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时,在江陵城内的宋军大营,距离军中帐大概有十丈开外的一处开阔地,慕容延钊、高继冲和高保寅他们三人,并肩而立,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小帅方才挖好的那个无烟灶,俱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那个云游四海的猎人,真是绝顶聪明,竟然想出来了一个挖掘无烟灶的办法,以此在荒郊野外生火做饭,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真是奇哉!”高保寅走到近前,认真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由衷地发出了一番赞叹。
“叔父说的极是。这猎人固然聪明,可是,在侄儿看来,慕容将军麾下的这个乡兵王小帅更加聪明。他不仅从猎人那里学会了挖掘和使用无烟灶的方法,而且,还应用到了军队野外生火做饭上,这以后,士兵们再去打仗,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就都可以吃上熟热的饭食。”高继冲接过话茬,先是冲着站在旁侧的王小帅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再点头夸赞了一番道。
随后,慕容延钊左顾右盼了几眼,分居他两侧的高保寅和高继冲叔侄二人,微微点了点头,非常认同道:“是啊,两位将军都言之有理,真是想不到我大宋的乡兵里面竟然还有如此年轻有为之人,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
说到这里,慕容延钊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用手指了指站在旁侧的王小帅,面带着笑容,朗声宣布道:“本将军觉得你小子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你现在军中也没有具体的职务,就作为亲兵留在我身边听候差遣吧!”
当慕容延钊宣布完毕,站在旁侧的王小帅,赶紧躬身走到近前,拱手作揖,答应道:“卑职能够在将军身边鞍前马后,倍感荣幸之至,还望将军以后能够多多提携。”
虽说,王小帅即便是留在慕容延钊的身边,只是一个亲兵而已,没有具体的职务,依然是大头兵一个。
唯一改变的就是,王小帅以前是驻守襄州城的乡兵,现在,他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宋禁军,当然了,也还是一个大头兵,只是地方杂牌军跟中央军的区别。
不过呢,能够在慕容延钊身边听候差遣,在王小帅看来,这个差事儿也不错,要是放在现代的话,工作内容跟参谋或者副官非常类似。
还有一点让王小帅非常看重,那就是,作为大宋禁军的一员,在宋朝建立之初,少不了南征北战,他担任慕容延钊身边的亲兵,不用在前线战场冲锋陷阵,最起码,他没有生命危险。
要知道,王小帅可是一个五谷不分六体不勤的人,身上没有半点儿功夫,手无缚鸡之力,作为乡兵入伍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就没有上战场打过一次仗,若是让他上战场跟敌军面对面交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叫他去送死。
见识了无烟灶之后,高保寅和高继冲叔侄二人,也算是了却了一下自己的心愿,毕竟,丢掉了江陵城,跟他对无烟灶产生好奇,有着一定的关系。
只是,让他们叔侄二人稍微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当他们在午时的光景走进宋军大营的时候,王小帅早已经在地上挖好了无烟灶,却未能亲眼目睹王小帅挖掘无烟灶的整个过程。
既然,高保寅和高继冲叔侄二人来到了大宋军营,又是赶在晌午头上,过了时辰吃的早饭点儿,现在肚子感觉到有些饿了,便吩咐左右的亲兵,弄些酒肉在军帐之内款待一番高家叔侄。
在北宋初年,没有早中晚三餐的概念,只有朝食和哺食,也就是一早一晚的意思。
朝食大概在上午的辰时,哺食大抵在下午的酉时,眼下距离朝食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肚子难免会感到有些饥饿,属于正常现象。
不过呢,朝食和哺食在古代属于正餐,对于在此期间感到肚子饥饿的人,如果有条件的话,当然是可以加餐的。
而此时此刻,在大宋军营的军中帐之内,慕容延钊、高继冲和高保寅他们三个人,正在吃肉喝酒,就属于典型的加餐范畴。
对于带大兵打仗的将帅,以及有权有势的官吏,还有家缠万贯的财主,平时加餐都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可是,对于普通的士兵和百姓们来说,一天能够吃上两顿饭,就已经算是万事大吉,直到宋朝的中后期,随着经济繁荣发展,一日三餐才慢慢开始在普罗大众之间流行。
原本王小帅以为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乡兵,摇身一变成为了慕容延钊身边的亲兵,还想着自己是参谋或者副官呢,在军帐之内,竟然干起了切肉斟酒的活儿,这分明就是一个店小二么。
更加让王小帅感到可气的是,站在一旁的他,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延钊、高继冲和高保寅这三个家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他只能够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唾沫,嘴角还非常没出息地流了几滴口水。
正当慕容延钊、高继冲和高保寅他们三人在军帐内酒酣耳热之际,突然,李处耘闯入军帐,说是有紧急的军务,要向慕容延钊当面汇报。
“李都监,你来的正好,来,在我左侧的位置上坐下,我叫人再给你端一盘牛肉和一壶酒,跟我一起作陪两位将军。”有些微醺的慕容延钊,听完李处耘的汇报,对此却置之不理,而是用手指了指他左侧的一个空位置,并打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邀请道。
面对慕容延钊的邀请,站在近前的李处耘,则是带着几分无奈的口吻,对慕容延钊劝说道:“将军阁下,您身体抱恙,军中多名‘检校病儿官’,为将军您诊治了病情,叮嘱将军最近一个月之内都禁止饮酒,以免加重病情。这才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将军您又在这里饮酒,在卑职看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这个李处耘今年已经四十又二,生性耿直,说话直爽,为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深得宋太祖赵匡胤的赏识,这才派遣他在山东南道担任了都监一职,负责对担任山东南道节度使的慕容延钊进行辅佐。
这半壶酒下肚之后,慕容延钊已经有些醉意,他听完李处耘说的这一番好言相劝的话,却在心里头认为,当着高保寅和高继冲叔侄二人的面,让他很没有面子。
自觉脸上挂不住的慕容延钊,当即就对站在他身前的李处耘,直接说出名讳,大声呵斥道:“李处耘,你算老几啊,敢在本将军面前大呼小叫。本将军有病在身不假,半个多时辰之前,那几名‘检校病儿官’说是让本将军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尽量少饮酒,而不是说让本将军滴酒不沾。
“今个儿,本将军心里头高兴,在军帐之内设宴款待坐在我左右两侧的两位将军,又有何错之有呢?李处耘,你小子记住喽,我才是山东南道的节度使和西南面兵马都部署,而你只不过是我手下的都监。若是你今后再敢出言不逊,本将军就以‘以下犯上’治你的罪。”
看到喝得有些醉意的慕容延钊非但不听不进自己的劝说,竟然还当着高保寅和高继冲的面训斥自己,顿时,就让他心生怒火,觉得慕容延的言行分明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长舒了一口气后,李处耘继续言归正传道:“慕容将军,你不听属下的劝阻吃酒一事,属下以后再也不过问便是。不过,属下这次前来,确实是有要紧的军务单独向将军您汇报,还望将军您能够以军国大事为重。”
同样,慕容延钊也对李处耘心生不满,他故意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老神在在地说道:“李都监,你既然说有要紧的军务汇报,那现在就说便是。军帐之内,除了你我之外,无论是两位将军,还是本将军的亲兵王小帅,他们都不是外人。”
其实,慕容延钊和李处耘他们二人,此前在都没有被宋太祖赵匡胤调到山东南道之前,都没有什么恩怨,现在,他们俩之所以对彼此都心生不满和怨恨,则是因为当初,大宋禁军刚到襄州和荆州的时候,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宋军进入城内几日之后,襄州城街面上卖饼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卖饼的商贩,再卖饼给大宋禁军士兵的时候,竟然利欲熏心,原本五文钱一张饼,却上涨到了十文钱一张。
李处耘得知此事,就带兵抓捕了两名加价卖饼的商贩,押送到了慕容延钊那里,慕容延钊却怒而不管,往返三四次之后,慕容延钊还是对此置之不理。
对此感到痛心疾首的李处耘,只好自己来惩治这些卖饼加价的商贩,为了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他就下令在大街上杀掉那两名加价卖饼的商贩示众。
不久之后,大宋禁军部队从襄州又移师到了荆州,慕容延钊手下的一名小校司义住在荆州客将王氏家里,借酒行凶,王氏告到李处耘那里,李处耘把司义召来加以斥责,司义就到慕容延钊那里诬陷李处耘。
就此,慕容延钊和李处耘这两位宋太祖赵匡胤非常倚重的重臣,结下了梁子,只是在攻打江陵城一事上,为了完成宋太祖赵匡胤下达的旨意,他们俩的矛盾并没有公开化。
而这一次,可谓是在王小帅、高继冲和高保寅的面前,慕容延钊和李处耘他们二人的矛盾,已经逐渐变得公开化,以至于后来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将帅不和,定然是军中大忌,而站在一旁的王小帅,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否则的话,他心里头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