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的祖父是国画爱好者,这一生除了挚爱作画和收藏名画外,唯一的喜好就是文房四宝了。
当年搬家走得急,他祖父借出去的一套文房四宝还没有收回。到了国外后,白术时时刻刻都能听到祖父的惋惜和念叨,一听就是十年又一。
白术这次回国,就是替自己的祖父来取这几样东西的。其实他之所以回来完全是因为一段记忆在作祟,帮祖父取回四宝不过是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当年他刚刚九岁,在得知要搬家离开金陵去国外时,他是极其不愿的,所以他才一个犟脾气下自己跑了出来。
本是想着跑去找金泽兰,奈何当时金泽兰也刚搬去了新宅院,与之前的地址相隔太远,以至他找不到了路。
在饥疲劳累之际,他就游荡在了秦淮街巷。
街头繁华处,一个花白长胡子的老头以二胡拉着一曲《月夜》,清新明快的曲调很快就把白术吸引了过去。
老头子瞧着他爱听,索性就为他多拉了一曲。
人来人往的街道古巷,叫卖声络绎不绝,小摊饭馆飘过来的香气阵阵扑鼻,让白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咽口水。
就在他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之际,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就递过来了一个白乎乎的大馒头。
从此以后,这段记忆便一直如影随形,深深刻在了白术的脑海里。
经昨夜一梦后,白术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起床收拾完毕就在饭店里吃起了午餐。
“李香君。”他轻轻的念叨了一句。
正想着,就听到堂里有人在议论:“新消息,新消息!溧水被日本军轰炸了,如今县城一片废墟!”
“溧水?”白术心里一紧。
他记得脏小孩曾经说过的,说他不回溧水了,要留在金陵城。
时隔多年,也不知道如今的脏小孩到底有没有回去。如果回去了的话,那他现在有危险吗?
白术心里一个劲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桌上一碟碟色香味尽全的饭菜他一口也吃不进去。
一阵心烦意乱后,他只得放下餐筷起身离去。
金家,金泽兰陪同其父母一起吃着午饭。
“溧水城被轰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金泽兰开口问他父亲。
金泽兰的父亲金弘是一名国民军官。
“前天刚发生的事情,我这边也是昨天傍晚才收到消息。”这时,金弘已经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金泽兰的母亲也放下了筷子,端起碗给金弘盛了一碗乌鸡汤:“再喝一口汤吧!今日一大早我就熬上了。”
“喝不了了,得走了!”金弘拿过仆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直接大步流星地出了门,一刻也没停留。
金泽兰的母亲因穿着旗袍的缘故只能迈着小步追赶:“金弘,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这时,警卫员已经替金弘打开了车门,金弘躬着身子坐了进去:“等日军退了就回。”
金夫人走到车门边,万千言语只汇成了一句:“战场上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们娘俩……”
金弘立马抢过她的话:“你们娘俩依旧要好好活下去!若是我真有什么意外,余生泽兰会替我保护好你的!”
金夫人没再开口。金弘见她一副紧锁眉头、满目忧愁的模样,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温和了起来:“柔儿,对不起!我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终身的使命,我无从选择!”
话刚一说完,车就开走了。只剩下尧柔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外,忧心忡忡。
“娘,我有事出去一趟!”原本还在吃饭的金泽兰也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尧柔一阵头痛:“你又跑出去干什么?”
金泽兰一边跑一边回答:“有事!可能很晚回来,晚饭您就别等我了!”
白术刚出门,突然一个声音蹦了出来:“哎——白术兄!”
白术定睛一看,金泽兰正喘着粗气朝自己招手:“这边!”
“正好,我也刚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倒是先我一步过来了。”白术说着就向金泽兰走过去。
“我找你有事,咱们还是进去说吧!我跑了一路有些口渴了。”
于是,二人回到了白术暂住的这家饭店。
一到白术所住的贵宾房内,金泽兰立马就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去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术坐在椅子上没说话,等着喝水的金泽兰。
又是一杯水下肚,金泽兰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白术兄,溧水城前日被日军轰炸了,这事你知道吧?”说话间,眉目上带起了些许的担忧。
“刚刚恰好听到饭店里有人在议论。”白术回他。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金陵?”
“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白术兄,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是真心在替你着想的!溧水城被炸,不久就该轮到金陵城了!如今你不走,到时想走都没机会了!”金泽兰着急到。
白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金陵城这么多人都在,有何所怕的?”
“你刚回国没几天,不懂如今的国情这无可厚非,但我真的是为你好!如果到时候真打过来了,你怎么办?”金泽兰苦口婆心地劝导。
“那你呢?你又怎么办?”白术反问到。
听到白术如此一问,金泽兰就想起了今日父亲出行时母亲的种种神情。他是敬佩自己父亲的!他也想过去参军,但是尧柔却不允许。
就如今的国情而言,去当兵实在是太危险了,尧柔害怕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遭遇到不测。还有就是家里的一些生意总是需要人来接手的,总不能她一个妇人家一直管到老吧?
“我跟你不一样!我家就在金陵城,我娘也在,我爹是军人,他要去保护国家、保护百姓,我要在这里替他保护好我娘!”金泽兰的目光从思绪中抽回,“我怕到时候,我没有精力顾及到你……”
“泽兰兄,我用不着你来顾及的!到时候该如何就如何,战乱之事并非你我所能左右。”白术一脸诚恳。
“明明有机会离开,又为什么非要在战乱中插上无用的一脚呢?”金泽兰一脸苦笑,如今他也开始理解起了他母亲尧柔的那种心情,“活着不好吗?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金泽兰最后这句话,又激起了白术对脏小孩的回忆。当年脏小孩也说过同样的话:“人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回国一月有余了,这件事一直卡在他心里,无从下手。明明回来之前就想好了一定要在这金陵城里找到脏小孩的,如今回来这么久,却又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