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救命

選堂先生從來不是一位迷信的人，但他在年輕的時候，曾在非常危難的關頭，以《易經》占卜，救了自己一命。此事十分傳奇，值得一説。孫立川博士在《避難蒙山的文人們——饒宗頤、簡又文、梁羽生的一段難中軼事》一文中曾這樣提及此事：

與饒公談到這些往事，他頗有不堪回首之慨。他説曾在蒙山以《易經》卜卦，得離卦，卦云突如焚如。果不其然，日軍入蒙山實行三光政策，燒殺掠搶，無惡不作。其中以此橋所在的文墟街的“五·一六”血案尤爲血腥。日軍在兩小時之内濫殺手無寸鐵的平民七人。從此他不再以《易》卜卦，因爲一卜卦就想到當年那個悲慘的情景。《蒙山史志通訊》中有江注盛文，指日寇在蒙山九個月，共計殺害男女二百二十一人，姦淫婦女九十一人，燒毁民房一千三百零二間，搶掠稻穀四千餘擔，耕牛一百多頭，財物無數。而蒙山人民奮起抗擊日軍的暴行，前仆後繼，可歌可泣。或赤手空拳，或以土槍土炮、棍棒爲武器，與敵殊死搏鬥，斃敵數十名。《瑶山集》中有詩句記云：“餘生懸虎口，盡室寄龍頭（村名）。萬户多荆杞，孤村有戍樓。”《文墟早起》又云：“支頤萬念集蕭晨，獨立危橋數過人。一水將愁供浩蕩，群山歷劫自嶙峋。平時親友誰相問，故國歸期倘及春。生理懶從詹尹卜，荒村祇是走踆踆。”逃難之中，饒公又牽挂國事，《哀桂林》、《哀柳州》、《文墟行》等詩中，都因戰火下的國破山河在，生靈塗炭的慘景而每每執筆而起，憂患詩篇，讀之催人淚下。

上引一段文字，有些地方説得不够清楚。離卦乃《易經》中的第三十卦，主吉：“離：利貞。亨。畜牝牛，吉。”意即利於卜問，大事順利、吉利。卦體上離下離，離爲火，象徵遭遇光明，因此屬一吉利的卦。但老先生當時占得的其實是離卦的九四爻：“九四：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此乃居離卦第四位的陽爻，意即遭逢突襲，燒搶殺戮，屍横遍野，實乃大凶之預言，先生乃毅然決定立即離開蒙山。離開後翌日，他原來居住的地方，果然被日軍夷爲平地。先生的《易》學學問，結果救了自己一命。又據黄偉《閻、饒兩教授避難蒙山追憶》一文所記載：

1944年冬（舊曆十二月初二）蒙山縣城淪陷，饒宗頤老師避居文圩鄉龍頭村李家……不過三四個月，日寇已由蒙山縣城撤退，不久日寇宣布投降，饒老師即南下廣州……

因此可考知先生此事，應該發生在1944年冬舊曆十二月初二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