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砚和薛睿汇报完一手玉米的出院记,就准备离开。薛睿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叫住了他:“洪砚,你是哪年出生的?”
“一九八零年一月二号。”洪砚回答道:“怎么了?老大。”
这个混球,怎么偏偏晚出生了两天,硬生生地挤进了八零后的队伍?薛睿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见了三十年后的洪砚——一个口眼歪斜的老者,正躺在脑梗病房的床上,用他的大舌头,含混不清地和他的护工理论呢。
洪砚不知为什么薛睿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悲伤。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冒出一句话来:“昨天在超市遇见燕燕姐了,她还问你好呢。”
燕燕姐?这个称呼如果不单纯是尊称,而是实事求是的话,那就意味了燕燕不是八零后。想到这里,薛睿的眼神恢复了常态。
洪砚注意到薛睿的变化,他的困惑又多了一分。而薛睿看着错愕的洪砚,也不知所以,但同时为自己如此纠结于这两位是不是八零后感到可笑。
他岳石的一个预言,虚妄而已,何至于如此当真。而即便他一语成谶,不还是有相克俭这个未来悲剧的源头,可以求索以改变未来吗?
薛睿不再纠结这些人的出生时间,想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努力找到这个相克俭,为八零后,做一次人生期货的交易干预。
就在洪砚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大户室的时候,薛睿又追问了一句令洪砚更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洪砚,你知道‘坏人变老了’这句话吗?”
“当然知道。我都恨死了。我们楼下的一个篮球场,成天被一群老头老太太霸占了跳广场舞,害得我们都不能打篮球了。”洪砚声音大了起来:“我以前天天下去打球。烦死了这帮坏人变老了,如果我有一颗氢弹的话……”
呸呸呸,这个家伙,什么浑话都敢说。
何其混账,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薛睿赶紧挥手示意他离开。
不知怎么,薛睿突然想起当年唐老板和樊炎在一起住了那么久,及至樊炎离开,唐老板才发现自己除了手机,竟不知道樊炎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而现在,自己和燕燕这么好的关系,竟然也不知她是哪年出生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怎么把这两件事联在一起比较,就觉得好笑。
不过,薛睿想:自己也是很久没有和燕燕联系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约了燕燕出来吃个饭。对,把德国妞也叫上。
“你们俩怎么就这么些日子不见,都变得这般雍容华贵?我天天看了镜子里的自己,都哀叹岁月如梭催人老啊。”薛睿与燕燕和德国妞欢聚在一起,就感慨万千。
“薛老师的贫嘴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德国妞笑道:“燕燕,你怎么见到年轻男人,还是会脸红啊?薛老师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我可没有恭维你俩,你俩脸上都放着光呢,这正是年轻的标志。”薛睿道:“以往,哪怕是打一宿的麻将,黑了脸,回到家洗把脸,脸上就又重新发光。现在再怎么精洗,这张脸也不再放光了。老了老了。”
“女人脸上的光,是因为化妆及保养。”燕燕笑道:“改天薛老师去我那里,让我的员工给你做个保养,还你光彩照人。”
“算了,我还是不反光了,顺应如梭的安排。”薛睿道:“说到光彩造人,燕燕,你以前的大户室里,霍老板的那个马仔,现在据说风光得可以,倒是配得上光彩照人这个词。”
“哦?那个烂仔吗?当初霍老板进去后,我发现那个家伙看燕燕的眼神都不对了呢。”德国妞接了薛睿的话道:“我还提醒燕燕小心那个王八蛋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恶!怎么?他现在飞黄腾达了吗?想不到啊。”
“不要瞎扯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都是你在乱猜。”燕燕阻止了德国妞的演义,然后又说:“他的情况,我倒是一直了解。他有我的手机,也经常给我发短信。一来询问霍老板的消息,二来汇报他的飞黄腾达。”
“我还想出卖他的消息给你。”薛睿看着燕燕说:“没想到他还一直向你汇报呢,果然旧情难忘。我也是听说他新换了不错的主子,好像还蛮得意的。”
“什么叫换了主子,薛老板还是这么刻薄。”燕燕嗔怪道:“飞黄腾达的,不是他,是人家相源相大老板。他不过是投奔相老板去了。不过,是混得蛮得意的,他总是发一些他出入五星级酒店的相片过来,受不了。”
德国妞一脸不屑道:“这算是显摆还是示威?”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薛睿笑道:“他知道时刻向燕燕汇报自己的成功经历,还是把燕燕视为亲人了。”
“你俩商量好了,一起来挤兑我,是吗?”燕燕道:“相源的宝贝女儿最近要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会,据说是他在负责。他还把生日宴会的邀请函拍了相片发给我。太奢侈了,我知道他相大老板有的是钱,但是,为了一个三岁的孩子,举办这么隆重的生日宴会。太离谱了。”
“生日邀请函?”薛睿突然脱口而出:“燕燕,这个邀请函上面,有相源女儿的名字吗?”
“我来查查看,应该没有删除。”燕燕拿着手机查看起来:“噢,找到了,相老板的宝贝女儿,叫相克勤。”
薛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眼前立刻浮现四个大字:克勤克俭。
相克勤,相克俭……这两者是什么关系?
相,这个姓并不常见,在看到薛睿蘸了茶水写下“相克俭”三个字时,薛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相源。
但很快薛睿就自我否定了:相源的第一个孩子,是和林舞一起生下的,他俩离婚的时候孩子跟着相源,彼时相源已经赚到钱了,也分给林舞不少钱,以为补偿。这件事还是相源亲口说给他薛睿的,以相源当时的情形,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不会让这个孩子成为留守儿童的。他爱这个孩子还爱不过来呢。
要不要给相源打个电话问一下?
问什么呢?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打电话过去只是问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合适吗?怪不怪?……
好像岳石过一段还要去昆明,不如和他一起,再去趟昆明,顺便拜访一下相源。
不过,这事情也可以去问林舞,薛睿记得自己以前记了林舞的电话,记得她去了昆明,电话号码也没有换,希望现在依然用着从前的号码。
薛睿于是在手机里查林舞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查到,应该是没有存到手机里。薛睿依稀记得她的号码应该记录在以前的一个电话号码簿里。这个电话号码簿大概在家里的书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