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論

一、南宋中興詩壇地位的原貌與轉變

在南宋人的概念裏,“中興”當以高宗建炎元年(1127)爲起始年。誠然,高宗趙構之稱爲“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是在紹熙二年(1191)受光宗加謚的,“淳熙十四年十月乙亥,崩于德壽殿,年八十一。謚曰聖神武文憲孝皇帝,廟號高宗。十六年三月丙寅,欑于會稽之永思陵。光宗紹熙二年,加謚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元]脱脱《宋史》卷三十二本紀第三十二,中華書局,2007年版,册二,第611頁。但“中興”的起始年當早於此。考靖康元年(1126),徽、欽二帝先後爲金人所虜,北土歸入金國。建炎元年五月,趙構即帝位於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市),是爲高宗,改元建炎。《藝苑雌黄》既然已指“凡王室中否而復興,謂之中興”,[宋]胡仔纂集,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五引《藝苑雌黄》,香港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32頁。那末,高宗朝當然是“王室中否而復興”,“中興”亦當始於建炎元年。何況根據南宋文獻,其中的歷史文獻如南宋熊克於孝宗在位期間編修《中興小紀》,首高宗建炎丁未,迄高宗紹興壬午三十二年(1162);[宋]熊克《中興小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南宋禮部太常寺於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飭准纂修《中興禮書》,亦起自高宗建炎,下至孝宗淳熙;[宋\王信《太常中興禮書序》,載于[宋]禮部太常寺纂修,[清]徐松輯《中興禮書》,《續修四庫全書》八二二史部“政書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2—3頁。南宋佚名《增入名儒講義皇宋中興聖政》,始於高宗建炎元年,止於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宛委别藏本《增入名儒講義皇宋中興聖政》,《續修四庫全書》三四八史部。南宋何異《宋中興學士院題名》名録亦始於高宗建炎,終於寧宗嘉定;該書收録的第一人朱勝非“建炎元年五月以中書舍人兼權直院”,最後一人曾從龍“嘉定五年二月以吏部侍郎……”,可知題名録中的所謂“中興”,應指高宗建炎元年至寧宗嘉定時期。詳見[宋]何異《宋中興學士院題名》,《續修四庫全書》七四八史部,第399—405頁。又據理宗淳祐二年(1242)進呈的《中興四朝國史》,記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朝國史。“二年春正月甲申朔,詔作新吏治。戊戌,右丞相史嵩之等進《玉牒》及《中興四朝國史》、《孝宗經武要略》、《寧宗玉牒》《日曆》《會要實録》”。詳見[元]脱脱等撰《宋史》卷四十二,本紀第四十二,册三,第823頁。以上歷史文獻都以建炎元年作爲“中興”的起始年。後代對南宋“中興”的時代斷限,時亦理解有異,例如明熊大木編《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寫靖康元年(1126)至紹興二十五年(1155)的歷史演義。詳見[明]熊大木編《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古本小説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就連文學文獻亦如是,如黄昇序於理宗淳祐己酉八年(1248)的《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卷首第一人即南渡的康與之,第二人是陳與義,而卷十最後一人是理宗時人洪瑹;[宋]黄昇《宋刊中興詞選》,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陸游《謝張時可通判贈詩編》有“聖朝中興六十年”句,錢仲聯《劍南詩稿校注》繫於淳熙八年(1181),[宋]陸游著,錢仲聯校注《劍南詩稿校注》卷十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册三,第1055—1056頁。其中“六十年”當爲虚數,可逆推至建炎元年左右。

相反,“中興”迄年頗爲模糊。必須承認,南宋人慣稱國朝爲“中興”,以致著作多冠以“中興”一詞,儘管當時只有中興之名,而未必有中興之實。單就《宋史·藝文志》著録,已有洪遵《中興以來玉堂制草》三十四卷、周必大《續中興玉堂制草》三十卷、李壁《中興諸臣奏議》四百五十卷。[元]脱脱《宋史》卷二百九藝文志第一百六十二,册十六,第5401頁。南宋張浚於紹興初進呈的《中興備覽》三卷,亦以“中興”爲名。[宋]張浚《中興備覽》,《叢書集成初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9頁。可見一斑。如是者,“中興”下限便異説紛呈:以寧宗爲下限的,如淳祐二年(1242)右丞相史嵩之等進《中興四朝國史》,以寧宗爲限;[元]脱脱《宋史》卷四十二本紀第四十二,册三,第823頁。日藏《中興禪林風月集》收南宋寧宗時人僧法照等詩,此書所謂“中興”亦至少以寧宗時期爲下限;日藏《中興禪林風月集》,轉引自張如安、傅璇琮《日藏稀見漢籍〈中興禪林風月集〉及其文獻價值》,《文獻季刊》,2004年第4期,第39—40頁。鄭景龍在理宗嘉定十七年(1224)後成書的《中興詩選》,選了寧宗時人滕岑詩作,詳見卞東波《鄭景龍詩歌選本考》,《文學遺産》,2006年第2期,第35頁。另外,卞氏《南宋詩選與宋代詩學考論》“該書以‘中興’爲名,與南宋理宗時期的詩選、詞選、詩話好以‘中興’爲名有關”、“《中興詩選》選有滕岑之詩。滕岑(子元秀),卒於嘉定十七年(1224)。根據古人選詩不入存者之例,那麽《中興詩選》可能成於1224年之後”,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274頁。可見至少以寧宗朝爲限;至於以理宗朝爲下限的,如南宋黄昇於理宗淳祐四年(1244)左右撰、魏慶之輯佚的《玉林中興詩話補遺》(原稱《玉林詩話》),論及江西詩派後期詩人曾幾,中興詩人楊萬里、清人盧文弨《抱經堂文集》、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及近人于北山《楊万里年譜》認爲“楊萬里”當書作“楊万里”,筆者已駁正,詳見拙文《“楊萬里”當作“楊万里”説獻疑》,《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年第4期,第136—137頁。蕭德藻,江湖詩派高翥等人,可見此書以理宗淳祐左右爲斷限。《玉林詩話》已佚,不知卷數,諸家不録。魏慶之《詩人玉屑》録存三十三條,稱爲《玉林中興詩話補遺》,皆論述南渡以來詩人。蔡正孫《詩人廣記》録存五條,則有韓愈、陳與義諸人。郭紹虞據以輯入《宋詩話輯佚》,合爲二十九條。詳見該書,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500—511頁。簡言之,南宋人所謂的“中興”下限,或爲寧宗時期,或延至理宗初期。筆者有兩點應該説明:一,南宋理宗時期的詩選、詞選、詩話好以“中興”爲名,例如陳起編有《中興江湖集》、《中興群公吟稿戊集》,黄昇《中興以來絶妙詞選》、《中興玉林詩話》;二,元代文人回顧前朝南宋,在某種程度上説理應相對清晰、客觀,但對“中興”的斷限似乎仍然含糊。元人方回《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宋中興以來,言治必曰乾、淳,言詩必曰尤、楊、范、陸,其先或曰尤、蕭”即是其例。詳見[元]方回《桐江集》卷三,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册一〇五,第234頁。

筆者認爲,“中興詩壇”作爲文學史上的其中一個階段,下限可以寧宗嘉定二年(1209)前後,即《江湖集》的出現、江湖詩派的形成爲時間上的分水嶺。張宏生先生論證以嘉定二年(1209)爲江湖詩派的形成時期:“學術界有這樣一種看法,即認爲江湖詩派的形成時間應‘以《江湖集》的出現爲基點向前追尋’,因爲《永樂大典》引録的諸江湖詩集中有一些生活在北宋、南北宋之交或南宋前期的詩人。這個意見無疑是值得重視的。但是,‘向前追尋’不應没有度的限制。我認爲,江湖詩派的形成應以嘉定二年(1209)劃綫,以《江湖集》的出現爲主要標志。”因爲,“陸游卒于嘉定二年,至此,‘南宋四大家’俱已謝世,江湖詩派有了填補詩壇真空的必要與可能”、“第二,《永樂大典》引録的《江湖集》,出於多種考慮,主觀上並不一定是通過刊行詩集開列一份列籍江湖詩派的作家名單,因此,收入《江湖集》中的作家,並不一定都是江湖詩派的成員”、“陳起《江湖集》所收絶大部分是南宋人詩(尤以南宋中期以後詩爲多)”、“陳起刻《江湖集》,既總結了寶慶之前一個階段的創作成果,也推動了寶慶後江湖詩風的大普及”、“更爲重要的是,由於陳起刊刻《江湖集》,使得江湖詩人作爲一個群體,在詩壇上站了起來,由過去散漫的聚合,一變而爲集團性的行動,從而大大擴展了詩派的社會影響”,詳見《江湖詩派研究》,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3—24頁。因爲劉克莊《中興五七言絶句》序指“炎、紹而後,大家數尤盛于汴都”、“乃取中興以後諸篇,五七言各選百首”、“至于江湖諸人,約而在下,姜夔、劉翰、趙蕃、師秀、徐照之流,自當别選”,[宋]劉克莊《後村集》卷九四,四部叢刊景舊鈔本。似乎不包括四靈、江湖詩人。當然,劉氏其後於理宗寶祐四年(1256)的《中興絶句續選》,補入四靈、江湖詩人,同上書,卷九七。陳起《中興群公吟稿戊集》亦收江湖詩人戴復古、高翥、姜夔、嚴粲。[宋]陳起《宋中興群公吟稿戊集》,香港印鑄局,1920年版。不過,劉氏在此前的《中興五七言絶句》,早已有意將江湖詩人從中興詩人中析出。加上作爲中興詩壇領袖,在“中興五大家”慣常的説法是“中興四大家”,具體名單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不包括楊萬里自己,係據楊萬里《謝張功父送近詩集》、《進退格寄功父姜堯章》、《千巖摘稿序》,亦即最早見的具體名單;另一種是不包括蕭德藻,係據方回《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言詩必曰尤、楊、范、陸,其先或曰尤、蕭,然千巖蚤世不顯,詩刻留湘中,傳者少,尤、楊、范、陸特擅名天下”。後人曾就“中興四大家”的具體名單各持己見。筆者認爲,問題癥結在於循着“四大家”的思路,然後將陸、楊、范、尤、蕭五人中的其中一人撇除開去。折衷的辦法似乎是改稱爲“中興五大家”,何況此一概念已有先前可援,例如方回《曉山烏衣圻南集序》曾稱之爲“五君子”:“自乾、淳以來,誠齋、放翁、石湖、遂初、千巖五君子,足以躡江西、追盛唐”,詳見本書分論部分。陸游、楊萬里、范成大、尤袤、蕭德藻中,較遲下世的楊萬里卒於開禧二年(1206),陸游則卒於嘉定三年(1210),及後主導南宋詩壇的四靈、江湖詩人,在詩風上則有别於此前的中興詩人,屬於南宋詩史上的轉捩點:前者大部分師法晚唐,摒棄江西,後者則較多受江西詩派影響。無論如何,南宋人所謂“中興”大概等於南宋初、中時期。學界對於“中興詩壇”的起迄年分,各持己説。據韓立平《南宋中興詩壇研究》及該文總結所得,有以下諸説:一、公元1163—1207(胡念貽《略論宋詩的發展》、許總《宋詩史》);二、公元1162—1200(陳植鍔《宋詩的分期及其標準》);三、公元1163—1210(華岩《宋詩的分期和宋詩的主流》);四、公元1162—1209(木齋《宋詩流變》);五、公元1156—1208(韓立平《南宋中興詩壇研究》)。詳見韓立平《南宋中興詩壇研究》(復旦大學博士論文,2009年4月,第17—18頁)。以上諸説,固然甚具參考價值,但筆者認爲,以上均從後人的價值判斷,而非從南宋人的時間觀念來界定中興的起迄年分,這便非常容易導向唯心的、相對的意見。由於南宋人對中興的迄年概念模糊,以上諸説是否合理,難以判斷,而筆者所擬定的寧宗嘉定二年,亦可商榷,然起始年南宋人已明確以建炎元年爲上限,故筆者不取諸説。

究竟南宋至近代對中興詩壇文學地位的評價如何?學界至今似乎付諸闕如。就筆者所掌握到的文獻資料,大致如下:

中興詩壇在南宋時期曾經睥睨一時。雖然清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南宋遺集,流傳日少”,[宋]林希逸《鬳齋續集》三十卷,[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四集部一七,清乾隆武英殿刻本。中興詩壇遺集亦不多。《宋史·藝文志》至中興以後,並無書目及史志,於南宋著作多不著録。儘管倪燦《明史藝文志稿》題《宋史志補》,並録南宋之書,黄虞稷《千頃堂書目》就南宋著作加以補輯,而兩家所録仍不完備,以致中興詩壇全貌無從知悉。但進一步説,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收《中興羣公吟稿》四十八卷,且於該條下指“右中興以來一百五十三人之詩也”。[宋]趙希弁《讀書附志》,[宋]晁公武,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19頁。如果撇除集中的江湖詩人,數量應相當可觀。此外,受到陸游於慶元六年(1200)稱詡“片言許可天下服”錢仲聯繫年於慶元六年,[宋]陸游著,錢仲聯校注《劍南詩稿校注》卷四二《贈謝正之秀才》“誠齋老子主詩盟,片言許可天下服”,册五,第2654—2655頁。的楊萬里,在撰成於嘉泰間(1201—1204)的《詩話》中,謂“自隆興以來,以詩名:林謙之、范至能、陸務觀、尤延之、蕭東夫,近時後進有張鎡功父、趙蕃昌父、劉翰武子、黄景説巖老、徐似道淵子、項安世平甫、鞏豐仲至、姜夔堯章、徐賀恭仲、汪經仲權,前五人皆有詩集傳世”。[宋]楊萬里撰,辛更儒箋校《楊萬里集箋校》卷一百十四,中華書局,2007年版,册八,第4347頁。中興詩壇之盛,應不亞於北宋。

但金、元、明三代,對於中興詩壇,或視若無睹,或加以毁訾。先説金代,據趙翼《甌北詩話》解釋“宋南渡後,北宋人著述,有流播在金源者,蘇東坡、黄山谷最盛。南宋人詩文,則罕有傳至中原者,疆域所限,固不能即時流通”,[清]趙翼著,霍松林、胡主祐校點《甌北詩話》卷十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80頁。故此我們只見有趙秉文等人學蘇軾,《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於金人趙秉文《滏水集》二十卷,指“蓋學東坡而不成者”,詳見[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六集部一九,清乾隆武英殿刻本。而少有人學習、注意中興詩人;再看元代,能够一如方回激賞中興詩壇的,方回《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説“宋中興以來,言治必曰乾、淳,言詩必曰尤、楊、范、陸,其先或曰尤、蕭”,詳見[元]方回《桐江集》,册一〇五,第234頁。似乎鮮見,就算論及中興詩壇的張之翰《跋草窗詩稿》,也指“宋渡江後,詩學日衰,求其鳴世者,不過如楊誠齋、陸放翁及劉後村而已”,[元]張之翰《西巖集》卷一八,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可見張氏認爲所謂“求其鳴世”的中興詩人,屈指可數;至於明代,時人在總體上崇唐抑宋,高舉“詩必盛唐”旗幟的前後七子對於中興詩壇的忽視,暫且不説,其他如胡應麟雖説“南渡諸人詩,尚有可觀者。如尤、楊、范、陸,時近元和;永嘉四靈,不失晚季。至陳去非宏壯,在杜陵廊廡;謝皋羽奇奥,得長吉風流,尤足稱賞,以其才則遠不如王、蘇、黄、陳”,[明]胡應麟《詩藪》外編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15頁。但另一方面亦批評“南渡尤、楊、范、陸輩,近體愈繁,古風逾下”;同上書内編卷二,第39頁。又如明季入清的金聖歎只有《唱經堂古詩解》、《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唱經堂杜詩解》,卻没有評點宋詩,當然無及中興詩歌;徐增《而菴詩話》亦不看重宋詩,説“詩人自宋元來,而論詩者備矣,其去唐已遠,要皆得之揣摹,無有師承,規矩放失”,[清]徐增《而菴詩話》,[清]丁福保輯《清詩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426頁。更遑論中興詩作了。

清代對中興詩壇的評價,則毁譽參半。詆毁的有朱彝尊《曝書亭集》“今海内之士,方以南宋楊、范、陸諸人爲師,流入纖縟滑利之習”、[清]朱彝尊《沈明府不羈集序》,詳見《曝書亭集》卷三八,四部叢刊景清康熙本。“今之詩家不事博覽,專以宋楊、陸爲師,庸熟之語,令人作惡”、[清]朱彝尊《汪司城詩序》,同上書卷三九。王士禎《帶經堂詩話》“南渡氣格,下東都遠甚”、[清]王士禎《帶經堂詩話》卷四,清乾隆二十七年刻本。李中黄《逸樓四論·論詩》“南宋詩多似晚唐。若奥厚深遠,此四字宋人從未之及”、[清]李中黄《逸樓四論·論詩》一卷提要,詳見吴宏一先生《清代詩話考述》,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2006年版,上册,第278—279頁。史承謙《青梅軒詩話》“南宋諸人詩纖碎靡弱,可鄙之甚”;[清]史承謙《青梅軒詩話》提要,同上書,上册,第420—422頁。肯定或稱譽的譬如金張《學誠齋詩話》標榜楊萬里,詩亦仿范成大;[清]金張《學誠齋詩話》提要,同上書,上册,第231—232頁。孫濤《全宋詩話》甚至夸詡“南渡四家外,餘子録爲江湖,又爲四靈,體製遞變,殆與唐之初盛中晚相等埒也”;[清]孫濤《全宋詩話》,馮登府抄校本,現藏清華大學圖書館。筆者曾對此撰就拙文《清人孫濤〈全宋詩話〉與南宋詩人著録蠡測》,曹虹、蔣寅、張宏生主編《清代文學研究集刊》,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第73—98頁。袁枚《隨園詩話》於陸游、楊萬里、蕭德藻頗爲激賞;例如卷一“蕭德藻《梅花》詩:‘湘妃危立凍蛟背,海月冷掛珊瑚枝’已新矣”,卷八“余不喜黄山谷,而喜楊誠齋”,卷一四“俱有劍南風味”等,詳見[清]袁枚著,王英志批注《隨園詩話》,鳳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8、154及257頁。劉寶書《詩家位業圖》將屈原至咸豐、同治間三百多詩家,按佛門等級分别,最高者爲“佛地位”,最末一等爲“魔道”,而中興詩人則屬於中間者,如“苦行”二十三人有葉夢得、劉克莊等;“善知識”七十六人有嚴羽、姜夔等;“野狐禪”十八人有徐凝、徐照、趙師秀等。[清]劉寶書《詩家位業圖》提要,吴宏一先生《清代詩話考述》,上册,第1177—1179頁。

清代時期的域外地區,亦注意到中興詩壇的個别詩人,尤其是陸游。就筆者所見,清人楊大鶴《劍南詩鈔》康熙二十四年(1685)刻本,曾經傳至韓國;詳見韓國啓明大學校《古書綜合目録》,啓明大學校童山圖書館,2004年版,第300頁。又如韓國嶺南大學校汶坡文庫藏1799年丁酉字本《御定杜陸千選》,僅選杜甫、陸游詩,以陸游與杜甫並稱。韓國嶺南大學校汶坡文庫藏1799年丁酉字本《御定杜陸千選》,半葉十行十八字,四周單邊,單花魚尾,白口。筆者曾於2010年6月經眼。

然而,作爲官修書目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對整個中興詩壇偏向貶抑。四庫館臣指南渡以後之詩爲“啁哳之音”、《跨鼇集》三十卷提要指“李新……惟其詩氣格開朗,無南渡後啁哳之音”,意謂南渡後詩爲“啁哳之音”。“平易嘽緩之音,牽率潦倒之習”、《灊山集》三卷提要指“蓋其筆力排奡,實足睥睨一時,與南渡後平易嘽緩之音,牽率潦倒之習,迥乎不同”。“以鄙俚爲真切,以庸沓爲詳盡”、《渭南文集》五十卷提要指“陸游……較南渡末流以鄙俚爲真切,以庸沓爲詳盡者,有雲泥之别矣”。“詩體卑弱”。《文山集》二十一卷提要指“長谷真逸《農田餘話》曰:宋南渡後,文體破碎,詩體卑弱,惟范石湖、陸放翁爲平正,至晦庵諸子,始欲一變時習,模仿古作,故有神頭鬼面之論,時人漸染既久,莫之或改”。雖然也能肯定楊萬里、陸游、劉應時等若干詩人,但畢竟以批評爲主。如《誠齋集》一百三十二卷提要説“雖沿江西詩派之末流,不免有頽唐粗俚之處”,《渭南文集》五十卷提要説“集中諸作,邊幅頗狹”,《頤庵居士集》二卷提要説“應時詩雖格力稍薄,不能與游等並駕”等。考《四庫全書》於乾隆四十七年(1782)編校竣工,先後抄繕七部,其中三部置於南三閣,即揚州的文匯閣、鎮江的文宗閣、杭州的文瀾閣,此三地當時屬全國人文淵藪之地,而乾隆又諭知全國士民,可赴閣檢視抄録。張之洞更鼓勵治學者先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入手,説“今爲諸生指一良師,將《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讀一過,即略知學問門徑矣。析而言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爲讀群書之門徑”。[清]張之洞《輶軒語》卷一,《張之洞全集》卷二七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9790—9791頁。如是者,偏向貶抑中興詩壇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其文學思想自然容易廣泛影響清代士人的價值判斷。换言之,整個清代並不見得特别重視南宋中興詩壇。

逮至近代以後,南宋中興詩壇逐漸得到應有的注視。譬如錢鍾書《宋詩選註》便選入了不少中興詩作;詳見錢鍾書《宋詩選註》,三聯書店,2001年版。此外,至今有少量的學位論文及大量的單篇論文對中興詩人加以探討。一、學位論文。暫見兩篇,包括曾維剛《南宋中興詩壇的建構》(武漢大學博士論文,2006年)及韓立平《南宋中興詩壇研究》(復旦大學博士論文,2009年)。前者研究對象爲中興詩人,並將江湖詩人納入論述範圍,探討中興詩壇的群體動態與整體面貌、中興詩壇若干具有個性的詩人,以及中興詩壇的演變歷程與重要動因;後者專門考述1156至1209年間的南宋中興詩人,選取韓元吉、喻良能、陸游、范成大、楊萬里、姜特立、項安世、張鎡、袁説友、樓鑰、許及之、陳傅良、趙蕃、韓淲共十四位詩人作重點研究;二、單篇論文。第一類論中興詩壇,如許總《論南宋理學極盛與宋詩中興的關聯》(《社會科學戰綫》,2000年第6期,第99—107頁)、張文利《南宋前期理學興盛與詩歌中興的關聯性探析》(《人文雜志》,2004年第5期,第140—143頁)、馬東瑶《走向中興:南宋紹興詩歌論》(《浙江學刊》,2008年第2期,第92—100頁);第二類論中興四大詩人,如王琦珍《中興四大詩人比較論》(《江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年第4期,第18—24頁)、胡建升《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來歷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06年第4期,第84—86頁;《古典文學知識》,2006年第6期,第51—53頁)、墻峻峰、張遠林《陸游詩歌的效果史——兼論“中興四大家”》(《江漢論壇》,2007年第2期,第91—94頁);第三類論中興個别詩人,如王水照、熊海英《陸游詩歌取徑探源——錢鍾書論陸游之一》(《中國韵文學刊》,2006年第1期,第1—9頁)、楊理論《南宋中興詩壇與蕭德藻的詩名沉浮》(《江漢論壇》,2006年第5期,第127—129頁)、楊再喜《中興詩人對柳宗元詩歌的接受——以陸游爲例》(《蘭州學刊》,2009年第11期,第206—208頁);第四類論中興時期選本,如張如安、傅璇琮《日藏稀見漢籍〈中興禪林風月集〉及其文獻價值》(《文獻季刊》,2004年第4期,第30—52頁)。雖然如此,誠如學者王水照先生所説,學界仍有“重北宋輕南宋”的傾向。學者王水照先生指“近幾年來,宋代文學研究氣象是不錯的。宋代文學長期有一個偏向,除了整體上與唐代文學有差距外,還有就是重大作家輕小作家,重詞輕詩文,重北宋輕南宋,我將其稱爲‘三重三輕’的偏向”,詳見《楊萬里的當下意義和宋代文學研究》,《江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第54頁。能够從宏觀角度,去考察整個南宋中興詩壇面貌的,終究不多。

二、問題之提出:以“師承”解讀宋詩發展的可行性與必要性

平情而論,中興詩壇在宋詩史上是頗爲特别的文學時期。考主導兩宋的詩歌流派,當推北宋中後期的江西詩派,以及南宋中後期的江湖詩派。學界現時已有相關研究論著。江西詩派方面,有龔鵬程《江西詩社宗派硏究》(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83年版)、莫礪鋒先生《江西詩派硏究》(齊魯書社,1986年版)、韋海英《江西詩派諸家考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江湖詩派方面,有張宏生先生《江湖詩派研究》。饒富意趣的是,南宋初中期的中興詩壇,又與江西詩派、江湖詩派有密切的關係。程千帆先生注意到此一現象,指出中興諸家與江西詩派的關係:

我們注意到中興諸家都曾和江西詩派有過密切的關係,但這只能説明江西派在當時是仍有影響和勢力的,卻並不能據此就把他們説成是派中人。相反地,正是由於逐步擺脱了江西詩派的束縛,他們才在其作品中呈現出各自的和時代的獨特面貌。程千帆、吴新雷《兩宋文學史》,程千帆《程千帆全集》卷十三,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94—295頁。

另外,也指出中興詩人與江湖詩派的關係:

至於江湖派中的蘇泂、戴復古和劉克莊,則更是直接師承陸游的。蘇、戴二人是陸游的弟子。程千帆、吴新雷《兩宋文學史》,同上書卷十三,第318頁。

可以説,南宋前中期的中興詩壇屬於北宋江西詩派到南宋江湖詩派之間的過渡期。

筆者注意到,作爲過渡期的中興詩壇,與北宋江西詩派、南宋江湖詩派存在一種“師承”關係。所謂“師承”,包括狹義、直接的師門關係,以及廣義、間接的師法倣效。舉“中興五大家”爲例:陸游直接師承江西詩派的曾幾,下啓登門弟子江湖詩派的戴復古;若干學者或誤以爲“黄巖老”指戴復古,如顧易生、蔣凡、劉明今《宋金元文學批評史》“朱氏所稱黄巖老,指戴復古”(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上册,第320頁)。案,楊萬里《誠齋集》卷三十六《答賦永豐宰黄巖老投贈五言古句》“吾友蕭東夫,今日陳後山。道肥詩彌瘦,世忙渠自閑。不見逾星終,毎思即凄然。都邑黄永豐,與渠中表間。黄語似蕭語,已透最上關。道黄不是蕭,蕭乃墮我前。佳句鬼所泣,盛名天甚慳。詩人只言黠,犯之取飢寒。端能不懼者,放君據詩壇”,黄巖老即黄景説,詩似其師蕭德藻。有關黄景説其人,前人有述之者,如楊萬里《誠齋集》卷一百五《答撫州周通判》“《丁稿》新詩,酷似千巖”、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二“時黄巖老亦號白石,亦學詩於千巖,詩亦工,時人號雙白石云”、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十九引黄昇《玉林詩話》“蕭千巖立春詩云:‘半夜新春入管城,平明銅雀緑苔生。浮澌把斷東風路,訴與青州借援兵。’黄白石雪詩云:‘瑶林中有翳桑兒!鼎貴生涯不救飢。願縮天人散花手,放渠奔走趁晨炊。’白石學於千巖,此二詩未易伯仲也”云云。楊萬里自言早年師法江西詩派,下啓私淑弟子江湖詩人危稹;范成大詩歌創作略受江西詩人影響(詳見“分論”部分),下啓門人江湖詩人劉翰;蕭德藻則師事曾幾,下傳弟子江湖詩人姜夔;尤袤之師汪應辰爲江西詩派吕本中。至此,不禁令人追問:

第一,從共時的角度看,中興詩人的師承面貌如何?

第二,從歷時的角度看,所謂上承江西,下開江湖,是否中興詩壇的普遍師承現象?中興詩人在師承的同時,有否予以新變?又如何影響後來的江湖詩派?

第三,“師承”能否視爲貫串南宋中興詩壇、宋代詩歌,以至中國古代詩歌發展的其中一條綫索?

無疑,研究中興時期的詩歌師承,比研究經學師承困難得多。究其原因,後者有《宋儒學案》等“學案體”記載某人的授受淵源,前者則較少系統性的文獻董理成果。即使是吕本中《師友雜志》、曾季貍《艇齋師友尺牘》、王子俊《師友緒言》等,或未成系統,或散佚不傳。例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於王子俊《格齋四六》一卷提要説“其《師友緒言》已不傳”。當然,從散見於詩話、筆記等文獻資料可見,宋人頗强調詩歌師承的授受淵源。據《容齋四筆》卷二載“大觀初年,京師以元夕張燈開宴。時再復湟、鄯,徽宗賦詩賜群臣,其頷聯云:‘午夜笙歌連海嶠,春風燈火過湟中。’席上和者皆莫及。開封尹宋喬年不能詩,密走介求援於其客周子雍,得句云:‘風生閶闔春來早,月到蓬萊夜未中。’爲時輩所稱。子雍,汝陰人,曾受學於陳無己,故有句法。則作文爲詩者,可無師承乎”,[宋]洪邁撰,孔凡禮點校《容齋隨筆》,中華書局,2006年版,下册,第652頁。清人王文誥曾論宋人在《詩經》師承方面是“在北宋時,書皆抄本,學者各遵所授。至南宋後,達者始多”。[宋]蘇軾撰,[清]王文誥注《蘇軾詩集》卷三九,中華書局,2007年版,册七,第2152頁。究竟南宋中興諸家是否有如周子雍據清華大學圖書館藏清人孫濤《全宋詩話》,其中第八卷收周子雍,以及曾幾、張擴、宇文虚中、吴敏、陳與義、姚孝錫、洪皓、謝舉廉、喻汝礪、范用、岳飛、陸宰等四十二人。我們可以看到此卷所收,大部分都是南渡詩人。該書共十二卷,根據該書體例,第二至十一卷爲宋各時代、各流派詩人。例如第七卷收黄庭堅、陳師道、潘大臨、謝逸、洪炎、楊符、王直方、吕本中、蘇過、胡安國、葉夢得、黄大臨、邵伯温、吕希哲、劉定、蔡佃、方惟深、汪藻等三十六人;第八卷收曾幾、張擴、周子雍、宇文虚中、吴敏、陳與義、姚孝錫、洪皓、謝舉廉、喻汝礪、范用、岳飛、陸宰等四十二人;第九卷收鄭樵、葛立方、洪邁、胡憲、張元幹、米友仁、尤袤、陸士規、周必大、范成大、楊萬里、辛棄疾、吕祖謙、樓鑰、陸游、陸九淵、林憲、葉適、俞國寶等四十七人。以上第七卷主要是北宋詩人,第八卷爲南渡詩人,第九卷爲南宋中興詩人。筆者疑周子雍爲南渡詩人,待考。詳見拙文《清人孫濤〈全宋詩話〉與南宋詩人著録蠡測》。受學於陳師道一樣,普遍師承江西詩派?又是否“達者始多”而非單單“各遵所授”?就筆者所見,只有碩士學位論文郭明玉《宋代文壇師承現象初探》,博士學位論文曾維剛《南宋中興詩壇的建構》與韓立平《南宋中興詩壇研究》,以及單篇論文曾維剛、王兆鵬《南宋中興詩壇的師承與文學史演進》,略論中興詩壇的師承問題:海外學位論文,如劉儀秀《南宋陸門學者的教化理念與實踐》(臺灣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2006年),側重探討陸九淵門人的教化思想,屬於理學研究,故此不贅。其他探討南宋個别作家師承的單篇論文,如張繼定《戴復古師承陸游考》(《浙江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2期,第54—57頁)、程繼紅《辛棄疾師承述考》(《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4期,第96—100頁)、于北山《陸游詩淵源於吕本中説探微》(《陸游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587—595頁)等。

(一)碩士論文《宋代文壇師承現象初探》側重從時代背景,探析宋代文壇的師承意識、師承内容、師承情形,以及與之相關的社會文化背景、文學意義與影響。郭明玉《宋代文壇師承現象初探》,武漢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該文針對的是兩宋文學師門關係,而非結合師門關係、師法模倣與詩歌創作來立論;

(二)博士論文《南宋中興詩壇的建構》與《南宋中興詩壇研究》以獨立一節,主要論述“中興四大家”的師友淵源,但不以師承關係作爲全文的論述重點;

(三)單篇論文《南宋中興詩壇的師承與文學史演進》將中興詩壇的師承歸納爲學術型、政治型、文學型三種,除説明三者對中興詩壇産生深刻影響外,更指出師承是推動文學史演進的重要因素。曾維剛、王兆鵬《南宋中興詩壇的師承與文學史演進》,《江西社會科學》,2005年第8期,第87—92頁。

以上論文,由於分析焦點不同,或篇幅比較短小,未能深入詳細論述中興詩壇的師承情況。至此,筆者以“師承”作爲切入角度,去論析中興詩人師門關係、師法倣效與詩歌創作的關係,甚至探討師承在詩歌發展上的特點,此一研究課題,暫未見睹,故此仍有頗多研究空白,有待全面、深入加以普查、考證與分析。

要之,本書以“師承”作爲切入角度,探討南宋中興詩壇的師承關係,其意義有三:

意義一,在於開拓研究方向。所謂“師承”,無論是師門關係,抑或師法倣效,都是中國古代學術傳統的其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師承研究有别於借西洋理論以詮釋古代文學的研究路數,是一種立足於中國古代學術傳統、以中國文化爲本位的研究方法。學界曾討論以西洋理論來詮釋古代文學的治學現象,例如莫礪鋒先生説“現代西方理論是否適用于中國古代文學這個獨特的研究對象,需要經過實踐的檢驗,又怎能事先就對它奉若神明”、“有些外國學者研究中國傳統文化頗有點居心叵測,像内藤湖南、白鳥庫吉那樣肆意詆毁中華文化的學者在今天也没有完全絶迹。外國學者這樣做自有他們的理由,但是我們自己有什麽必要跟在他們後面亦步亦趨,從而妄自菲薄”(《新舊方法之我見》,《文學遺産》,2011年第6期,第122頁);張伯偉先生也説“假如我們的研究工作,在課題選擇、理論假設、思考框架、主題意義和價值上都取法乎歐美漢學,那又如何能够奢望他們的垂青呢”、“今日各大學紛紛以‘與世界接軌’爲口號,對海外漢學更是擁有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學者撰文著書,不用説理論框架,甚至連制題都仿效歐美。東亞研究也不外之”(《今日東亞研究之問題、材料和方法》,《中國典籍與文化》,2010年第1期,第24頁)。作爲研究方法的師承研究,卻未受到應有的注視,更未見以此對詩歌作專門、深入和全面的論述。準此,師承研究可以視爲研究方法的一種開拓。

意義二,在於建構宋詩的發展規律。一般認爲詩歌發展與政治、社會等因素有關,筆者對此不表反對,但就觀察所得,至少北宋後期至南宋中期的詩歌發展是靠直接或間接的師門關係,或“以復古爲創新”的師法倣傚來開展的。即是説,師承研究可以視爲詩歌發展規律的另一種詮釋方法。

意義三,在於評騭中興詩壇的文學地位。中興詩壇普遍師承江西,下開江湖,在南宋亦睥睨一時,但到了宋代以後,賞之者寥寥。以師承爲切入角度,有助於準確釐定中興詩壇在文學史上的應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