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學藝雙攜 ——融通學問與藝事,突破隔閡

學術研究特别是在文藝研究方面,必須有一定程度的實踐作後盾纔能踏實。這是饒師的另一重要教導。據筆者札録饒師1981年9月爲澳門東亞大學中文系中國文學史班上課時第一講的筆記。此所以他教古典文學,一定要學生寫作舊體文學;他教藝術史,也同樣要求學生從事書畫或其他形式的藝術的練習。

饒宗頤先生是一位傳統的人文學者,幼年習畫,至上世紀50年代任教港大期間,重新浸淫繪事,自是學術之餘,又進行書畫創作。饒先生並精通琴律,閒來操縵,另亦擅長於寫作中國各體傳統詩詞、駢文、賦和古體散文,出版作品集不下十餘種,在學術研究、藝術創作和文學創作三方面均深造有得,可謂一身兼三絕,筆者多年前就曾謂先生乃文藝學三絕大師,文指文學創作、藝指書畫古琴等藝術造詣、學指學術成就。見2003年9月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成立後的各份簡介單張。這話當時容或有人以爲不過是一句學生吹捧老師的戲言,但我卻由始至終都認爲絕對是事實。先生字取“選堂”有三義,其因之一爲對錢選的景仰:“中歲重理繪事,以元人爲依據,尤喜錢選”;饒宗頤:《選堂字説》,見《固庵文録》,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9年,第325至326頁。其以學入於藝、以藝融於學的追求,亦得悟於錢氏:“學與藝相倚相需之理,觀于松雪之與霅溪,可得一證。故知非學無以養藝,非藝無以揚學。余之揭‘學藝雙攜’一義,蓋有得於錢翁,示私淑之心而已”。饒宗頤:《學藝雙攜:饒宗頤藝術天地·小引》,香港:香港國際創價學會,2002年。而且,饒先生因有感現今之世是一個“學、藝隔閡的時代,自專門之學興,學術與藝術分家了”,[注1]故以自己的學術研究與藝術方面的實踐,力圖突破學問與藝事之界限,其在敦煌學方面的研究,便是一例。先生長年致力敦煌的研究,將理論、實踐互爲表裏,例如,他用臨摹古代壁畫所得來的經驗、技法等來研究中國傳統繪畫技法;另一方面,他又將中國繪畫的傳統技法,結合現代思維的表現方式、構圖方式和繪畫理念,通過其對中國西北地區的研究與體會,開創了以西北宗爲題的繪法。

[注1]姜伯勤:《論饒宗頤先生的藝術史理論——以〈畫〉爲中心的引論》,載洪楚平、鄭煒明主編:《造化心源:饒宗頤學術與藝術》,香港: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廣州藝術博物院、潮州淡浮院、廣東萬品文化藝術發展有限公司,2004年,第49至50頁。

對於書法與繪畫創作,饒先生都是廣參古法而别開新面的,既能集古人前人之成,又能融會各體書法的精髓,並參照各種新出土古代書法文物史料,别出心裁地加以貫通,開創出變化多端、面貌新穎、風格獨特的饒氏隸書。此外,先生亦是一位擅長山水、人物、花卉、走獸等各種題材的繪畫大家。已故法國漢學家戴密微教授(Paul Demiville)曾對饒先生的書畫創作予以高度評價:


君精研六法,邃於小學,以書入畫,故能戛戛獨造。觀其所臚列,自殷墟甲骨以降,歷代名迹,多所規摹,尤留心新發現之文字資料。君治楚繒書有聲於時。而推陳出新,眉能發揚過去書法藝術之卓越楷式,更含咀英華,溶合爲個人之獨特創造,其成就之高,有足多者。戴密微:《選堂書畫集序》,見該集,香港:香雪莊,1978年,第1至2頁。


1993年由臺北時報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畫》,收入了先生有關中國繪畫史論文40篇,乃饒宗頤先生在學藝探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成果之一。而他在中國書畫藝術創作方面的成就,近年亦漸爲世人所重,但其藝術創作,其實是應該被視爲他的研究成果的,這一點是筆者必須指出的。至於他的詩詞、駢、散文創作,也應以等同研究成果視之。學藝不分家,也是饒師的新視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