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相残杀魔无解

周围的气压一沉,长敬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整个天空都像是染上了晚霞的颜色,血红一片。

吴杳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躬身,吐出一口热血,要不是被长敬和林瑶拉住,险些跪倒在地。

她捂住疼痛的胸腔,那种仿佛被人捏住心脏的感觉令她永生难忘,连耳边伙伴们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听不分明,许久之后,她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山河珠……破了……”

所有的人心都是一紧,破的不止是一颗假的山河珠,还有幻梦,这意味着祁珩发现真相了。

长敬一把扶起吴杳,急道:“快走!”

盛安宫的城门就在离他们不过数十米的地方,只要走出这里……即使可能依旧会被祁珩追上,但至少不像在盛安宫内一般完全受他操控。

只要离西殿或枕月舍更近一点,他们就有救了……

然而,就在他们身后。不,应该是说整座庞大的宫殿之内同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千斤重压朝他压迫而来。

“欺君之罪,你们还想逃?”

希望就在自己眼前被打破是什么样的感觉?

祁珩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山河珠,以为天下尽在他手,可是这个梦碎了。现在,他要这群胆大包天的人也尝尝这滋味!

城门处的守城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的意识却好像突然陷入了极度困乏的状态,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听使唤地行动起来,先是集体走向城门,将重达千斤的城门缓缓推合。

接着,他们就举起长枪,背朝盛安宫,仰面于天,噗地一声将长枪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锋利的枪头从背后穿出,牢牢地钉在了城门之上,血洒一地。

一个又一个,无数带着长枪的守城人用自己的身体封死了城门,也断绝了宫内,仅一门之隔的人的希望。

长敬等人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城门下的鲜血一点点向他们蜿蜒而来。

雷介被这一幕所震,回过头,朝着那金顶大殿高喊:

“祁珩!你今日乃至此生所为,恣意妄为,草菅人命,皆有违天道,你枉为一国之君,你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祁珩依旧没有现身,可他的声音无处不在。

“呵,对得起天下百姓?雷介,你敢说你们枕月舍就对得起天下百姓了吗?”

长敬听得一愣,这是什么话?

枕月舍本就是织梦渊的分支,即使分离出去了,也依旧独立于皇室,其所行宗旨依旧是与织梦渊相同,为民安,为民益。

枕月舍怎么会对不起百姓?然后这个问题并没有像长敬以为的那么简单。

雷介两眼愤愤地站在原地,没有回答祁珩的话。

“你们织梦渊,枕月舍要是没有我们皇室支持,能有今天?”

“什么狗屁天道、仁义,不过都是你们欺骗世人的花言巧语罢了。”

“你们与我有什么不同?你们不贪权?不恋名?”

“说到底,你们比我更卑劣,我祁珩所求,天下人皆知,我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而你们……”

“穿一身黑衣,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同样乌黑的一颗心罢了!”

林奕再也听不下去,挣脱林瑶和赵清语的搀扶,朝着大殿激走数步,破声大呼:“祁珩!你休在那里泼脏水,你杀的人、造的孽还不够多吗!”

“你想要夺那天下,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不过是偏居一隅的无能皇帝,百年后史载也不过寥寥!”

林奕的话在偌大的宫殿里甚至没有传出去多远,他们每一个人在这里都显得这么渺小。

他们知道,祁珩听见了。而祁珩所说的话也就如一把利剑,刺入了他们本以为固如磐石的心,那里放的是他们坚信不疑的信念。

“那就如你所愿,我会一个、一个地踏过你们的尸体。你们就在这里亲眼看着,自己和同伴是怎么死的吧。”

祁珩的最后一句话顺着豆大的雨滴砸在他们身上。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沉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狂风和暴雨。

长敬低头对吴杳轻声问了一句:“还坚持的住吗?”

吴杳放下捂住心脉的手,未答,只利落地握住银剑作为回应。

长敬再看向林奕被折断腕骨的右手。林奕明白他的意思,毫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我这回倒是与吴姑娘一样,都要用左手战敌了。长敬你放心,控梦术我一只手也能施展。”

赵清语与林瑶笑不出来,但也同样是朝长敬重重点头。

这场战役,事关生死,而他们都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同伴,相信他们一定都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长敬最后转向雷介的方向,他一个人站在大雨中,所有的枕月舍门人都在他们准备离开大殿的时候,就先一步撤离,那些人甚至可能不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事。

“雷掌柜,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分头作战。我们负责与祁珩周旋,你趁机寻找其他出路。只要我们能破开他的梦境,我们大家就都能走出去。”

这分明是将他排除在外的方案,看似他的任务最轻,也最容易求生,可是也非常明显地说明了他们不再信任他。

雷介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反驳,只说了句好,然后认真地看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最终转身朝着最西侧的角落走去。

接下来,就是他们五个人的生死局。

其实长敬支走雷介还有一层原因,在雷介和祁珩的对话时,他便隐隐觉得祁珩对雷介或者说枕月舍没有杀心,祁珩的敌意更多的是冲着他们五人。

因此,雷介更有机会逃出生天,如果他真的有心,出城后去搬救兵,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林奕道:“长敬,接下来我们做?去找祁珩吗?”

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由长敬作破局的领袖,无关身份地位,单纯是基于信任和各展所长。

长敬遥遥地望着那些丝毫没有生气的宫殿,忽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不,祁珩不在这里,梦境已经开始,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他躲在背后看着。”

是了,不仅是这场大雨有古怪,连那些黑漆漆的,连一个宫女侍卫都没有的宫殿都处处透着诡异。

难道祁珩就想和他们玩捉迷藏?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有关他们的梦境片段,怎么对他们造成伤害?

就在长敬感觉思路都只差一个缺口的时候,林瑶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赵清语,你做什么!”

长敬回头一看,就见原本扶着林奕伤手的赵清语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伤处,鲜红的血液瞬间就混着雨水低落下来,可见力道之重。

林瑶又惊又愤地去拉赵清语,却见被咬的林奕站在原地根本一动不动,只痴痴地看着赵清语。

“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长敬的思路终于连成一线,他赶忙上前把林瑶拽到身后,在暴雨声中大喊道:“别过去!是梦魔,祁珩的目的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祁珩之前已经在大殿内展示了他的三种能力,方才控制城门处的守兵自杀是第四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种可以操控小范围内的人还原一个梦境场景的可怖术法。

来之前便听说,盛安宫在百年内就曾发生过三次几乎破城的战役,那么京都城内,甚至盛安宫内很可能就有人亲身经历了某一场战役,并将那些鲜血淋淋的画面烙印在了脑海中,以致于入梦。

祁珩不知道从何处获取了这些梦境,并以不属于他的能力加以利用和控制,便有了一场真人屠杀的场景还原。

而现在,控制赵清语和林奕的则是他的第五种能力。《修梦录》中曾记载,人类除了在自己的梦境中陷入梦魇,被庞大的精神能力反噬受伤,导致失去神智外,还有一种情况便是梦魔。

所谓梦魔,即心志不够坚定的人在第三人布下的梦境和控制下,产生错觉,误以为眼前的人是敌人,并竭尽全力去反抗和攻击,直至对方死或者自己亡为止。

林奕和赵清语本不该是心志不坚的人,然而祁珩就利用了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足以对内心造成巨大影响的事件而产生的漏洞,才导致眼下的局面。

在赵清语眼中,林奕就被假想成了那个伤害他母亲的人。而林奕眼中的赵清语,依旧是他从少年时代喜欢到现在的姑娘,即使她再怎么伤害他,他都不会反击。

长敬拉开林瑶,就是担心万一林奕攻击……

等下,林瑶是他们这里年纪最小的,会不会……

肋下一阵剧痛给了长敬最直白的回应,他缓缓低下头,就看到一截银白的剑尖从他的右肋下穿出。

他看着星灵剑怔楞了一瞬,又很快排除了心中那个猜测。

不可能是吴杳。

他忍着痛回头,就看到笑得犹如疯鬼的林瑶正双手握在吴杳的左手上,利用吴杳对她的毫无防备,就这么用吴杳的手和剑刺向了挡在她们身前的长敬。

吴杳的右手立即就抓住了剑身,阻止剑再往前哪怕一分,而她的手也顿时如林奕般鲜血直流。

长敬在此时竟还笑得出来,心道:这下可好,还没战到敌人跟前呢,五个就伤了四个。

他猛地往前走了一步,脱离剑身,一手捂住伤口止血,另一手指间接连几变,是控梦术的起手式。

吴杳看清了,是凝梦术!

难道长敬打算以一己之力凝结祁珩能量庞大的梦境?

林瑶见自己的“仇敌”没死,就要再补一剑,可吴杳此时怎会让她再夺剑,可是她却也无法对同伴下手,正左支右转间,雨滴瞬止。

真的凝结了梦境?

吴杳微微偏头一看,就明白过来。

原来长敬凝结的只是她和林瑶周身不过十米范围内的幻象,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林瑶看到眼前冻结在半空之中的雨滴,竟真的突然停止了攻击的动作,怔怔地看着。

长敬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一年前,温江城后山,是你凝结了那场雨,你还记得吗?”

林瑶盯着近在眼前的一颗雨滴,喃喃道:“是我……凝梦术……”

“对,那时就是你救了我们,我们是你的同伴。”

“同伴……”

长敬所想到的破解梦魔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与幕后控制人争夺对心智的控制权。

祁珩是通过激起他们心中仇恨之情的方法来促使他们将眼前人视作仇敌进行无差别攻击,而长敬则是通过追溯回忆,让他们重拾那些正义、友好、团结的信念。

正巧眼前的这场雨,和他们这些人,就与一年前后山他们遭到不露面的黑衣人攻击时的场景极其相似。因而才有了长敬凝雨这一幕。

就在长敬和吴杳以为能唤醒林瑶时,林瑶脸上忽然又挂上那个诡异的笑容。

“同伴……我要杀的就是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