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水路交通[32]

长江上游地区的交通运输以长江及支流木船航运为脉络,与此相联系的是散布在城乡各地的石板小路。长江为主干河流,全域众水归流,汇集于长江,形成一个天然而完整的水道交通网。全川共有大小河流540条,总长4.4万公里,其中通航河流90余条。全川河流除川西北的白河、黑河及达拉沟三条小河北流入黄河外,其他如雅砻江、岷江、沱江、嘉陵江、涪江、渠江、乌江等7大主要河流以及綦江、赤水河、永宁河、大宁河等均属长江水系。表1-8是各水系流域面积及流量。下面是各流域的简要叙述(参见图1-3)。

表1-8

资料来源:《四川内河航运史料汇集》第2辑,第3页。

图1-3

上游河流以长江为主干,众川或自北以注南,或自南以注北,皆会于长江,大小河流有其名者以数百计,不注入长江者极少。上游交通在铁路未修建时,以川江为大动脉。长江位于四川境内计长897公里,此段横贯川南、川东,上接云南,下连湖北,右通黔湘,左达陕甘。长江中小支流通航木船者29条,通航里程2234公里[33]

为更清楚了解上游内河航运状态,兹将各种资料编成表1-9。七大干流通航里程4062公里,支流达97条,通航里程达7914公里,干支流相加计11976公里,可见川省具有利用水运的巨大潜力。

表1-9

但上游水运存在许多不利因素。境内各河流水量主要来自降雨,次为地下水。各地雨量年内分配不均,冬春雨少,夏秋降水集中,多数地区河流1-4月为枯水期,普遍航深不足,船装载量下行须减6成以上,上行一般空驶。7-9月为洪水期,水位上涨,航行危险,船只经常被迫停航。川江水急滩多,行船甚难。韦庄《入蜀记》云:“蜀中二百八十江,会于峡间,次于荆门,计四百五十滩,称为至险。”三峡两岸高山绝壁、险滩繁多。涸季水最深60英寻,最浅仅6英寻,江水较缓;洪水季波涛汹涌,气势澎湃。由于川江航行的险恶,每年皆有难以数计的木船遇险。清末通轮之后,每年皆有轮船遇险[34]。除长江外,其他主要通航河流也均具山区河流之特点,航道条件复杂,水流急、险滩多,无论是省内运输或与陕、甘、湘、鄂以及滇、黔之交通往返,均因各江险滩多而困难重重。由于航道有大滩从中梗阻,货物必须进行“搬滩”或者中转,增加了许多环节,影响了运效和费用。

在清代,上游航道进行过一些整治。如长江航道疏通:道光三年(1823)奉节地方官曾出资将滟滪堆下游的黑石滩、石板峡、扇子石、燕子漕、台子角等礁石一一凿去,并将白果背数十里纤道修凿平夷,共用银1.3万余两。道光五年(1825)夔州知府主持修浚东阳子、庙矶子等滩,舟行较便。尤其是矶子滩,于清代屡经疏凿,险势稍减。光绪二十五年(1899)川、鄂绅商筹资修凿兴隆滩漕道,号称官漕。光绪三十年(1904)又在宜昌—巫峡间修筑纤道[35]

又如川黔间航运条件的改善:川盐入黔依靠四大口岸,即从合江上溯赤水河至仁怀茅台的“仁岸”,溯永宁河的“永岸”,溯綦江的“綦岸”,溯乌江的“涪岸”。然这四条河道堵塞十分厉害,加之河道曲折,沿岸峭壁,稍有不备就有翻船的危险,洪水季节只有停运。商民们纷纷提议捐资整修。光绪四年(1878)川督丁宝桢向清廷提出修治河道:“此四小河发源滇黔,分流川江,皆窄峡崩岸,激湍乱石,节节有滩。自去年开办官运以来,盐船位迫,每至险处,触石即漏,必须提载加纤,万分艰难,非议利导,酌加修治,以利舟楫,俾可畅行盐,无虞失事。”[36]之后四岸先后动工,计整治仁岸30余滩,永岸20余滩,綦岸4滩,涪岸50余滩[37]

近代以来,上游各流域的木船运输业有所发展,特别是19世纪末宜昌、重庆开埠后进出口运量大增,推动了木船营运的繁荣。1892年全年有民船1800余只、4.3万余吨入港;以后逐年增加,1899年为最高纪录,达2900余只、10万余吨。[38]另有资料记载比上述统计大得多。有人估计,19世纪80年代在宜昌—重庆航线上,约有民船六七千只,80年代后半期,该线沿江的船户和纤工总计不少于20万人,若加上其家属,赖木船以为生者恐不下百万[39]。1894年重庆厘金局唐家沱验卡登记进出厘金木船进口8000多只,出口1万余只,涪江有船5000多只,泸州港有船3000只,江北梁沱常泊船千只以上[40]。邓少琴《近代川江航运简史》称:19世纪末20世纪初,重庆常年抵埠和离埠的民船不下2万只,运载约50万吨。宣统年间川江上的民船纤夫估计约有200万之众[41]。宣统元年(1909)后轮运兴起,长江木船运输渐受影响。

随着社会的发展,航运现代化问题——开辟轮船航运——摆在人们的面前。川江出现的第一艘轮船是英商立德(A.J.Little)的七吨小轮船“利川”号。利川号于1898年枯水期间由宜昌溯水而上,沿途险滩雇佣纤夫拖过滩,次年返回上海。1899年5月,英国炮艇“山鸡”(Woodcock)号和“山莺”(Woodlarf)号到达重庆,山莺号上行经巴东附近牛口滩遇险。6月英商轮“先行”(Pioneer)号从宜昌出发,用73小时航行400英里抵重庆。先行号载重331吨,宽30英尺,它虽两度航行成功,但因船体太宽,在河道狭处运转不便,因而未能正式投入航运[42]。1900年6月立德所办扬子江贸易公司商轮“肇通”号抵渝,后因义和团事起被英政府收买,改为兵舰,更名“金沙”[43]。后立德又特制商轮“瑞生”(Suihsiang)号,载重358吨,于12月27日由宜昌开出,航行40英里至空岭滩触礁沉没。但这并未阻止外人开辟川江轮运的决心,历年仍不断有外轮冒险闯入。据不完全统计,1898—1911年14年间进入川江的外轮计26艘,其中10艘为商业性轮船,兵舰16艘[44]。这些轮舰上驶川江固然是由于经济和军事侵略动机所驱使,但在客观上却成为开辟川江轮运的先锋[45],而且还刺激了上游民族轮运业的出现。

1908年护理川督赵尔丰在《奏川省设立川江轮船有限公司折》中,道出了设立川江轮船公司的目的和迫切性:

川省民庶殷繁,物产饶富,行人估(贾)客,悉以大江为惯塗(途)。而江路奇险天成,节节皆滩,时时致损。……各国商人亦深知此路航业余羡可图,十余年来未能恝置。近日法公司拟办宜渝拖船,经该公司苏梅斯拟定办法,送交税关参酌,复于本年正月由法公使照请外务部咨直到川,是其锐志力营,已可概见。奴才外瞻内顾,再四思维,惟有自行设立轮船公司,庶几通航便捷,杜绝觊觎[46]

这即是以自设公司办法来抵制外人对川江轮运权的侵夺。1907年赵尔丰便因法国强求开办宜昌至重庆拖轮,而委托劝业道周善培调查川江航道,“外人既难终却,曷若鼓舞蜀中绅商自行创办。能行,则我占先着,主权自有;难行,则以此谢客,断其希望”。周善培由重庆搭乘英兵轮“上下行驶,测勘水道”。之后,周“缕晰禀陈,极言大江行轮,有利无害”,于是川省当局决定成立川江轮船公司[47]。起初,重庆绅商尚处疑虑,不肯“浪投巨资,轻试险业”,周在重庆总商会演说数次,加以认真开导,“晓以外人兵轮日添,货轮再来,为地方深谋远虑,不可不隐寓筹防,利害攸关,大义所在,势难容己,若商力不足,公家愿以官款助成”[48]。并应允永归商办,“虽系加入官股,一切纯照商规,将来保护稽查,官任其责,此外自不必干涉,致令掣肘”[49]。1908年3月21日川江轮船公司正式创办。当局给予公司特权和专利,凡川江运货“由各帮具结装载,民船听其自便”。若是装轮船,则“须先尽公司承运,不得有违”。如有官商继办川江航运,“准其附股添船,不准另立公司”,以避免“倾夺两败”。公司所有“一切事务由众商公举”,推总理一人,协理五人,川督又饬令各地方官“随时保护维持,藉期周密”[50]

1909年川江轮船公司向武汉、宜昌绅商船帮发布通启,希望他们能“筹巨款入大股,派人同办公司”,使四川、湖北联成一轮船大公司,“继起招商轮局,俾后先辉映,遍展龙旗,使外人无隙可入,无利可图”[51]。公司购置的第一艘船是“蜀通”号拖轮,旁带一装载客货的平底货船,于1909年10月19日由英人濮兰特船长率领由宜昌开航,于27日到达重庆。蜀通轮除在冬季枯水季节停航外,1910年共航行14次,1911年达到月均航行两次,“总是货物满载、乘客拥挤”。它保险费也低于民船,前者为货价的1.5%,而后者要4%[52]。公司又以“夔府为川轮上下必由之路”,于是在夔城设支店,“凡上下客商顾客搭川轮者,即可向该店写票前往”[53]。蜀通轮的运输规模不大,但它的通航开始了川江商业性客货轮运的新时代。

长江上游航运发展出现的新趋势,从生产力方面来看,是船只的更替,即依靠风力和人力推动的帆船、舢板逐渐与以机器为动力的轮船并存;从生产关系方面来看,则是经营方式的改变,在长江上游出现了资本主义性质的轮船企业并开始承担运输任务,这是川江航运近代化的开端。当然,长江上游航运的这一变化,既是西方资本主义入侵所引起,亦是由于上游内部经济发展的直接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