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轮到罗归做饭,罗石趴在灶火口帮罗归吹火,吹得一脸黑烟,鼻孔都呛黑了。
火总也生不旺,罗石抬头问:“这咋办?这不着啊。”
罗归拉开罗石往灶火里面看,里面都是细细的黑烟,一股股往外冒,看不到火苗。
罗归吹了一会儿,也被呛得咳嗦。
屋里烟越来越大,熏得他们两睁不开眼睛,两人先后跑了出来,迎面看见走进院子的张迎军。
这是张迎军第一次来他们这里,罗石咳嗦着往前看,抬手抹了一把脸,看着张迎军迎面走过来。
张迎军还是板直的腰身,腰上扎着一条绿带子,就像一个文艺兵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罗归被呛红了眼,低着头咳嗦,罗石用手肘碰罗归示意他往前看。
罗归抬头看见张迎军,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村子不封建,但一个大姑娘往一群小伙子院子里来还是有些别扭。
罗石看了张迎军几眼,别扭得脸红,站在罗归身后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开口打声招呼,终是张张嘴摸摸头发说了句“来了?”
张迎军笑笑,她看出了罗石的紧张,其实她自己也紧张,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她十几岁就在人堆里练出来了。,跟着张村长各村走办事情,她见过大阵仗,就是下不来台的场合她也不会脸红。
她练达通透,有着乡间女子没有的果敢。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她时,罗石就看出来了。相比于张迎军,罗石一个几乎疯狂的小伙子,反而有些放不开。
张迎军看着满是浓烟的屋门口,笑着对他们说:“古平大哥他们在上家村吃了,得过十几天才能回来,你们两今天去我家吃吧。”
罗归和罗石听完张迎军的话一对眼神,觉得奇怪,上家村他们没去过,不过那的知青过得并不是很好,罗石有一个朋友就在那里,来这里看罗石时说自己吃不饱饭。
罗归和罗石都有些担忧,罗石甚至萌生了现在就去找他们的想法,被罗归拦住了。
没有介绍信谁也不能擅离村子,罗归比罗石谨慎,两人谢绝了张迎军。
张迎军笑笑,进屋帮他们生火做饭,没等罗归开口谢绝,她已经进去了。
罗石和罗归站在高坡上,两人都心不在焉。
罗石突然朝村子口跑,想起以前张老伯说的话,他根本忍不住。那里就是阎王殿,不死也要扒层皮。上家村的村长可不像张老伯那般友善,怎么能不折腾平哥李冲哥他们?
罗归一脚绊住罗石,顺手拽上罗石衣领子,眼睛冒火地看着罗石。
“你干什么?”罗石质问罗归,他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罗归,竟然有这种眼神。
“别添乱了。你能干什么?”尽管罗归眼神很利,语气却还是原来的语气,虽然是命令,让人听着就像是商量。
罗归不懂得怎么跟比自己小的罗石相处,他拿他当弟弟,却没有罗石那个力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罗石,劝阻住他别做无用功。
罗石顿了一会儿,让罗归放开自己。
“你不走?”罗归虽是疑问,却还是松开了手,伸手帮罗石抻抻弄皱的衣领。
“我想去换他们回来。”罗石郑重地跟罗归商量。
罗归看着罗石,想起平哥说的话,心笑“他还真是一个孩子。”
罗归看着罗石成熟的脸上露出的稚气,一时有些想笑,他郑重地问罗石“你能换回谁呢?要是换不回来呢?要是你被扣下来了呢?要是你因为没有介绍信被抓起来了呢?”
罗石被罗归这一连窜的提问问住了,他答不上来,他没有想过,他偷安了太久,早已压制不住,心头的狂火,烧得他心疼。
“总比在这......要好。”罗石反驳罗归,眼里的硬气少了几分,他觉得自己是苟活,却又说不出来这两个字。
他话一出口,就辜负了太多人,费劲心思送他出来的舅舅舅妈,给他一个安身之所的张老伯,照顾他的乡亲们。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说自己过得很好,自己应该知足,可是他麻痹了自己太多次,终于让头脑产生了抗体,他忍不住了,即便是再剧烈的跑步,累得没有力气,也压不住他想喊叫的冲动。他笔下已没了山河热血,只剩下突兀的石头,横亘在纸上,也横在他心上。他所有的寂寞难耐,都在这一刻爆发,虽然只是悲凉无力的一句“总比在这要好”,但豁口已经打开,水和火就都关不住了。
“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罗归重复罗石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罗石的意思,好像一瞬间看懂了罗石。
罗归问罗石“你......不想在这里?”
罗石没有回答罗归的问题,反问罗归:“你知道我为什么跑步吗?”
罗归摇摇头,他好像知道了,又不确定。
“我知道走不了,我知道我画不了。但我不能停下,我要憋疯了,就在这里!我只能跑,疯狂地跑,这样我才不想家,不想我舅舅舅妈,我才能忍住眼泪。”罗石顿了顿,又硬气地说,“我是男人。”
“是,你是男子汉。”罗归摸摸罗石头发,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一开始见到这个男生他就觉得熟悉,愿意跟他交朋友,就因为两人心中都一样,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似远方的地方,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远方。这里的辽阔和敦厚,不适合他们的野心和梦想,他们渴望更高,却只能折翼在山谷中,等待风。
只是一日日过去,没有尽头,他们还没有等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