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五官和身形在月夜之下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的文弱书生,但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似乎透着无尽的能量,好像那双肩膀能能负担一切的困难,那个胸襟能容纳一切的痛苦。
谢全看着许天,怔怔思考了半晌,这才低头叹了口气道,“去了就知道了,走吧,别让孩子惹祸了。那孩子脾气暴得很。”
到了他们的宿舍处,果然闹得不可开交。
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一个拔得极高的嗓音正在尖叫。
乍一听,其实倒是个好嗓子。
只不过这声音在此刻的深夜听起来,别有一种杜鹃啼血般的惨烈感。
许天微微蹙眉,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除了刘海富,高威他们都醒着。
罗思宇的神色显然有些虚弱,金越扶着他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看着高威和那个孩子对峙。
“下午就是你偷了我的钱包!是不是!”
那孩子并不回答,双手反剪着被绑在了身后,剃着板寸的小脑袋格外凌乱,脸上脏兮兮的泥巴完美诠释着灰头土脸的含义。
五官倒是长得挺俊,偏黑了点,但是黑里也俏,长大了或许是个会让异性哭泣的存在。
许天静静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孩子除了尖叫,一句话也没有讲过。
低头一看,连双好的鞋也没有,一双脚赤着,就这么四处乱跑。
……
高威的话打断了许天的分析和观察,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个小孩对许天道,“许天,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就是下午偷我钱包的那个!你说的果然没错!半夜就来翻我们的东西!被我抓住了还想跑!还好我眼疾手快没让他跑了!”
许天看了那孩子一眼,转身打了盆水,架在院子里的炉火上烧,也不烧开,就等水温了,倒到一个大盆里,取了条毛巾打湿,走到了那小孩面前。
和面对其他人不同,许天在照顾孩子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小家伙,我叫许天,许诺的许,天地的天。你的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不回,但是也没叫。
许天把毛巾拧了拧,轻轻擦了那孩子的额头——
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从那孩子口中发出。
许天微微蹙眉,周围人也都是一阵吃惊。
难道这孩子不会说话?
许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是那孩子一阵狠咬,咬住了许天的左手。
白白的牙齿许是很久没吃到肉了,竟然大概觉得人手的味道也不错,还流出了口水。
许天轻笑,“是个馋嘴的小朋友,不过,吃人是犯法的,你现在松口,明天我去附近给你买点排骨来吃。”
那孩子没有松口的意思。
许天也不急着把手抽出去,单手就着毛巾过了一遍水,重新拧干,又替那孩子把脸上其他部分擦干净。
整盆水都黑了,许天的手也被咬出了血,那小孩的五官露出来,有一种璞玉初经雕琢后、虽然还不至于令人很惊艳,却是眼前一亮的感觉。
就连许天也有点吃惊,“你……是女孩子?”
那孩子恨恨瞪了许天一眼,松了口。
许天笑笑,替那孩子把嘴边也擦了一下。
“咬人可不是好习惯。”
转头,对高威道,“我包里应该还有几包饼干,帮我拿来。”
高威自然是不习惯被人使唤做事的,但是许天和眼下这情况特殊,另当别论。
不多时,高威取了一个大包过来,“里面东西太多,我不知道哪个是你要的。”
其实,饼干就放在最外侧口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帮人做事做得太过殷切,以免掉了他富二代的身份。
许天笑笑,并不多言,只是翻出了两包饼干,递给了那个女孩。
“方便的话,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如果你讨厌陌生人上门的话,明天上午到我这里,哥哥给你做排骨。”他回头看了高威一眼,指着他对那孩子道,“这个哥哥不是普通人,你偷他的东西,会被打的。”
这是实话,高威学过两年功夫,虽然是个外行,但是收拾这么个孩子,足够了。
但是,这么一说,怎么都有一股威胁人的味道。
还是不怎么光明磊落,不太上路的那种。
高威不以为意,只冷哼一声,“偷我的东西,当然要打。”
那孩子这时开口了,“那,我不拿他的,拿其他人的。”
她的声音因为尖叫有些嘶哑,但仍然不失为天籁之音。
婉转清亮,像是出谷黄鹂,引人耳目一新,不觉眼前一亮。
“你是学戏的吧?”
汉府这地方,本就是华夏戏曲大盛的一个地方,汉剧自成一派,源远流长。
小女孩抬头看了许天一眼,眼神里有稍纵即逝的光芒闪过,“你听得出?”
但是,随即,她眼神里的光亮又熄灭了——一个连生存都艰难的人,还谈什么爱好、理想、和未来?
许天不动声色,将小女孩的眼神尽收眼底。
“谢主任,你带这个孩子回去吧。”许天手背到身后,神色仍旧淡漠。
谢全和那孩子都是一愣,难以相信地看着许天。
高威一听,又惊又怒,“许天,你没听见那个小孩有多嚣张吗?她偷东西被抓了现行,还这个态度,还咬人!你要圣母也得适可而止吧?还不让我们报警!”
“我说,不报警。高威,我知道你脾气大,但是,目前来说,你没丢东西,如果你觉得不服气我的决定,现在就可以回帝都去。”许天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抗拒。
高威怒怒看了许天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小孩,转身回了房间,不满发了句牢骚,“随便你!”
谢全从这句话里品出点什么意思来,这许天在几个人当中果然比较有话语权,但他刚想好,又反应过来,拉上那孩子,“小钉子,咱们快走。”
小钉子跟着谢全离开,走出破败的院子里的一瞬,回头看去,青年站在那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风范。
明明是炎炎的夏夜,她心中也灼灼,却忽然因为那青年清浅的笑意,心中冷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