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血缘关系

输液架上,有一大袋血正在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流向肖金虎手臂上的血管。肖雅欣抬头出神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慢慢地滴着,她浮想联翩。她想到小时候,一次从山坡上滚下来,膝盖上破了,流出了一点点血。她大声地哭喊着,父亲来了,她就觉得一点都不疼了。父亲从溪边拨了一把草药,在嘴上嚼烂了,敷在她的伤口处,用干净的不包好。

这时一位医生走了过来,肖雅欣赶忙问医生:“我父亲是不是还需要输血?”

“当然,输血是最起码的,需要大量输血。”医生看了一眼肖雅欣,说,“可惜你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儿,要是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就可以给父亲输点血了。”

“我也可以输呀,”肖雅欣急急地说,“我在学校就参加过无偿献血。”

“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吗?”医生问。

肖雅欣说:“我记不得自己是什么血型了。”

“那好,我先给你做个血型检测。”医生说着拿起一块酒精棉和一个针头。

医生让肖雅欣伸出左手,只在她左手无名指上采了一滴血。肖雅欣还以为至少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有结果。医生却让她稍等片刻即可。果然不到五分钟就结果出来了。肖雅欣的血型是A。

肖雅欣知道父亲的血型是B型,她就对医生说:“我父亲是B型血,我们的骨髓有可能相配吗?”

医生睁大了眼睛,说:“不应该呀,你父亲是B型血,而你不可能是A型血呀。你母亲呢?她的血型你知道吗?”

“母亲?”肖雅欣说,“我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医生很认真地对肖雅欣说:“你有可能不是你父亲亲生的。”

“你可能不是父亲亲身的。”这一句话让肖雅欣大吃一惊。晚上躺在床上,肖雅欣一直睡不去,她都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个谜,她早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不是因为父亲对自己不好,恰恰相反,她是感觉父亲对自己特别好,比普通人家都要好。而且她从未见过母亲,关键是父亲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母亲。

她想起在自己的村里,不知一个人说过,自己长点跟父亲一点儿都不像。别人都不相信,肖金虎这个连中等模样都算不上的人,能养出个如此美貌如花的女儿。村里很多人怀疑她是她父亲从什么地方捡来的。

肖雅欣忽然想起小学五年级时的一次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肖雅欣的作文一向优秀。每次老师布置了题目,她就一声不响地埋头沙沙地写个不定,一节课就能写八九百字,而且行为流畅,语句老练,备受老师称赞。但这次作文,却难住了肖雅欣。她望着窗外的一棵桂花树,树上的桂花正开的旺盛,那浓郁的桂香阵阵扑鼻。肖雅欣却无意于花香,只是瞪着桂花发呆,脸上升起了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忧愁和烦恼。老师觉察到今天的肖雅欣一扫以往的自信,以为她的身体不好了,就过来关切地问她。

老师问:“肖雅欣,你今天怎么了,还不动手写?写自己的妈妈,不是很容易写吗?”

肖雅欣怯怯地问老师:“我可以不写妈妈,改成写爸爸吗?”

老师的心头一惊,问:“你为什么不写妈妈?难道妈妈对你不好吗?”

这时一颗泪珠从肖雅欣的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她对老师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得怎么样,她没有妈妈,她是爸爸抚养她长大的。

老师安慰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妈妈,你没见过你妈妈,不代表你没有妈妈,”不老师说,“不过过你既然没见过妈妈,你就写你的爸爸吧,一样的。”

结果,肖雅欣的作文《我的爸爸》写得非常出色,老师把这篇作文推荐到了《作文天地》,很快就被录用了。这也是肖雅欣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的一篇文章。那年她12岁。

但是,肖雅欣并不是特别的高兴,她一直在心理追问,别人都有妈妈,唯独自己没有妈妈,那自己的妈妈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了呢?

她不知一次地问爸爸,她的妈妈在什么地方。爸爸都告诉她,她的妈妈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稍大后,肖雅欣知道,大人如果对小孩说,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般来说就是到了天国了。她向父亲求证过,但她父亲告诉她,她的妈妈确实是在很远的地方,而且一定还活着。所有肖雅欣心中一直有个“活着的妈妈。”

到了高中时,她就基本明白了,自己当然是有人生她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是有妈妈的,但她这个父亲就不一定有过女人,而且她断定生她的妈妈,与养她的父亲没有直接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因为在父亲的生活里,她找不到有过女人的痕迹。

肖雅欣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做DNA鉴定。她把父亲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一起寄到了华东医大词法鉴定中心,要求进行个人亲子鉴定。邮件寄出去,两个星期后就收到了鉴定结果回复函。

肖雅欣在拆开那封回复函时,心情特别紧张,也特别矛盾。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封,好像是旧时从未见过面的男女拜完堂时揭开红盖头那样。

肖雅欣拆开信封,一张白纸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确认无血缘关系!”

对于这个结果肖雅欣早有心理准备。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没有法定的义务养育自己。而肖金虎,她现在喊他爸爸的这个男人,却含辛茹苦,既当爹又当娘,为她付出了一辈子心血。许多人,发现了无血缘关系后,就会不知不觉地疏离,但对于肖雅欣来说,只会更增添她的感恩之情。

不过,她没有把亲子鉴定的事告诉任何人。她悄悄地把鉴定报告撕毁扔进了废纸篓。她不愿父亲知道自己去做了什么亲子鉴定。父亲如果不愿把她的身世告诉她,那就让自己的身世永远成为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