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随手偷了个帖子,很容易便混了进去,战场上叶川的真容藏在盔甲下,见过他的也大多都是死人,到场的虽不乏将军武将,倒也不怕会认出他。下人都在前堂忙活着,却没见着柳勋元,叶川只得四处寻找,他去了厨房,后院,甚至是茅厕,都没有找到人,并且来回侍候的下人,要不就是女侍,要不就是上了年纪的阿叔,叶川这才发现问题在哪儿,要说年轻男工少,那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那么多青壮少年,还能都去陪葬了不成?
他正想着,一个阿叔急急忙忙跑过来,到他面前时,却也先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这位公子,咱这后院啊,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不干净,您走到这儿来,是迷路了吧,老奴带您出去。”
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叶川台阶,也得体地下了逐客令,叶川也不好驳他面子,笑着说道:“如此,有劳了。”
叶川跟在他身后,暗自记下这里的路线,看他来时慌张的神情,这里边一定有猫腻。
天黑之后,叶川顺着记下的路线摸进后院,瞅着四处与寻常院子也并无区别。毕竟是还在丧期,夜里也应当有人守夜,可此时才刚入夜,不管是前堂还是后院,都已经鸦雀无声,空无一人,连烛火都不留一盏,这郡县爷的公子,走得还真是寂寞啊!叶川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中午没能把柳勋元带回去,柳烟落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又担心又失望的,这次要是再带不回去,她一定更担心了,可他这未来的小舅子,到底在哪儿呢……
远处影影约约看见灯火闪烁,是白天遇上的那个阿叔,他打着灯笼,提着食盒,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确定四下没人后,侧身闪进了最近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出奇的大,除了正中间的八仙桌再无别的家具,八仙桌底下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子,板子一侧拴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头不知道系在了哪里,只见那个阿叔把灯笼里的蜡烛取了出来,放在八仙桌的烛台上,后退了几步,铁链咔咔响动,把板子扯了起来,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一瞬间,哭喊声尖叫声从下面传了出来,阿叔提着食盒走了进去,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大约两个时辰后,叶川背着昏迷的柳勋元从地下室爬了出来,自己也受了伤,他拿去八仙桌上的蜡烛,板子重重地合上。
柳烟落等了他一夜,见到他带着柳勋元回来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见到两人都受了伤,又不由得一阵紧张,叶川哄她说,柳勋元做工时被打了,自己怕暴露身份没敢出手,柳烟落倒也信了,心疼几句便没再多问,其它的也来不及多说,早些时候叶川便让柳烟落便收拾好了行李,消息也打探到了,两人便带着柳勋元连夜出了池北,向着古煌城奔去。
在此之前,谁都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人口买卖,大户人家都需要几个出力的长工下人,买几个孩子回来也无伤大雅,叶川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亲眼所见。他永远不会告诉柳烟落,他在那个地下室里看到了什么,更不会让她知道柳勋元经历了什么,那个地方,称为人间地狱都不为过。
他跟着那个阿叔下去后,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混杂着排泄物,叶川皱紧了眉头,如果不是他定力强大,早就吐了,他不由得佩服起离他不远处的阿叔,后来他才知道,人家是先天就没有嗅觉……
地下室远比他想的要深得多,越往里走,恶臭味越为浓烈,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至极,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偌大的地下室被分为几个部分,最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池子,中间盛满的鲜红液体,应该是血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些血液似乎还在流淌,没有一点要凝固的痕迹,周围都是铁笼,那些青年人全被关在此处,包括前不久被拐卖来的那一批孩子,他们衣不蔽体,蜷缩在角落里,仔细看他们身上的皮肤底下,似乎还有东西在爬动。铁笼前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地上还躺着一块被扒下的人皮。那位阿叔拎着食盒,把馒头随手往里面一扔,一群人便涌过来争强,甚至大打出手,一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孩子,被推到了一边,阿叔拿着馒头,递到他面前,“想吃吗?”,那个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馒头,伸着手扑过去,就在他快要碰到的时候,阿叔却把馒头收了回来,孩子重重撞在了铁笼上。
“把他放出来。”
听到他的命令,旁边的人打开门,把这个孩子拽了出来,他茫然地站着,双眼无神,直到看到阿叔手里晃着的馒头。阿叔笑着,把馒头扔进了血池里,那个孩子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跃了进去,叶川看得握紧了拳头,此时,平静的血池突然剧烈涌动,孩子拿着馒头,脸上的欣喜被惊恐取代,血池里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了成千上万的虫子,正朝着那孩子游去,他害怕极了,拼命往岸边跑,却被边上站着的人一脚踢了回去,小小的身子淹没在虫子中。叶川一阵反胃,不能再等了,他冲出去,从天而降,几下放倒了守卫,从那些刑具里抓了件顺手的,把孩子捞了出来。
一阵诡异的笛声响起,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孩子,听到笛声后突然像疯了一样扑向叶川,又抓又咬,笼子里关着的人也都突然性情大变,隔着铁笼子张牙舞爪地看着叶川。叶川一个不注意,那孩子从他身后又扑过来,抓伤了他的胳膊,他没办法,只得出手打晕他,可是只要笛声响起,不管把他打晕多少次,他都会立刻醒来,扑向他。看来,得把暗中操控的人先解决了,叶川目光冷冷地扫过去,原来吹笛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阿叔。确定了目标,叶川没有丝毫迟疑,蹬着铁笼借力,一个腾空而起,朝着阿叔踢去,正中胸口。
笛声戛然而止,受笛声控制的人几乎同时纷纷倒地,叶川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饶命饶命……”那阿叔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被他这一吓,什么钥匙笛子全都拿出来了,叶川也没为难他,拿了东西就把他随手一扔,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死伤都有,全放出去动静太大,如此规模的地下室,不是一个小小的郡县爷能做主的,眼前古煌城和池北关系紧张,但也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叶川无奈之下也只得做出取舍,仅带走柳勋元一人。好在柳勋元到这儿的时间不长,中毒不算太深。
叶川走后,方才还怯懦地躺在地上的阿叔,此时脸上完全是另一副表情,他把脸上的面皮一撕,露出真实容颜,这哪里是上了年纪的样子,分明是个清秀少年,他看着叶川离去的方向,一双狐狸眼睛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