鼓作气，进攻淮南的割据者杨行密。敬翔切谏，认为新胜之兵，应该加以休养调整，不宜轻进。可朱温不听，结果大军先在途中遭到大雨，后又攻城失利。到此时此地，后悔莫及的朱温才感到了敬翔进谏的可贵，增加了对这位军师的信任。

在改朝换代的风云中，敬翔起了很大的作用。随着朱温势力的不断壮大，从凤翔割据者李茂贞的手中夺得对唐昭宗的控制权后，朱温率军进入长安，敬翔作为朱温的首席代表，和李振一起，与名存实亡的唐政府作周旋，被唐昭宗赐号为“迎銮叶赞功臣”。在此之际，他高屋建瓴地分析了天下形势，为朱温禅代唐祚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治策略。

后梁政权建立后，他担任了实际政治中枢机构——崇政院的长官，在由唐旧官僚挂名的宰相和梁太祖之间，负责最高级文件的上呈下达及军国大事。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职事之中，各地的山川虚实，每军的军粮数字，都烂熟于心，如数家珍，由此赢得了梁太祖的赞赏。

敬翔跟随梁太祖前后达三十年，处理事情无论大小，他都要仔细过问，常常通宵达旦，自言在马背上才能得到休息。

梁太祖脾气暴躁，对人猜忌心重，动辄训斥杀戮，旁人很难摸透他的心思，伴君如伴虎，文臣武将都怕他。唯有敬翔，和他的关系处得相当和洽。每逢这位君主做事不当，敬翔作些暗示，对方便省悟而改弦易辙。

为奖励敬翔的忠心和能干，梁太祖将美貌的刘氏赐给他为妻。刘氏原是黄巢政权宰相尚让的妻子，事败后，她沦落风尘，成为烟花女子。后为时溥所得，时溥被杀，又被朱温纳入内室，受到宠爱，人称“国夫人”。她在成为敬翔之妻后，却依然公开出入君主寝殿，使得敬翔非常难堪。敬翔不满，对她渐渐冷淡。刘氏责备丈夫说：“你嫌我曾失身于贼。可尚让是黄家的宰相，时溥是国家的忠臣，以你的门第，实在是羞辱了我。请让我走吧！”敬翔恐得罪君主，违心地向她谢罪，要她别走。刘氏以君主为靠山，征服了敬翔，从此更加放纵，花天酒地，私置官吏，和外镇将帅交往，成了开封城内最显赫的人物之一。

相从三十年的君主在病重时，将身后之事托付给了敬翔，委他为顾命大臣。敬翔含泪受命。但尚未等到梁太祖断气，儿子朱友珪就将他刺杀而篡位登基，为使群臣和他合作，任命了德高望重的敬翔为宰相。敬翔虽接受了任命，但常托病在家，不理政事。

梁末帝上台后，尽管对敬翔十分礼敬，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将赵岩、张汉杰等人安排到了重要的权位上。这些新进之臣顾忌老臣，排挤敬翔。当李存勖的晋军攻陷河朔（黄河以北地区），又大败梁军于杨刘（今济南西南），他不忍坐看晋军长驱直入，上殿进言，要求带兵拒敌，他说：“国家连年征战，然兵骄将怯，军无战力。陛下处于深宫，与不懂军事的近侍、亲戚议事，岂能克敌制胜？先帝在日，统虎臣骁将，尚不能胜晋。今李存勖身先士卒，麾动晋军直下杨刘。陛下儒雅守文，派出的将领贺环又非敌之对手。臣虽老迈，但受国恩深重，陛下若缺将才，臣愿效力边陲！”他的话说得太重，梁末帝在赵、张之辈的挑唆下，自然听不进去。

没多久，晋军逼近开封城，走投无路的梁末帝到此时，才重新想起敬翔，急召他问计。对着大势已去的局面，这位以智谋著称的老臣，也已回天乏力。他说：“臣受国恩，已有三十年，虽名是宰相，实是朱氏老奴。国家之事，臣已极言，然陛下始终不听。朝廷小人朋比，致有今日。即使张良、陈平复生，也难转祸为福。臣请先死，不忍看社稷沦丧。”

发了通牢骚，君臣相对痛哭。

晋军入城，敬翔拒绝和新朝合作，自杀身亡。几天之后，他全家被族灭。

葛从周（？—915） 字通美，濮州鄄城（今山东鄄城北）人。出生于唐末寒门。

豁达，机智，有大略，少年时的葛从周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风采。黄巢起义爆发后，他投入了起义军，凭着勇敢和才干，逐渐当上军官。

中和四年（884）三月，他所在的部队和朱温军队在王满渡（今河南中牟北）发生大战，兵败，与霍存、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等将一起投降了朱温。

葛从周和许多起义军将领一样，对投身于什么军队，并无明确的政治目标，他们一是为了生存，二是为了建功立业以取得荣华富贵。在改换门庭后，葛从周很快适应了新的主从关系，全身心地开始为朱温效力。当年，朱温亲自挥军攻蔡州，战斗打得激烈，朱温马失前蹄，翻落马下，敌兵蜂拥来抢，葛从周扶主人上马，力战遮护，战得血流满面，胳膊中箭，身受数枪，毫不退缩。幸得将军张延寿冲来相助，他和朱温才得以逃脱。事后，随军各将均遭降级，唯有葛从周和张延寿被破格升为大将。

这场战争，虽然汴军遭受了败绩，但是葛从周却以单骑救主的功劳，在汴军中脱颖而出，成为朱温的爱将，众人瞩目的大将。此后，他靠着手中一杆枪，靠着胸中的军事韬略，或是作为助手，或是作为主将，带领部队，展开了无休止的南征北战的生涯，为朱温立下了一串串汗马功劳。

焦夷之战，生擒秦宗权将军王涓。

进入陕州，击破黄花子土团。

纵马荥阳，重创秦贤之军。

收降淄、青地区，功勋卓著。

淄、青地区反复，前往镇压，虏淄军骁将巩约，大歼青州步骑万余人。

秦宗权密围汴州，大本营危急，回师驰救，兵不解甲，立破一寨，杀敌二万多人，为解汴州之围立下大功。

讨伐亳州，擒主将谢殷。

奇袭曹州，虏刺史丘弘礼。

刘桥之战，杀得兖、郓联军全军覆没，朱瑄、朱瑾仅以身免，获敌将邹务卿等五十多人。

范县之战，再创朱瑄，拿下濮州。

转战陈、亳地区，获秦宗权都将石璠。

随朱温帮助乐从训平定魏博军叛乱，连拔多城，经内黄之战，杀魏军万余人，俘将军周儒等十人。

援救河阳张全义，挫败晋兵，杀敌二万多人，解河阳之围。

吴康之战，大败徐州时溥，得辎重无数。

征讨淮南孙儒，长驱直入，席卷州县，兵临濠州，杀刺史魏勋，缴粮船十艘。

率敢死队深入晋地，接管潞州，因李克用大军围困，不得已而放弃。

征伐魏州，永定桥之战，五败魏军，斩首万余。

进攻宿州，引水灌城，刺史张筠被迫投降。

从丁会讨兖州，先在马沟遭遇战，挫败朱瑾，然后进围兖州，用计诱敌外出，杀千余人，擒都将孙汉筠。

洹水之战，虽被李克用击败，但阵擒其子落落。

转攻郓州，俘朱瑄，再攻兖州，逼走朱瑾，取得二州。

经营山东，大破晋军，几天之内，连下邢、洺、磁三州，斩敌首二万级。

葛从周打的最大的仗，是和幽州（今北京和河北一部）割据者刘仁恭的对峙。光化二年（899）春天，刘仁恭出动十万大军，进攻依附于朱温的魏州（今河北大名东北），葛从周奉命驰救。他进入魏州后，率领五百骑突然开门出战，回头对管城门者说：“大敌在前，不可返顾！”他令关闭城门，身先士卒，冒死冲锋，冲得敌兵溃不成军，生擒敌将，连破八寨，再乘胜追击，逼得刘仁恭全线撤退。

第二年，他再度受命，统军攻取刘仁恭大儿子刘守文把首的沧州（今河北沧州东南）。他指挥有方，先下一城，进逼沧州的桥头堡——浮阳。沧州告急，燕军增援部队开了过来。用何种战术应付前后之敌，汴军内部出现了分歧。监军蒋晖仗着特殊权力，下令说：“我王以我监诸将。燕兵大举前来，不可迎战，宜让出营壁，放其进入，听凭他们就食，然后加以围困，待其力疲粮尽，必可取之。”葛从周怒道：“兵机由上将决定，岂是监军所言！你这番话不过是老生常谈，胜败之略早存我心。”他主动出击，大败刘仁恭，杀敌三万多人。

时晋军应刘守文之求，出兵攻邢、洺之地，以为牵制，葛从周得胜后，急行军返回，杀得晋军人仰马翻。

血战，勇战，巧战，葛从周的大名通过战争传开了，传向四方。

河北谚语说：“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

葛从周的名声震动群雄，成了天下名将。

他在战争空隙间，常用钱币在大盘中布阵，借此研究兵法，并教授弟子。

长期的军旅生活，风餐露宿，伤痕累累，使这位名将染了病，可他抱病继续为朱温效命，捷报接二连三地传向汴州。

梁朝建立后，葛从周体面地退休了，住进了豪华的别墅中养病。梁末帝时，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被加上崇高的荣誉和丰厚的待遇后，与世长辞。

评：敬翔生于江河日下的唐末，作为一个失意举子，对腐败的唐政府极为不满。正值群雄纷起，他投身于朱温集团，为朱温扫荡群雄，夺取唐政权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他是后梁的第一大功臣，第一大忠臣，第一大重臣。在后梁政权走向下坡路后，这个“朱家老奴”凭着对梁太祖的知遇之恩，忠心耿耿地辅助梁末帝，但受到了政敌的排挤。当后唐军队打进开封后，他选择了以死效忠的道路。

葛从周是个胜多败少的将军，是在战争中一步一个血印打出来的将军。先是参加起义军和唐军打，后投降朱温和群雄打。他是个纯粹的将军，只管带兵，不参与政治。他在实战中，总结经验，研究兵法，成了朱温赖以依靠的大将之一，成了当时最著名的将军之一。他在不幸的乱世中打出来，却幸运地得以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