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942年11月19日 星期四

亲爱的吉蒂:

杜塞尔先生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当然,他不介意和我共用一个房间。老实说,其实我并不乐意让一个陌生人用我的东西。但是为了善举,必须做出牺牲。对这点小小的牺牲,我完全不放在心上。“只要我们能救出一个朋友,其他的事都是次要的。”这话是爸爸说的,绝对正确。

杜塞尔先生来这儿的第一天,问了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清洁女工什么时候来办公室,我们怎么安排使用卫生间,什么时间可以上厕所。可能你听了会哈哈大笑,但在躲藏之地,这些事其实并不轻松。白天我们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以免被楼下的人听见。要是有其他人在,比如清洁女工,必须格外小心。我耐心地向杜塞尔先生逐一解释,可他学得很慢。每个问题要问两遍,可还是记不住。

或许他只是对突然发生的变化有些迷茫,相信不久就会好的。其他的事,一切正常。

我们太久没接触外面的世界了,于是杜塞尔先生向我们说起了很多外面的事情。可惜都是坏消息。无数朋友和熟人被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命运。每天晚上,绿色和灰色的军车在街上来回巡视。他们挨家挨户地敲门,盘查家里有没有住着犹太人,如果有,全家人立刻被带走;如果没有,则继续搜查下一户。因此,要逃脱他们的魔爪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藏起来。通常他们手里都有名单,在确信有大收获时才会摁门铃。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悬赏,只要抓到一个犹太人,就有丰厚的赏金,就像以前抓奴隶一样。实在太惨了。晚上,我眼前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成排的无辜好人,还有那些哭泣的孩子,他们一直往前走。旁边一群人对他们又打又骂,他们被打得几乎丧命,无一幸免。病人、老人、孩子、婴儿、孕妇,统统难逃一死。

我们躲在这儿,逃过灾难,是何其幸运。我们不必想起这些苦难,然而一想起那些亲爱的人们遭受如此折磨,我们却无能为力,心里就无比地焦虑和悲伤。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心里万分歉疚,因为此时此刻,在外面,我最最亲爱的朋友们正因体力不支而晕倒,或是被人打倒在地。

只要一想到我的好朋友被这帮最最残忍的魔兽随意践踏,心里就充满恐惧。

一切,只因为他们是犹太人。

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