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叹口气,将眼光扫过最后几个名字,他反复地又看了看,心放了下来。
他落第了,他有些不相信,他又从头看一遍,他的名字还是没在上面,他低下头退出人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如他从那战争的战场上离开时那样,即沉重又有种解脱感,像似一种束缚突然松绑。
他不去理会那些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人。
榜上有名子的大声说着话,生怕他的喜悦别人分担不到;没有名字的人有的叹息,有的爆出粗口,像似只有这样方能缓解失落感。
小雨走过县衙门口,向里望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这要是放在他小时候从这里路过,这衙门口都让他无形之中有种压迫感,可现在他只感觉这不过是爹和娘想要让他来的地方。
小雨回到家,娘正在念叨着,可能是向外张望的次数多了,所以小雨走进屋里时她反倒是还没看见;爹也没有向往常去地里割草,坐在炕沿抽着他的旱烟袋。
"小雨回来了!"小雨娘几乎是同时放下手里的活计同时问道,声音中有众多种情感。
小雨爹也停下他刚吸进一口的烟,憋在嘴里和鼻腔中没有呼出来。
"怎样?"
她的眼睛在小雨身上探视着,小心地问出这句话,像似伸到热水上的手要试试水温,可又怕烫着。
"没考上。"
小雨爹呼出那口烟,将还在燃烧的半烟锅的烟在鞋底上扣着,叹口气说道:
"没事,下次再考。"
"对,对,对,咱才多大年纪,还有好多日子,你没听梅香她爹说过吗,他还连考三次呢,你这才刚开始。"
她说着话下地去厨房端来饭菜。
"饿了吧,一定还是早上吃的饭,也没在县城垫补垫补,唉!"
"娘,爹,我对不起你们。"
"快别说这话,还不是有下次吗?吃饭,先吃饭。"
我去给牛添些草,说着小雨爹走了出去,本来就有些弯了的腰更加弯了。
这一年的冬天着实地冷,隔三差五地就飘一场雪。
冬天的夜很漫长,庄稼人的冬夜更是长,因为没有农活,所以他们早早就睡下,这寒冷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是最好不过的享受。
夜已很深,整个村子里没有几家亮着灯,可小雨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小白已经蜷缩着身体,卧在靠小雨捂着的被窝旁边进入它的梦境中。
小雨坐在桌子旁,菜籽油的灯发出暗淡的光,他面前放着一本很陈旧的论语,书皮已经破损,可他此时却没有看书。
他无目的地望着墙壁上映出的闪烁着的灯影,他好像又回到了住在呼伦部落那间小屋里。
他也是这样独自坐在桌旁,看着那本《大荒经》。只不过那的灯要比这亮,那的月也比这亮……
那个人影又走进他的脑海,他一直这样地压制着不去想她,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想起。
他索性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去,月亮又圆了。
她会怎样?她又在哪里?月亮上那位和他有着同样碎片的人还在那吗?
虽然他在那里仅仅待了几个月时间,可那仿佛是他的一生,他知道,如果不是对爹和娘的眷恋,他会留在她的身边,尽管她已经不是她,可自己曾经也不是和她以那种方式生活过吗?
如果这一世他不曾经历那些,或许他现在已经和梅香结婚了,过着爹和娘那样的生活,不能不说那也是一种幸福。
可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白天梅香还跟他说过,她并不介意他考没考取什么功名,可他知道他还是不能娶她,即便今生老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她。
一行清泪无声地流出眼角。他叹口气回到屋里,明天他还要去县城,他该睡觉了。
小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吃过早饭他就上了路,他今天去县城是要替人抄写一些帐薄,这是梅香她爹给他介绍的差事,让他挣点钱补贴家用。
其实小雨知道是梅香替他向她爹求来的这份差事。
他也想过很多方式想挣些钱补贴家用,他不是不能而是他不愿那么做。
比如他完全可以凭借着他那入目三分的能力给人看病,这样他就能让爹娘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可他这突然得到的特殊的能力就会让人们猜测,来问询,他还不想这样。
因为回来时他只是和人们说他去了外地,因为当时没来得及和家里打招呼就走了,所以爹娘也误以为他死去了。
可冬天的寒冷也着实让本来就有些清苦的家里更加冷,他离家这几年,家里的积蓄也几乎花光,又加上给娘抓药也花费了很多钱,日子越发地难挨,虽然爹娘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如何困难,但他知道家里连过年的钱都没有。
小雨走在雪没过鞋面的山路上,他虽然并不感觉寒冷,可冷风吹到他的脸上还是让他感觉不舒服,他加快了步伐。
到达县城来到那家米行门前,他打量着这家据说是通抚县最大的米行,走了进去。
米行的伙计赶过来问道:
"这位兄弟你是卖粗米还是粳米,还是……"
"我是来抄写帐薄的。"
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转头向里屋高声喊道:
"掌柜的,你找的算账先生来啦。"
"让他到里屋来。"一个口齿不那么伶俐的老者说道。
"好咧,你那边请。"伙计指着关着的一扇门说。
小雨对他点了点头,抬脚向那房里走去。
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屋里很暗,他看过去:一张桌子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很胖,可脸色很暗,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嘴角明显有些歪斜;在他身旁一盆燃烧很旺的炭火。
他看小雨走进来,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指着他对面的一把椅子说道:
"你就是徐主薄介绍过来的那位张小雨?"他很费力地把这句话说完。
"我就是。"小雨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那好,你就替我把那些帐薄都统统算一遍,再誊写下来,那些是今年的一年账目。"他指着他身后一个柜子上摞着很高一摞的帐薄说。
"就这些吗?"
"就这些,徐主薄和你说了每天十文钱了吗?"他那有些突出的眼珠子转了转,嘴唇也抑制不住地跟着抖动着。
"说了,我知道,我现在可以做了吗?"
"可以,你拿来一本,我指给你怎么做。"
一连几天小雨都在埋头算账誊写,他这几天就住在这里。
这天晚饭过后,他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翻看着一本医书,那老者颤巍巍一身肉地拖着一条腿走进来。
小雨忙起身让他坐下。
"高大伯,你这病得多久了,怎么没医治?这样多痛苦。"
"唉!有半年多了,怎么没治,治不好,能治好我愿倾尽家产。"他摇着头,嘴角抽动地说。
小雨几天相处下来,觉得这位掌柜的为人并不像他相貌那样,看他被疾病的痛苦折磨着,他很想帮帮他,于是他说:
"高大伯,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给你看看怎样,因为我娘也得过这种病,是我给她治好的。"
一听这话,高掌柜立刻来了精神,他坐在小雨面前,擦掉嘴角流出来唾液。
"真的,如果你真能治好了我的病,诊费随你说。"
"让我试试看,至于诊费,凭你赏。"
于是,小雨让他坐在他的对面,关上门,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