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微微思索了一下,笑道,“我对华国近代文学了解不多,但是知道张爱玲说过,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不知道阿姨说的典故指的是这个吗?”
吴敏芝眼前一亮。
张爱玲是吴敏芝最喜欢的女作家之一,奈何国内大多和她同龄的女性并没有在文学素养熏陶之下长大,吴敏芝偶然舞文弄墨,也就只有和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姚曼筠聊聊这些。
殊不知,姚曼筠知道海棠鲥鱼典故,也是因为许天。
大二时,两人第一次约会,姚曼筠和许天走在庆城最有历史的文化街上,气氛恰如其分的浪漫。踩过满地梧桐落叶时,恰好一朵海棠飘摇落下,姚曼筠拾起来去闻,却一点也不香,打破了那种浪漫的平衡——至少对于姚曼筠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来说,是破坏了气氛的。
正蹙眉,许天把海棠花簪在了姚曼筠耳侧,轻轻告诉了她这个典故。
因为这,姚曼筠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也是她喜欢许天原因之人,他的才华从来不是大鸣大放,肆意外泄的,他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那么一两点惊人的才华来。
如同尘封的宝藏,吹去浮灰,方才露出那灿烂夺目的金色。
她早已经习惯了许天什么都知道,但吴敏芝却不。
眼下,许天却是让她大大惊喜了一番,吴敏芝倾了倾身子,喜上眉梢,“你读过张爱玲?”
许天笑笑,“年轻人多少都读过些,不过我对女性作品过于细腻的表达手法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华国近代女性文学作家,张爱玲和林徽因的作品略读一二,不过这鲥鱼海棠的典故,其实现在有网络,俗话说“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这的确算不得什么很艰深的常识。”
他一席话说得谦虚,倒是让姚建成更加汗颜——
吴敏芝望着自己老公,淡淡道,“哦?网络这么发达,有的人竟然连我问了十几年的问题都答不出?”
相形之下,这姚建成实在是铜臭味儿重了点。
姚建成心里恨透了许天。
这枪口怎么就莫名其妙对准了他呢?
“老婆大人说的是,我知道错了。”虽然不甘心,但是在吴敏芝面前,姚建成确实不敢造次。
许天心有不忍,温和道,“叔叔管着上千人的大集团,说是日理万机一点不为过,哪里有时间去讲究这些?阿姨太苛责了,如果没有叔叔负重前行,哪里还有花前月下,诗词歌赋,对吧?”
吴敏芝笑笑,“这孩子,真是,还替老姚说起情来了。”
话锋一转,她又拍了拍腿,“我考你真是考错了人,才想起来,先前在石羊村看见过你的书法,浑然天成,风格自成一家。”
“不是……那……不是我自创的……”许天有些尴尬,“那是我跟以前的支教老师学的,他的字好看,我都没学到十分之一的功力。”
党卫华听到书法二字时,眼眸微微一黯,随即开口问道,“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书法,能不能给我看看?”
看了一眼许天吊着石膏的手臂,党卫华自觉失言,笑着摆摆手,“等孩子以后手好了再说,我也对书法挺喜欢的,方块字其实就是咱们的国粹……”
许天低头,有一丝窘迫,“我的字不成气候,真不值得党老先生惦记。”
吴敏芝笑道,“你就别害羞了,如果你那叫不成气候,我的字就也不过尔尔了,我可是庆城书法协会的副会长。”
说完,她掏出手机,翻出了相册,递给了党卫华,一脸自豪的笑道,“老爷子,您看,不是我自夸,我这还没认亲的干儿子,一手好字写得确实不错吧?那个村儿的春联、福字好多都是他写的。”
党卫华看了吴敏芝手机里的照片,神色大变。
“这、这是你亲手写的字?!”党卫华神情有些激动。
姚曼筠和许天对视一眼,有些不解,但还是朝着党卫华笑笑道,“是啊,党爷爷,这好多春联还是我帮许天磨的墨呢。有什么不妥吗?”
姚建成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有几分不屑道,“这字儿写得还将就吧,我瞅着满街的字帖上的字也都挺好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姚建成不懂书法,这么随意评论,当然是遭到了吴敏芝、姚曼筠、以及党卫华的一致鄙视。
“小姚,这字写得可是很有功力,不说在如今的年轻人里,恐怕是放到庆城的书法协会,也是佼佼者了。你夫人是书法协会的副主席,难道珍珠鱼目还分不清楚吗?”党卫华似乎有些不高兴。
吴敏芝点点头,白了姚建成一眼。
姚建成不懂书法,眼色却是有的,当即低头,悻悻道,“老爷子说的是。”
许天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这时忽然开口,若有所思看着党卫华道,“老爷子,您……认识党继开吗?”
他的表情,有些罕见地悲伤。
党卫华浑身一震,几乎是跌坐回了椅子上。
“你是……你是……”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胸腔里心脏的剧烈跳动感,好容易才没有情绪失控。
姚建成见状,赶紧喊张嫂递了参茶来,生怕这党卫华来他姚家做客出点什么事情,那明天的报纸还不上头条?
更重要的是,这样身份的人要是在他姚建成家里出点什么事,光是接受调查以及相关影响,就会让姚氏集团的股份跳水一样地跌停。
不是他姚建成冷血,
不过幸好,亏得党卫华平时自律,身子一直很硬朗,这才没当场撅过去。
他缓过劲儿来,握住了许天的左手,“孩子,你和继开,是什么关系?”
许天的神色有些迟疑,他调动了一下那个久远前的回忆,眉宇间有几分沉痛。
他曾经试图忘记的,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回忆,像是开启了许久的尘封的酒,夹着浅浅的、名为痛苦的香气,品一口,满满都是呛人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