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沫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甚至于,连她叫什么,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等到病情稍微好了一点,沅香山上已经是草长莺飞,花繁叶茂的暮春光景。
她就住在沅香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婢女照顾起居。
蓝小沫厌烦自己的虚弱和整日的昏昏欲睡,强迫自己每天爬山锻炼身体。
坚持了几天,酸痛的肢体恢复过来,精神果然大好。
这一日清晨,照例爬山。
在靠近山顶的石头亭子里,蓝小沫看到一个穿着绛红色锦服的年轻公子。
应该是游山累了,坐下歇息。
沅香山少有人来,蓝小沫不由得朝着那人看了好几眼。
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倒是好看,长眉入鬓,眸若点漆,只是看着有些病态。
那人感触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点头。
蓝小沫回以一笑。
就她这种在病榻上缠绵了多日的病秧子,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病态。
等到她下山原路返回,石亭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每日吃药爬山,锻炼身体。
从那以后,每隔七八日,总会在山上遇到那位公子。
有时候在石亭里,有时候在山顶,或者在山路上遇到他正往下走。
次数多了,蓝小沫也有些好奇。
跟婢女青桐说:“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怎么跟我一样,整天闲得没事往山上跑。”
青桐笑道:“许是住在附近的闲散人。沅香山在郊外,春日又冷,等闲旁人是不乐意来这里踏青的。”
过了几日,入了夏,等阳光渐渐炙热的时候,上山的人果然越来越多了。
蓝小沫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虽然还是有些畏寒,每日爬山却已是健步如飞。
青桐看了很欣慰。
“等娘子彻底养好了身体,我们就能从这里离开了。”
蓝小沫笑笑没说话。
她挺喜欢沅香山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一个人住在山上养病,但想必忘掉的,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记忆。
暑气渐浓,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
这一天,蓝小沫爬完山刚回到小院,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她看着头顶阴沉的天色,雨水如注,在地上砸出一团团涟漪。
心情有点沉闷。
她好像不喜欢下雨天。
入夏的第一场大雨,入了夜还没停下。
临睡前,青桐熬了助眠的汤药过来,蓝小沫坐在廊下,一边喝一边皱着眉头看雨。
忽然间,砰砰砰的拍门声响彻雨夜。
“娘子且安歇,我去看看。”
青桐撑了把伞急匆匆跑去大门口。
很快,几个淋了夜雨的行人被迎进来。
“娘子,雨大山路难行,这些人想借宿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为首的那人,纵然披着蓑衣,身上的锦衣也被淋湿了一半。
恰是之前常在沅香山偶遇,最近这一个月却没再见过的那位石亭郎君。
那人一双眸子,在暗夜中亮得灼灼。
一眨不眨看向蓝小沫。
他大约果然是有病的,比上次见着时消瘦许多。
且大半夜的,又下着雨,爬什么山?被淋了也是活该。
蓝小沫点点头,放下药碗回了房里。
半夜,电闪雷鸣,她从噩梦中惊醒。
额上冷汗淋淋,便是裹着床薄被,也挡不住身上的寒气。
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胸口疼得厉害。
想喝口热茶压压惊,叫了一声青桐,没人应。
她裹着被子下了床,头重脚轻往外走。
她住得小院并不大,只三间正房两间厢房。
出了门口就看到东厢房还亮着灯火。窗纸上映出青桐的身影,对面是一个男人。
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殿下公务繁忙,不必亲至探望,娘子一切安好……”
蓝小沫噩梦初醒,头脑沉沉,歪着头默然看着。
过了没多久,吱呀一声,东厢房门打开。
青桐惊呼,“娘子怎么站在风口?”
说着,冒雨跑过去。
她身后,东厢房门口出现一个男人,皱着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蓝小沫。
“我想喝口热茶,你在做什么?”
“是借宿的公子,身体不适,问我有没有姜茶暖身。”
那男人的目光,隔着绵绵的雨势,灼热滚烫。
蓝小沫没再多问,在青桐的服侍下喝了水,重新躺回床上。
晚上的一切,便是一场梦,第二天醒来,已是忘得差不多了。
阳光明媚,树叶新绿,鸟儿踩在院内枣树枝上,不住婉转娇啼着。
地上已没了雨水的痕迹,倒是墙角的青苔,越发青嫩葱茏。
昨日借宿的客人已经走了,蓝小沫也没放在心上。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
一天入夜,青桐忽然捧了身新衣服过来。
“娘子,明日,咱们进城吧。”
“嗯?”蓝小沫正在用果子挑逗一只贪吃的松鼠。闻言抬起头“怎么?”
青桐声音又轻又缓,“这是家里的意思。”
蓝小沫把果子丢给松鼠,“好。”
-
第二天,离天亮还有好些时间,蓝小沫就被青桐喊起来。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里面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天色还早,她上了车继续补眠。
过了两个时辰,马车驶入京城的一座宅院里。
青桐给蓝小沫换上昨日的那件新衣,叮嘱道:
“娘子,今日有新人成婚,你是新娘家中请去帮忙的。”
蓝小沫哦了一声,“是喜事啊。”
自己未得良人,看到别人成亲,也是一件开心事。
因为睡得充足,精神也不错。
“放心,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不会办砸的。”
她从不多问为什么。忘记的事情太多,若要问起来,简直没完没了,倒不如让大家都清闲一点。
很快,一个老嬷嬷领了蓝小沫出去。
把她与十几个同样装扮的女孩子放在一起。神情严肃地训斥了一番话,挥挥手,吩咐她们继续在房内等着。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
有人进来,催促着这些女孩出去坐车。
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到,到了目的地还没来得及打量,就被人催着赶紧排队。
她们这群女孩被带进喜房里。
手上分别捧着红枣桂圆同心结葫芦等物品。
蓝小沫手里拿着的,是一杆巴掌大小的黄金小秤。
是这群女孩里最贵重的,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肩负重任的感觉来。
新娘子端坐在床榻上,头上戴着流苏凤冠,盖着鸾凤喜帕。
一身红袍的新郎在众人的拥簇下进入喜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