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只凭棋局的输赢来推断是否出门,就显得杨梦琴的决定毫不重要了——虽然实际上无论是许天还是杨梦琴都不太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做得了真正的决定。
党老爷子做决定惯了,发号施令也惯了,他那脾气、那年纪,有几个人敢跟他说个不字?
但至少,许天这话一说,就给足了尊重。
何易与常玉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许天少爷,还真跟从前的党继开一样,是个通透人儿,落不了错处的那种。不仅如此,没人敢跟党卫华说不字儿,但许天想到用下棋来让他改决定,也算得上是急中生智了。
简直是把党卫华吃得死死的。
党老爷子看了许天两眼,感觉这年轻人笑意似乎不及眼底,又透着一点淡淡的自信。
答应他,一盘棋下来起码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多小时,估计许天就会借口说乏了,推到明天出门;
要是不答应,这小子,谁知道会不会激他党卫华定是技不如人,怕了。
不过他党卫华也没那么好糊弄,如果这许天不知好歹,他定是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走,大书房去,咱们走一个。”
大书房,是党家的棋牌室,仗着地界够宽敞,一整个棋牌室里有各种各样的棋,也不像电影里那种大人物家里,到处都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不过就是些寻常的各色军旗、象棋、围棋、甚至跳棋都有,麻将扑克也是一应俱全,所谓大书房,其实是个棋牌室,偶然有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或许是能被党卫华亲自领着来这儿切磋两下。
真正看书的地方,是在东边厢的小书房。
这大书房,会客居多,尽管党家的客人并不多。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党老爷子请进大书房的,要棋艺跟得上,他才看得上。
许天算是破例。
党卫华确实技痒。
从前党继开小时候是被他一手带大的,长大了之后能和老爷子下个平局,可惜党继开忙,又身体不好。
除了这个宝贝孙子,就只有管家何易,他就欠了几分,总是被党卫华杀得片甲不留,但好歹,偶尔能赢那么一次。
现在……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天,党卫华忍不住有些自满道,“你真会下?”
许天笑笑,“略知一二。”
“切。”党卫华笑笑,“你小子是真的狂。”
第一次见许天,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许天有他的自负,看起来谦逊,但仍是有一股傲气的。
党卫华能从他这句“略知一二”里读出点味道来。
一大群人拥过来一起观棋,吕峰吕屹两兄弟格外仔细着紧盯着。
去六丰省接许天的时候,两人发现党老爷子有点一头热的意思,便觉得许天有点不识抬举。负责一路给许天杨梦琴开车的弟弟吕屹更是觉得许天太能端着了。
一路玩高冷,到最后还不是和杨梦琴睡了一个房间?
木质的棋盘里渐渐落下黑白二色的棋子。
党卫华擅长的是围棋,出于对晚辈的“照顾”,他让许天执黑子,占先机。
许天也不客气,拿了黑子,很快按常规套路落子。
动作不急不缓,有几分大家风范,除了——
“少爷,你拿棋子的动作,好像不太对。”说话的人是吕屹,他看许天一直就不是很顺眼。
围棋是一门艺术,执子的动作也是有讲究的。
党卫华和杨梦琴原本注意力都在棋盘上,被吕屹这么一说,便看了看许天的手,不由得皱眉。
党继开下棋是党卫华亲自教的,动作极其标准,哪像许天,食指拇指一捏,就跟下五子棋似的。
许天笑笑,“是,我也知道,不过懒得纠正了。”
党卫华刚想说什么,却被许天堵住了话头。之间青年似笑非笑看了看吕屹,“我记得,围棋入门第一则,是不是有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
吕屹语塞,面上一青,正要分辨,确实党卫华点点头,道,“没错,是有这么一句话,吕屹,你安静点,学学你哥哥,性格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能跟吕峰一样?”
吕屹挨了党卫华一句批评,当即闷声,说了句“是”,抬头对上哥哥吕峰无奈的表情。
党卫华不是不喜欢有人在下棋的时候闲聊,但这要在他游刃有余之时才行。
可是显然不是眼下这种情况。
起初两人落子都很快,不多时,已经各自雄踞一方了,乍一看,白子似乎占了很大优势,但是细看,黑子却有种润物细无声地扎根落户之势,一点点包围了白子。
因此,党卫华落子的速度建趋于缓。
他抬头看了看许天,目光中略见深意。
“小子,看不出来,确实有两下子。”
许天笑笑,“我作弊了而已,爷爷不必在意。”
众人齐刷刷看向许天,这个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有一丝异样举动的青年,居然说自己作弊?更何况还坦白得这么爽快?
哪有人作弊了还堂而皇之的?
党卫华白了许天一眼,“进来这大书房之后你就没打过电话没看过手机,难道还能远程找高手帮你不成?”
许天笑笑,“自然不是,我使的是个笨办法。”
党卫华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老爷子挥了挥手,“你在诈我,小子,别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他又埋头看着棋盘。
这一次,党卫华加倍集中了注意力,终于速度快了几分。
可许天还是不急不缓,不管党卫华落子或快或慢,他总是不进步慢,用不标准的动作不急不缓地落子。
越到后期,党卫华越是有一种力不从心感。
许天的棋路,竟是前所未有的怪异。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党卫华老先生一脸恨不得杀人的表情,艰难开口,不解地看着许天。
“你小子,怎么作的弊?”
他竟是输了。
不算惨败,不过是赢了半子,但党卫华的额头已有薄薄一层汗,许天仍旧气定神闲。
如是,高下立判了。
众人呆呆望着许天,却见青年脸上淡淡的写意,不骄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