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话落二人并肩往城楼上而去。二人立于宣政门上,凭栏远眺。初现的夕阳携着一缕橘红落在二人身上,覆上斑驳光影。
巡逻的禁卫瞧见二人出现在此的时候,不免一愣。刚想上前见礼时,却被突然出现的钧天给客气地请到一旁。
“这大明宫里的落日余晖,只让人觉得无尽萧条。”桓儇往前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夕阳的光芒握在手中,“成帝他穷尽一生,到头来却什么也抓不住。”
生命里的一些东西你越是想抓住它,越是容易如同指间砂一般转瞬消散在手中。
“长安城建成已有百年,而这大明宫更是埋葬了无数冤魂白骨。所以只会让人恐惧,若我可以选择,最好一辈子也不入紫宸。”话落裴重熙闭目喟叹一声。
“可惜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话落耳际裴重熙笑睨她一眸,“阿妩,今日的你倒是比平日要多愁善感些。”
闻言桓儇没有理会裴重熙,反倒是提裙往城楼下而去。
见其如此裴重熙当即跟上了桓儇的步伐。
站在宫门口的桓儇衣袂轻扬,迎上裴重熙的目光缓声道:“裴重熙,今日的事情下不为例。你我之间还是适合同道殊途,各自为政。”
同道殊途?各自为政?听得这八个字裴重熙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桓儇的话,反而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裴重熙渐行渐远的背影,桓儇闭目唇梢微牵……你我此生注定只能是同道殊途。
玄天看着裴重熙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便知道自家主子气已经消了。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也。这解铃就需系铃人来,大殿下就是自家主子逆鳞。
不过裴重熙接下来的话却让玄天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主子居然要亲自上裴家去送礼恭贺裴重锦升进六部。
裴重熙亲自去到裴家的时候送礼,裴家上下震惊不已。印象里这位大人物是极度厌恶裴家,平日里难得见上几面。如今又怎么会来裴家给裴家送礼,而且送礼的对象居然还是裴重锦。
当然还是由裴济亲自接见的裴重熙,当年因为种种缘故他对这位次子十分不喜,甚至于默认他为弃子由着一干庶支子弟欺负他。
但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就是这位被他视作弃子的裴重熙,会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怎么,裴翰林见到我很意外?”
“景思……当年是父亲对不住你。”裴济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裴重熙脸色,放缓了声音道:“如今你已经是权势滔天,不如看情况帮你大哥一把?你要知道……”
闻言裴重熙不禁冷笑起来看着裴济的目光,犹如霜雪一般,“裴翰林,你这回想起本王这个弃子了吗?不过很可惜本王帮不上大哥的忙,也不知何故大殿下居然有些青睐大哥,准备提升大哥入六部。”
听他这么一说裴重锦不由一乐,目光含讥。
“父亲,我早就说过以色侍君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裴重熙,当初你要不是靠你这幅皮相惑了大殿下,如今的中书令必然是我的。”一想到刚刚裴重熙说得话,裴重锦语气里已经呷了得意之色。
在裴重锦看来,必然是裴重熙在大殿下眼前失了宠,才让大殿下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他从来都觉得虽然论相貌他自然是比不上裴重熙,但是论才学他比起裴重熙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殿下之所以一直重用裴重熙无非是被他相貌所惑。
想到这里他看着裴重熙的目光已经越发轻鄙起来,平日不敢说的话也脱口而出,“裴重熙,你若是现在给我跪下道歉,来日我得势说不定还会放你一马。”
满室赫然,裴济连连给裴重锦使眼色示意他住口。
虽然他也不知道大殿下为何突然要提拔裴重锦入六部,但是以大殿下的性子和裴重熙的手段,此事绝计不会这么简单。
闻言裴重熙面上仍旧挂着温润笑意,然而眸中笑意渐退,杀意如同暗潮涌动蓄势待发亦如蟒蛇盘林待猎物接近在张口血盆大口。
“若是事事皆如你想的这般简单,那大抵这天下人人都能权倾朝野。朝堂之中暗潮汹涌,一步错则万劫不复。”裴重熙勾唇注视着面前的裴重锦目光一冷,缓声道:“最好别让人抓住你的把柄,我想温氏大抵是很乐意动你给我添堵。”
坦然恐吓,却句句属实。
裴、温两家势同水火,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倘若裴重锦被温氏的人抓住把柄,自然是会好好利用一番借此打压裴家借此给裴重熙施压。
明白裴重熙的意思以后,裴济连忙开口劝阻道:“你大哥他也是一时心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别见怪。为父向您保证下不为例。”
不知道是不是下不为例说错了什么,裴重熙冷睇一眼裴济按压住眸中杀意,振袖转身大步离去。
听到探子传来的消息说裴重熙亲自上裴家送礼,裴重锦当庭讥讽裴重熙以色侍君,大殿下定是被裴重熙皮相所惑,才能得到大殿下青睐的消息。
铜镜前的桓儇不由哑然失笑。裴重熙约莫是第一次这么被人说他以色侍君吧,真想知道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奴婢瞧着大殿下怎么也不像是那种会被皮相所惑的人,裴重锦真的是……”
桓儇闻言垂眸一笑。
回到府邸中的裴重熙一身冰冷的气息,把府上一众姬妾都吓一跳。原本府中有意想去讨好他的美姬,看见这个样子的裴重熙也不敢贸然去触霉头。
府中居所内裴重熙一人静坐在窗框上,地上七零八落地散落了好几个酒坛。他脑中不停地回响着桓儇今日说得那句话,你我终究只能同道殊途,各自为政。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的桓儇。那个时候的桓儇正值双十年华,本该是世间女子年龄最好的时候。
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个看上去温和善良,如同菟丝子一般的秦国公主,实际上却是绽放在暗夜中的蔷薇呢?
时隔五年等桓儇从洛阳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亦是成帝身边的宠臣,而桓儇只不过是一个毫无权势,空有公主名头的皇家贵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