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路倒是没理解错对方的隐含意思:英当时确实就是认为齐路是擅闯了她的私人领地。这是英当时询问齐路的语气“告诉”她的。
但是,当明显对自己此刻的身处之地一无所知的齐路同样毫不示弱地回怼了英之后,英却不再说话了。而是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然后就明显带着某种目的的与齐路特地正眼对视了几秒钟,而后就立刻软下了态度,但也不是讨好,而是能让齐路感觉到“平等”的对她微笑着向她发出了邀请:
“如果你没有目的地要去的话,那不妨来我家坐坐吧。我也正想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呢。”
说得就好像笃定了齐路一定会答应她的邀请似的。
本来,齐路还没什么想法。但一听对方竟想邀请她去自己家坐坐?——齐路就一下想到了其实也早有耳闻的是独居在这一带山野中的一个怪人……
紧接着,她立刻就想也不想地问道:
“难道你家在这附近?难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怪人’?”
年少的齐路,说话完全不过脑。直接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在意可能会遭到的对方的言语报复。就更别提会稍微在意下会否伤害到对方了。
当然,那时的齐路还根本不知,这世上其实还有一种人,是尤其喜欢用动手、而非动口的方式来进行报复的。
遇到这种人,若你是因为用言语伤到了对方的自尊却还不自知,进而才没有及时的用行动弥补了对对方的伤害的话,那他们往往不会当场主动的告知于你,表面上也未必会让你看出任何明显的端倪来,但背地里,他们却可能会不惜犯法的也要用会严重伤害到你的身体的方式来对你展开报复,以此来补偿他们自己……
然而,像这样的惨案的最初起因,却往往根本只是个误会而已……
好在,齐路这次是幸运的。但她却对自己这样的幸运,一无所知。
八岁的齐路,在这时候的反应,也就只是觉得自己确实没有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像她过往经常会见到的其他人那样的——轻易就会因为她的说话直接和她毫不掩饰语气中所表达的她的确就是对对方的感受毫不在意,而火冒三丈。——相反的,对方反而是饶有兴趣地反问她道:
“你呢?你觉得我怪吗?他们说我怪,你认同吗?”
齐路听了,还真就认真的一边观察了眼前这人好一番的,一边又反问了自己是否真的认同他们所说的?
然后,齐路就坦白地告诉了对方:
“你怪不怪,我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觉得你除了对我的反应和我过去遇到的其他人很不一样之外,我倒是没觉着你有哪里是能称得上是我眼中的‘怪’的地方。
“而他们说你怪——这事,也只是他们表达的他们的感觉或想法而已。我也只是把它当做是他们提供给我的一种参考。
“如果有用呢,我就拿来当个参考;如果错了……也未必真是错了——毕竟,我一直就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所谓的‘对’与‘错’?
“感觉更真实的真相,只不过是大家各自看的角度不同,理解的方式不同,然后再对照了自己认定的有利于自己的一套观念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觉得:符合自己观念的,那就是‘对’;不符合自己观念的,那就是‘错’。
“可是,就光是我这样想着,我如果把自己当做是旁观者的去看我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知道:这一套想法,它根本只是对我自己有利,一旦换位到利益与我恰好对立的另一方的立场去看时,这样的‘对错观’肯定就是不公平的;这样的‘对错’也肯定是不适用于对立方的;那这样的‘对错’又凭什么能说是公正的‘对错’呢?
“光是这么随便想想,我就已经知道这样的‘对错’根本就靠不住。
“那再将这样的‘靠不住’套用到现实中去,就会很自然地觉得:这世上的很多矛盾,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立场不一致、利益平衡的度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是这样的问题才对吧?”
当齐路把想法全都边想边说、还越说越远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正当她以为对方会像其他人那样的会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她时,没想,对方却是饶有兴致地接着齐路的自言自语,再给她补充道:
“这么说,在你看来,很多事谁对谁错并不好讲,但是,你八成会在心里偷偷嘀咕着,那些从来不正视你看到的这个事实、始终像在装傻着一个劲儿的非要争个‘对错’‘输赢’的人——他们真的很奇怪吧?”
齐路听了,不禁瞪大了双眼,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但同时,齐路心里却又是庆幸的。既然有人能这么清楚她的真实想法,那就说明,她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不管眼前这人是如何知道她这样的思考角度的,但显然,一定还有其他人也会这样去想,这才能让眼前这人这么轻易的就推测出了她会这样去想!
齐路认定,若不是在遇见她之前这人就早已理解了像她这样的思考视角,那眼前这人又如何能这么迅速的就理解了她会如何去想?还推测得这样精准?
不为别的,齐路非要这样去想,只是为了能用客观的事实来向她自己证明:她不是“异类”。
如果他们那样的——还是多数的,就是齐路都生活了八年的群体中的所谓“正常”的话,那齐路这样的少数,如今看来,也就只是“不同”而已。并不是“异类”。
当然,他们也不会是异类。因为他们是这个群体中的多数哪。——哪有一个群体里的多数是“异类”的道理?那岂不是这个群体要自取灭亡了?
抱着这样的逻辑,齐路才认定了,无论他们在她的眼里有多奇怪,他们都不是异类。但更让她坚信的是,如今她终于也有底气相信——她只是和他们不同而已,并不是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