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听说,人类生病了是要住进医院的,说服方媛回到医院后,他才知道住院有多贵,人类赚钱有多难……
画灵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人类不行,特别是一个生病的人类,蝎子这才明白,素来被他看不起的渺小生物,原来活得有多不容易,多不公平。
刚开始找工作,他像个微服私访的高官,仰着鼻孔,这看不上那看不上,可是靠他灵力维持生命的方媛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后来,他不管什么工作类别,不管脏不脏,累不累,只要有钱,他就去了,磨来磨去,性子居然磨下来不少。
正式告白是在他们认识一个月后,蝎子特地打扮了一番,买了一束玫瑰,用人类的方式向方媛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单膝落跪,将玫瑰递给方媛,同病房的病友一阵羡慕,可是没想到方媛会拒绝。
她说,阿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那些钱不是捐款,可是我这身体,陪不了你多久。
第一批有灵识的画灵蝎子,第一次被拒绝。
他面色含霜,他勾勾手,要什么女人没有?这个女人分明就是不识好歹,让他难堪,可是,只要看着方媛明丽的脸,他心底再明显的失落都掀不起怒意。
“我不在乎。”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极尽温柔。
“我在乎。”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管躲在我背后。”
“住院费很贵的。”
“我知道。”
“吃的也很贵。”
“我知道。”
“房价物价也很贵的……”
“我知道。”蝎子说完抬头看着方媛,她也在低着头看他,一张苍白的小脸微红着,“你的意思是……”
方媛在病友的欢呼声中接过蝎子手里的玫瑰,火红的花瓣衬得她更加苍白,她闻了闻玫瑰花,笑得温柔……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的模样,她的善良,她的笑容和坚强,是吗?
还有呢?
好像也没什么了……
蝎子低头,吻了吻怀里新娘的额头……
“我喜欢你,就是全部的你啊……”
方媛努力微笑着,她往蝎子怀里缩了缩,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她的温柔凝在嘴角,眼睑垂下,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方媛……”虽然听不见里面说什么,可是还是能看到的,涂菲看着方媛的头重重垂下,她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别怕,等我。”蝎子在方媛耳边轻声说着,周身散发着黑气。
“他真的是疯了,方媛死了有轮回,他散尽灵力就魂飞魄散了。”顾九皱着眉头,相识一场,他再怎么讨厌蝎子,但是就这样看着蝎子魂飞魄散,他做不到。
冰杵泛着荧光,顾九手握冰杵腾空而起,现在蝎子的灵力很弱,扯开他布在周围的结界应该不用太费力。
可是,冰杵像是落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应,倒是里面的蝎子吐了一大口血,顾九一个后空翻,又落回涂菲身侧。
蝎子的确是疯了,他把所有灵力凝成了结界,他死结界散,结界散他死。
所有的后路,他自己都给堵上了。
顾九的眉头越皱越紧,没察觉那支白玉狼毫已经在涂菲手中。
一抹粉红色的身影冲了出去,稳稳停在空中,白玉狼毫在一挥,一副巨大的画卷将结界收了进去,涂菲落在蝎子跟前,“魂飞魄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能等她转世轮回。”
顾九看着涂菲的背影,眼底全是惊讶,她居然知道把结界收入画里,这样,蝎子就没办法散尽灵力了。
可是,她不可能知道……
“轮回了就不是她了,她会忘了我。”蝎子面如死灰,方媛死了,自由也好,长生也好,这个世界于他再无依恋。
一个人死了,作为这个人的这一生就结束了,确实,轮回不过是人类的自欺欺人,可他是画灵,骗不了自己。
“蝎子,回到画里吧。”涂菲轻声说着,一步步靠近他,顾九飞身护在涂菲身后。
“锁灵画师,有劳了。”蝎子眷恋地看了方媛一眼,轻轻将她放在地上。
死不了,回到画里,也好……
笔尖点在眉心,涂菲沉了沉眸子,突然一挥手,右手执笔左手结印印在蝎子眉心。
“你……”蝎子错愕。
这不是入画的封印,顾九反应过来,却阻止不了,涂菲周身有很强大的魂力结界,强行闯入,三个人都会被重伤。
涂菲呕了一口血,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轻轻一笑,“不是半吊子,放心,有人在指导我的,我送你入轮回……去找她……”
“涂菲,停下!”顾九被迫替她护法,轮回一旦开启,只能她自己停下,否则将会受到反噬,而涂菲仅是朝他温婉一笑。
“开启轮回耗费的魂力可比解开我身上的封印要多,停下来,你会死的!”蝎子不是不想入轮回变成人类,但是,从古到今,成功开启过轮回的锁灵画师,只有两个。第一任锁灵画师和水家少主水御风,并且当年水御风为了开启轮回,差点丧命。
涂菲又吐了一口血,“放心,我死不了。”她眼神坚定,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涂菲,是若兰诺塔吗?是她让你做的吗?别听她的,她就想让你死,快停下!”顾九不会相信涂菲会突然就知道怎么开启轮回,想来想去,也只有三公主有教唆她的动机。
可是这一次,他猜错了。
涂菲慌乱中听到的声音是水御风的,开启轮回的方法也是他告诉涂菲的。
蝎子的身体化成墨色的荧光,涂菲手执恕诡画了一个圈,圈内幽深阴冷,泛着点点的荧光,好似星河般璀璨,涂菲引导着墨色的荧光送入轮回圈中,一挥手轮回圈和画卷一起凭空消失。
她成功成为第三个打开轮回的锁灵画师,轮回后的蝎子将变成人类,忘记作为画灵的一切。
蝎子入了轮回,和被封印一样,与他相关的一切都会被抹去,包括方媛。
躺在地上的新娘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散。没有蝎子的出现,方媛活不到现在。
涂菲努力站稳,浑身又冷又热,脑袋里像被数万只蚂蚁在啃食,她摇晃了一下,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顾九揽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你没事吧……”
顾九至今不敢相信,涂菲开启了轮回。但是比震惊更多的,是担心。
他看到蝎子失去方媛的模样,他不是不懂,是不愿意懂,他怕涂菲变成蝎子,才发现,原来更怕涂菲变成方媛。
“顾九……”涂菲看着他,嘴巴里全是血,血腥味让她更加头昏脑胀,她扯着嘴角,安慰他,“别担心,我只是……困了……”她说着,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眼前的光亮最后只剩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