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元年二月初八,傍晚时分,在江陵城外一个叫五十里铺的江边小码头,停泊着五十余条小木船,船上载着二百五十余名宋朝乡兵,以及大量的粮草,他们原本驻守在西北方向三百余里的襄州城。
昨日辰时许,他们乘坐着五十余条小船,趁着刮起的东风,走长江水路逆势而上,在今日酉时许,行至江陵城外,长江岸边一个叫五十里铺的小码头,原地待命。
这个长江岸边小型的码头之所以叫做五十里铺,是因为它距离江陵城大概有五十里地而得名。
此时此刻,天色已然黯淡,长江边也刮起了冷飕飕的风,坐了十几个时辰的乡兵们,则都从船上下来,来到江岸上安营扎寨留宿过夜。
宋朝建立之初,宋太祖赵匡胤把军队大致划分为四种编制,分别为:禁军、厢军、乡兵、藩兵。
不用说,禁军则是宋朝的主力部队,也可以叫做“中央军”,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嫡系部队,而乡兵则是按户籍丁壮比例抽选或募集土人组成的地方民众武装。
乡兵平时不脱离生产,农闲集结训练。担负修城、运粮、捕盗或协同禁军守边等任务。
这二百五十余名原本驻守在山南东道节度襄州城的乡兵,昨个儿接到了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下达的命令,让他们携带大批的粮草,在明日入夜之前,务必赶到江陵城外这个叫做五十里铺的码头待命,至于让他们运送粮草的目的,乡兵们一概不知。
走了十几个时辰的水路,这二百五十余乡兵们的一日两餐,也都在船上解决,由于木船上不能生火做饭,他们吃的都是临行之前准备好的干粮。
现在,船好不容易靠了岸,不少乡兵们觉得他们终于可以上岸生火,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食。
毕竟,现在是农历二月初,到了所谓的初春时节,却也春寒料峭,再加上,傍晚时分江边又刮起了“嗖嗖”吹个不停的冷风,更加让乡兵们觉得有必要生火做饭,抵御寒冷。
在这二百五十余名乡兵里面担任副都保正的李严,当即就吩咐随行的几名伙夫道:“也天气也忒冷了些,冻得人直打哆嗦,江边还刮着这么冷气逼人的风,你们几个人赶紧埋灶生火做饭,让弟兄们吃上几口热乎的饭食,暖一暖身子骨,在这么下去,非得冻伤冻死人不可。”
只待李副都保正吩咐完毕,那几名随行的伙夫,当即就欣然点头称是,赶紧从船上卸下灶具,按照李副都保正的吩咐,来到岸边埋灶生火。
虽说,一日两餐的饮食习惯在宋朝终结,自打宋朝开始,才会有了我们今天一日三餐的饮食习惯,可是,在宋朝建立之初,百废待兴之际,还是依然保持着一日两餐的传统饮食习惯。
正所谓““朝曰饔,夕曰飧”,古人大概在时辰吃当天的第一顿饭,在申时吃当天的第二顿饭。
今个儿由于着急赶路,乡兵们光顾着划船了,只在今个儿辰时吃了第一顿饭,这第二顿饭原本是应该在申时吃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吃,想着行到了五十里铺才吃也不迟。
一听说今个儿的第二餐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食,在岸边正在搭建帐篷的乡兵们,俱都备受鼓舞,他们一个个干劲十足,搭建敞篷的速度比平时训练的时候明显快了很多。
正当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着等下吃上几口热乎乎饭食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名年轻乡兵,冲着不远处正在埋灶生火的几名伙夫们,大声地呵斥道:“你们赶紧把火灭掉,这里不能够生火!”
那几名伙夫正满心欢喜地在埋灶生火呢,突然,看到一个身高八尺的年轻小兵,冲着他们大声地吼叫,让他们赶紧把刚生起来的火灭掉,顿时,就愣了神。
不等愣在原地的这几名伙夫醒过神来,方才,还在搭建帐篷干得热火朝天的乡兵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冲到了这名年轻乡兵的身前,并且,把他团团围住。
“你这竖子,真是无礼,你可知,让伙夫们埋灶生火做饭,是李副都保正下达的命令,你有什么权利让伙夫们把火扑灭?”一个胖乎乎的乡兵,很是气愤地质问道。
“就是,你凭什么让伙夫们把火给灭了呢,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乡兵,竟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言,难道连李副都保正的命令都敢违抗么?”一个皮肤黝黑的乡兵,也大声地指责道。
“这等无理取闹的竖子,是哪位保长的手下,还请保长出面,把这竖子带回好好地批评教育一番,竟敢公然违抗本副都保正下达的命令,难道不怕连累同保的乡兵们一同受罚么?”李副都保正也看不过去,他气愤不已地撂下了狠话道。
只待李副都保正话音刚落,就有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健壮汉子挤进了人群,哈着腰走到了李严的跟前,拱手赔笑道:“还望李副都保正海涵,是在下管教不严,这小子我一定带回去好好地批评教育,请李副都保正息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犬子一般见识。”
听到这里,方才还气愤不已的李副都保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一脸嫌弃地说道:“好了,好了,看在你王老儿的面子上,我今个儿就不责罚你那不长眼的儿子,只要他当着这么多弟兄们的面前,给我说一声‘对不起’,我就放你们父子一马。”
方才,还在李副都保正面前点头哈腰的王老儿,转过身去,两个箭步冲到他儿子王小帅的面前,不由分说,上去就扇了王小帅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不肖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向李副都保正说一声‘对不起’,这事儿就算是了了。老子知道你小子从小就很倔,可现在不是你发驴脾气的时候,为了咱们保内其他二十几个弟兄不受责罚,你必须向李副都保正赔礼道歉。”王保长阴沉着脸,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他的儿子王小帅大声说道。
被自己的老爹当众打了一个耳刮子,让年方二八的王小帅感到自己很没有面子,同时,又被逼迫当众向李副都保正赔礼道歉,更加让他感到没有颜面。
只见王小帅一边用手握着自己方才被他爹扇了一巴掌的右侧脸颊,一边用倔强的口吻,拒绝道:“爹,孩儿方才并没有说错话,现在就是不能够生火,我不会向任何人赔礼道歉。现在灭火还来得及,否则的话,咱们所有人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等王小帅把话讲完,王保长就又扇了王小帅一记响亮的耳光,方才,他扇得是王小帅的左侧脸颊,这一次,他扇的是王小帅右侧脸颊。
紧接着,王保长打断了王小帅说的话,气急败坏地大声训斥道:“老子让你这个不肖子向李副都保正道歉,你咋那么多废话呢。你知不知道,大家伙儿都还没有吃晚饭呢,现在天气寒冷,又刮起了凉飕飕的寒风,李副都保正吩咐伙夫们生火做饭,让弟兄们能够吃上几口热乎的饭食,以此御寒保暖。
“若是大家伙儿继续啃冰凉的干粮,连一口热乎的东西都吃不到,这才让弟兄们非在这里被冻死不可呢。你个不肖子少在这儿危言耸听。现在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方圆几里地之内都没有人烟,不就生个火做个饭么,怎么就惹来杀身之祸了呢,简直是一派胡言。”
对于这二百五十余名乡兵们来说,他们乘船在江水上行驶了十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一路之上都在啃冰凉的干粮果腹,现在又喝了大概一个时辰的寒风,能够吃上几口热乎的饭食,是他们所热切期盼的。
当作为父亲的王保长训斥完王小帅,围观的这一众乡兵们,也都纷纷指责王小帅是在危言耸听,编织谎言让他们吃不上热乎饭,就此,王小帅成为了乡兵们争相口诛的公敌。
突然,在这个时候,便听到从人群的外围传进来一个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弟兄们,安静,安静一下,听我说两句话。”
方才,这些乡兵们还都对王小帅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指责呢,当这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发出来以后,他们便纷纷闭上了嘴巴,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俱都保持缄默的状态。
随后,围观的乡兵们主动让出来一条小路,缓步走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健壮的男子。
此前,还对王家父子颐指气使的李副都保正,转而陪着笑脸迎上前去,拱手弯腰,恭敬道:“保正大人,我们正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曾想惊扰到了保正大人您,下属在此向保正大人赔礼。”
宋朝初年的乡兵制度,以五户为一小保﹐选主户有干力者一人为保长;五小保为一大保﹐选一人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为众所服者为都保正,又以一人为之副。
作为现代人的王小帅,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宋朝初年,还附体在了跟他同名同姓的一名乡兵身上,他的父亲叫王甫,是襄州城内的乡兵大保长。
而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的李严,比年方二八的王小帅长了五岁,被举荐为乡兵副都保正,而此前在后周时期当过百夫长的孙克,在后周被赵宋取而代之以后,他便解甲归田返回襄州耕作,去年被举荐为乡兵都保正。
担任乡兵大保长的王甫,今年已经四十又五,糠糟之妻在十多年前病逝,眼看着独子王小帅长大成人,却身无长物,也没有上过私塾,大字不识,就让儿子在自己保内做了乡兵,也算是讨到了一个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