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下风起【】

庾翼本镇武昌,庾翼的父亲是晋朝东渡后的“帝国总参谋长”,后来妹妹成了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自朝廷不满庾家外戚权势,不满皇太后掌权后,抑郁而死。

妹妹死后,皇帝、朝廷大臣,在野大族皆对庾家执掌帝国兵马大权不满,文臣不满还罢,最为严重的是东线北府军郗家不满,期间又发生王敦、苏峻叛乱,虽庾家凭借着平乱之功延续了庾家十数年权势,但朝中不满始终存在,妹妹的病逝,左相王导的年迈,庾亮深感庾家暗藏凶险危机,欲借助北伐之威名巩固庾家权势,群臣皆反对,争吵年余未有确定北伐之事,而建康欲要北伐却被邺城石虎所知,尚未北伐,已被石赵五万大军冲过襄阳,掠地两百里……

北伐尚未成功就已失败,损兵折将,丧土辱国,建康上下、朝廷内外皆咒骂一片,庾亮抑郁而死,其弟庾翼继承六州大都督之职,镇武昌。

庾亮北伐未成而死,庾家平定王敦、苏峻之乱时威望散尽一空,庾家面临着整个江南难以承受重压,而正当此时,陈启国一举占了上洛郡,渑池乞活军占了上洛郡,不仅仅如此,渑池乞活军南帅李易更是领兵数千入川蜀,一举夺了汉中,替建康打通了汉中北上扶风郡、直入长安和上洛郡北上蓝田县两条通道。

北上关中的东、西两条通道已经打通,这还不算完,陈启国又将镇守关中的北宫卫、南苑卫数千骑、长安城数千汉卒,连同十余万百姓全部迁往并州,更是因此引发并州与邺城大战……

如此良机,庾翼一再奏请领军北上讨伐,建康却一再犹豫不允,庾翼大怒,擅自自武昌移镇夏口,又移镇襄阳,建康见他一意如此,无可奈何,只得任之由之。

江东建康以淮水为防线,胡人不善水,北方严寒,黄河冬日冰封并非稀罕之事,自可踏冰而过黄河,自可由北而南攻河南,但淮水、长江却少有河水冰封,天然成为一道坚固防线。

建康北三四百里即是淮水,如此之近距离,一旦石赵胡兵渡河,建康必危!

按照正常人来想,当在淮水屯重兵以守,而事实却非如此,若建康于淮水屯重兵以守,时时觊觎淮水之北地,石赵必会相应屯重兵以攻,两相对峙之下,一旦建康稍有疏忽,一旦让石赵兵卒过河,建康必危,而且,石赵屯重兵淮河,建康上下必紧张,必上下不安民心浮动。

为避免这一切不利,就需要另择一处“围魏救赵”之地,另行开辟一处敌不得不守之地,而这里就是荆襄之地。

荆襄距离建康足够远,可自汉水入长江,河流纵横,战略缓冲空间足够广阔,出荆襄,自上洛郡可直击关中,可自南阳郡北上直击洛阳,或自南阳郡向东,威胁欲要南下过河的徐州之赵军。

因这些种种考虑,建康真正的军镇重地并不是建康之北淮水之东线防军,而是以武昌为中心的西线军镇。

北方胡人肆虐中原几十载,与建康东西两线军镇一般,汉民南逃的两条主要道路也是东西两个方向。平北将军桓宣早先年辅助征北大将军祖逖收拢、安抚南逃流民,虽祖逖将军已身死二十年,桓宣却也因收拢北地流民之事,与同样以收拢流民起家的太尉郗鉴一般无二,皆在流民中威望颇重。

郗鉴、桓宣两人是同一时代之人,同样参与了祖逖北征之事,甚至郗鉴曾被乞活军陈午俘获,甚至欲以郗鉴为乞活军首领,郗鉴却至始至终未有答应,直至陈午病逝,郗鉴才得以逃入鲁地,并沿途收拢了千余流民,其后又南逃入合肥,而此时已有数万流民,后来因平定王敦之乱而入京口,成为建康近侧一镇,算是“带刀护卫”军镇,而桓宣则镇临淮之地,是建康与赵军正面争锋之地。

桓宣西调荆襄驻防后,东线临淮之地也由侄儿桓温看顾,因桓宣是第一代收拢南逃流民头领缘故,侄儿桓温也顺理成章成了临淮流民小督。

士族出身的郗鉴并不是看得上桓家,与庾家也不怎么对付,死后,由蔡谟继任征北将军,继承徐、兖、青三州都督,统领北府诸事。

北府一直都自立于建康之外,正因郗鉴与庾家的不对付,也看不上桓家,而北府的精锐又都源自流民,虽平北将军桓宣位在征北将军蔡谟之下,小将桓温却被庾翼看重。

因建康距离北面石赵仅三百余里,距敌太近缘故,建康并不愿意囤聚重兵,只能算是以守御为主军镇,西线就要好的许多,以进攻吸引石赵火力为主,典型的“西攻东守”之策略。

正因如此,掌握了西线兵马,就掌握了晋朝真正兵马大权,庾翼也成为了无可置疑的建康“总司令”,自武昌移镇夏口,又由夏口移兵襄阳,建康朝廷心下纵有百般不愿、不乐,也只能无奈认可。

朝廷严令东线桓温不得过淮水北攻,东线想要侧翼辅助也是无可奈何,而得知了冯勉击败了麻秋后,当冯虎送来近千高鼻梁深眼眶、白肤胡人男女头颅后,得知了冯家重新夺回兵入关中最为重要的峣关后,毫不犹豫遣平北将军桓宣领兵万五,过丹水入上洛郡,与冯勉共同组建西线北伐之左翼军。

同时,令其弟,车骑将军庾冰代守武昌,为征北大军后军,庾翼亲领南郡太守王愆期、江夏相谢尚、寻阳太守袁真、游击将军毛穆之、毛安之、桑坦等精锐三万兵守襄阳,为中军,西阳太守曹据、庾翼子庾方之、征西司马应诞、刚晋升为龙骧将军的司马台为前锋,领兵过河强攻北岸之樊城,为桓宣打开北上安全通道……

陈启国计算错误,以为二月正值江南春暖花开,正值耕种稻谷之时,当不至于此时北攻长安,他却忘了,自南而攻,若冯勉真的重新夺回上洛郡,重新打通北上关中要道,待到建康大军兵入关中后,正值关中麦子成熟之时,正可用于江南之卒就食于敌之时。

算计失误,纵然未有计算失误,身在大同郡的他又能如何?还能长了翅膀?他又怎能知道七哥司马台已经杀入石赵之地,更是没有想到,七哥司马台竟然没有成为建康西线左翼主力军一员,也绝不会想到,冯勉领子冯虎,带着建康朝廷官吏进入川蜀,沿着汉水一路进入汉中。

晋朝北上攻打石赵,身在洛阳准备迁都事宜的李农、苻洪大怒,陈启国捅了枋头屁股,致使枋头损失惨重,正因此事窝了一肚子火的苻洪大怒,不顾李农阻拦,径直领枋头三万、洛阳一万、民壮两万,共计六万兵马南下荆襄。

同时,桓宣领兵万五已入上洛郡,又知晓了汉中之事后,雍州刺史石琨、秦州刺史石鉴各领过万青壮,驻兵陈仓、大散关、斜谷口、骆谷堵住汉中出关中之道路,驻兵霸城、蓝田,以防晋军出峣关攻关中。

与此同时,北燕慕容鲜卑亦聚起马步四万,欲要干掉段氏鲜卑,欲要拔去段氏鲜卑之令支城,打通兵入幽州道路,西凉张氏亦聚起一万五千大军,欲要出金城夺秦州之地……

因建康北攻赵地,天下一时风云骤变,二月中旬,建康、石赵、北燕、西凉、益州李氏纷纷调派大军,或北上,或南下,或东进……

去岁时,渑池乞活军大将军陈九给了南帅李易一封信件,按照信件所说,入蜀夺了汉中的南部乞活军,当以建康为尊,若无法自立时,当择司马台为主。

李易召集了各大小乞帅商议,面对借助建康朝廷大义之名,趁机吞了关中十数万投靠汉民,面对旬日间可拥兵数万的诱惑,所有人都同意了陈启国、陈九的意见,一致决定,只要王师南来即投诚的决议。

只是谁也没想到,该死的冯勉会趁机抢了空虚的上洛郡,正准备回头夺回上洛郡时,益州李氏再次发兵剑门,欲要夺回汉中之地,这才无力调头驱逐冯家寨之人。

更万万想不到,该死的冯勉会突然出峣关,竟将石赵大将麻秋引入上洛郡,而且还一退再退,直接大踏步后退到了武关,直接将入蜀乞活军的空虚后腚暴露了出来。

乞帅王羆不得不分兵千人驻防魏兴郡西城、赵至刚领千卒驻安康、孙老抠领千卒防斜谷口赵军南下,原本正在南安剑门与益州兵对峙的李易、狄靖,当此时,不仅抽调留守汉中南郑大本营的千卒北上斜谷口抵御赵军南下,更是要从南安抽调两千卒入安康郡、魏兴郡,以防备后路被麻秋捅了个底朝天。

本与益州李氏在剑门厮杀的势均力敌的乞活军,四千军卒骤然少了两千,也成了岌岌可危,南部乞活军已经夹在了生死一线之间,而就在此时,建康兵入了上洛郡,冯勉领千卒,带着建康使者前来了汉中。

王羆、赵至刚看着一脸冷漠的冯勉,大手紧了又紧,恨不得立即拔刀砍死眼前的混蛋,乞活军大好局面,全因眼前混蛋,差一点要了所有人的命!

“哼!”

当着朝廷使者的面,两人没有拔刀砍死眼前混蛋,也没有给冯勉丝毫好脸色。冯勉知道眼前两人因何恼怒,将任命书扔到两人面前。

“王师前来,各县已经百里相迎,难道你们敢违背陛下,违背大都督军令,敢反叛不成?”

赵至刚大怒,猛然上前一步。

“当啷!”

冯虎及身后数百亲卫猛然拔出刀刃,赵至刚却面无变色,紧紧盯着一脸冷漠的冯勉。

“王师是王师,你冯勉是冯勉,少他娘地拿王师名头来压着老子!”

冯勉双眼微眯,冷哼道:“也就是说……你赵家寨不服大都督军令,欲要为天下贼,欲要拥兵自立,反叛了朝廷,是吧?”

“你……”

“赵家寨究竟听不听令——”

冯勉突然怒声爆吼,赵至刚被冯勉裹挟的“王师”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一步。

“听不听令?”

冯勉一指赵至刚、王羆身后数十大小乞帅。

“你们听不听令——”

“想要造反吗——”

数十大小乞帅将领相视,无可奈何,只得低头抱拳。

“我等愿听大都督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