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臻的心里有一个秘密,谁都不曾说过,包括她的丈夫江时安。她只等着一个人回来,告诉她她过得好不好。
但是遗憾,她等了几十年,那人都不曾再回来过,也不曾有一丝丝的音信。她曾想去打听她的消息,但想起她似悲似喜的眼神,无奈的放弃了。
如今,她已经老了,儿孙满堂,各个待她都极好。孩子们为了照顾她,都不曾搬走分家,合资在V城买下了地皮,建了一个庭院,江家十几口人都住在这里。
都说老人很喜欢回忆从前,她也一样,躺在外面的院子里,身上盖着披肩,躺在躺椅上望着远方,她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冷淡的少女。
“阿奶!这是谁啊?”边上的小姑娘扎着麻花辫,拿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兴冲冲的下来找她。
沫蕴爬满了皱纹的手接过照片,里面是她结婚时和沫安拍的。里面她们年少貌美,沫安眸光犹如冬雪,嘴角微微勾起却似暖阳,她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是你姨奶奶,是个很好的人。”提起沫安,沫蕴脸上爬上了一丝的怅然。
“我有姨奶奶啊?她在哪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啊?”怀呈听到沫安的话,从另一头跑过来,手上还拿着刚刚切好的西瓜,“奶,你吃!”
将西瓜放在边上的椅子上,怀呈拿过照片,眼里满是惊叹,“哇,姨奶奶生的和阿奶很像额!”
“不像的,一点都不像!”沫蕴摇了摇头,沫安生来就冷淡,哪怕是年少之时,也是冷冷淡淡,唯有在她们面前,会有一丝暖意,与她很不一样。
外面的小萝卜们听说自己有个姨奶奶纷纷跑了进来,就连已经成年的怀真也很好奇,老旧的照片在他们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落在了怀宁手里。
“奶,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沫蕴叹息一声,“她呀,还没回来!”她在等她,如今,她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也许很快就会见到了。
“啊?可是这么多年,我阿爸都没见过吧!她去哪儿啦?”怀呈望了望最大的哥哥,“你听大伯说过吗?”
怀真也摇了摇头,“没有!”
再回过头,沫蕴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小萝卜头虽然好奇,但也轻手轻脚的离开,他们回到家,为了各自的父母,得到的答案都是吃惊,他们也从未听过这个人。
V城的冬日很冷,又下了一场大雪,沫蕴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已经下不来床了。夜里又发起了高烧,吓得一家老小赶紧将她送到了医院。江时安靠着一直握着她的手,生怕他一眨眼她就走了。
“安安...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她烧的迷糊,不停的含着沫安的名字。
江时安顿时泪如雨下,边上的小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在喊谁,谁是安安啊?”她看了看边上的怀安,以为是喊她,将她往前推了推。
怀安站在最前头,恍然道,“是不是在喊姨奶奶?”
江时安点了点头,依旧止不住流泪,“她等了她几十年,她不会再回来了!”
有些时候江时安不明白,她不过是去了国外,为什么这么多年连音信都没有传来,未免太狠心了。可是,沫蕴总是沉默不语,她们之间似乎有着不能说的秘密。他问了很多次,沫蕴的表情都是夹杂着哀戚,渐渐的,他也不敢再问了。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整个V城一片莹白。深夜里,沫蕴醒来了,她有了一些力气,小女儿江以暖陪床,她一醒来她也醒了,扶着她坐在窗边,她靠着椅子玩着外面的雪色不由得湿了眼角。
“妈,怎么了?”这些天,他们常常听到夏沫安的名字,此时,大约也猜到了是因为那个人。
“她也是在这样的冬天走的,落在了海里。”她再也回不来了,林家欠她的她自己夺回来了,可最后她却把自己丢了。
江以暖茫然,对于母亲的身世,他们一向都不大清楚,母亲从不提,父亲也不曾告诉过他们。他们知道最多的就是母亲姓林,曾经在S市生活过,她也许有段不开快意的过往,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去过S市。
也许已经感觉到自己要离开了,沫蕴的话多了一些,她娓娓讲述这很多年前的故事,江以暖一边听一边哭,讲到最后,她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个眉间冷淡,嘴角含笑的女子。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扣门声,大约以为有人来替她守夜,她擦干眼泪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女子,眉目冰冷,不见温情。
“我家主人想单独见见你家老妇人!”
沫蕴听见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回头,看见简站在门口,见她回头,淡淡的点了点头。
“暖暖,你先出去。”她浑身颤抖,她终于来了。
“妈,她们是....你这里不能离开人啊!”这些人身上的戾气很重,她根本不放心。
“暖暖,出去!”沫蕴缓缓上前,简侧身进去,将她扶上床,她手上的温度就像从前沫安身上的温度,一样的冰凉。
江以暖拗不过她,慢慢的离开。她站在房间的不远处,依旧看着这里。耳边传来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宽大的衣袍,头上带着大大的帽子,她看不清楚面容。她很快经过她,进了沫蕴的房间。
简从里面出来,将房门关上,她和边上的几个男子守在门口,对上她的视线,又变得得冷淡。
那人走进房,将帽子摘下来,对着沫蕴温暖一笑,“阿姐,好久不见。”
沫蕴露出微笑,伸出苍白的手,“你来了。”
沫安坐在她的床边,拿着边上的梳子,把她花白的头发梳顺,镜子里,沫安还一如当年的年轻,而她已是迟暮。
“你还这样好看。”沫蕴拍拍她的手,还想当年一样温暖。“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阿姐,我依旧是我。”
许是半夜,她们并没有聊很久,沫蕴体力不支就睡着了。沫安在她的床前看了一会,戴上帽子出了房门。
江以暖看到她出来,快速的跑了过来,沫安转过身,她依旧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只是觉得熟悉。她像来时那样,带着那些冷冰冰的人离开。她推开房门,沫蕴在病床上睡得很沉。她给她捏好被子,在边上趴下。
早上,江以宁提着食盒过来替换江以暖。看见病床上的老太太含着一抹微笑,将食盒轻轻的放下,江以暖慢慢的醒来,大致说了昨天来的人。
江以宁到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大约以为是沫蕴以前在S市认识的人。喊了喊老太太,却发现怎么也喊不醒,触碰到她的体温,发现她已经去了许久。
沫蕴葬礼的那日,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人抱来了一束栀子花,他拿给了江以暖,一句未言,转身离开。
她转身看到车里那人的侧颜,抱紧了手里的栀子花。
外面放了晴,一切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