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刚到那所医院附近,就发现欧阳炎的第六感竟然不幸成真。警方的车辆上闪烁的警灯明明白白地表示:又发生非比寻常的大事件了。见此情景,我们赶紧下车,这时一个瘦高个子的刑警向我们走过来,我不禁紧张起来,该不会是欧阳炎把车停在禁区了吧?
不过那个警察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我们的停车问题,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还跟欧阳炎非常熟悉,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你真行啊,欧阳炎!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他说道:“又是算卦算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啊,智勇。”欧阳炎微笑着:“我也在工作呢,刚好凑巧碰上了而已。发生了命案了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哦。”
被唤作智勇的这位警察的确是一脸贫血相,他有点无力地对我们说:“真是烦死人了!这家医院胸外科一个叫刘光的医生,注射了过量的洋地黄致死。”
“洋地黄就是可以治疗心脏疾病的,但是在侦探小说中经常用来杀人的那种药物是吧?”在杨柳山庄上班时,我看了许多欧阳炎收藏的侦探小说,对这类知识也还小有了解。
“你的秘书小姐啊?”刑警上上下下打量我:“看起来也很喜欢搞侦探推理,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的爱好还真怪,我还以为只有我妹妹这个怪胎才喜欢。”
“你可不要让婷宜听到你这么说。”欧阳炎警告道。“艾薇,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丁智勇刑警,我们S市警察局长的儿子。别看他外表这样,可是我们市有名的罪恶克星哦。”
“算了吧,你说的那个是我爸。”丁刑警看上去十分沮丧。
“好了,随便是谁都好。先带我们到现场看看吧。”欧阳炎拍拍他的肩膀。
“我先声明:尸体已经运到解剖的地方去了,不过你可以看看现场的照片。”丁智勇说着,将我们领到一间医生办公室里,这里的地上留有粉笔画的印记,尸体已经移走了。
“你们先自己看看,反正取证完毕了。我去拿照片给你看。”丁刑警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走出门去。留下我们两人在这间房里左顾右盼。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默默地递给欧阳炎一叠资料。
“刘光本人虽然是胸外科的医生,可以很容易地取得洋地黄这种药物。不过我认为他并不是自愿把那个注射进自己的体内的——事实上,他应该是被人谋杀的。”仔细地看过资料里的一些照片后,欧阳炎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丁智勇问道。
“看一下这张尸体的放大照:那个刘光被注射的针孔是在右手的手腕上,你可以从照片上看到——那个注射器还掉落在他的左手边。这就说明他是用左手将药物注入右手的血管中的。”
“难道他是惯用左手的人吗?还是说情况正好相反:刘光其实是惯用右手的,你就是从这个破绽看出他是被人杀死的?”我推测道。
“不,刘光是惯用左手的,这一点没什么问题。可是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右手腕上不止有一个针孔,而是有三个。要知道死者可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居然要连扎三次才能找到血管的所在,这也实在太不合情理了吧。”
“也许他是因为自杀,太紧张了吧。”我猜测道。
“当医生或是给人注射的护士遇上很难找到血管的病人的时候,他们可以将橡皮管扎在病人的血管上方,这样的话病人会血流受阻,而血管将突出,这样就比较容易注射了。可是刘光却连这个简单的措施也没做,就硬生生地扎了自己两三下,将毒药打入体内,你认为这有可能吗?”
我想了想,怎么样也觉得匪夷所思。于是说道:“好像的确是这样。假如他是被谋杀的,他的死跟他的前女友身上发生的事件之间又有没有关系呢?”
“这就是让你看照片的主要原因。你看:刘光是个崭露头角的外科权威,这些资料里有本杂志登了他们最近对刘光进行的专访,他们拍照的地方也是在这个办公室。这里有个大书柜,在书柜的最上层摆放着这个东西,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我仔细地端详着照片,刘光刚好坐在书柜前的办公桌后面,因此书柜里的东西被照得相当清楚。在书柜最上层摆放的除了满满的书籍之外还有一件引人注目的物品——那就是一个穿着华丽的日式和服的公主人偶娃娃。
“这个娃娃,该不会在刚才去过的‘傀儡公馆’里也曾经看到过吧?”我苦恼地说。“当时只是觉得那里很怪异,就没注意到处陈设着的娃娃。”
“我可注意到了,这个娃娃跟摆放在‘傀儡公馆’里纪文丽的卧室里的一个人偶是一对的,只不过那个是日本王子人偶娃娃罢了。”欧阳炎说。“这种人偶可不是一般货色,是明治时代的古董,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
“可现在不见了,我们来现场后就没看见过。”丁智勇苦恼地左顾右盼:“搞什么嘛?是很贵的古董,不会被人顺手牵羊了吧?”
“你不用担心,这种可能性不大。”欧阳炎安慰他:“如果不是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的人,是不会知道它的价值的,也就不会见财起意了。”
“那会去哪里了呢?”我问。
“只要找到凶手,这个娃娃的去向也就自然清楚了。其实在这个案子里,人偶能告诉我们的东西比活人要多。你不妨好好想想:像纪文丽这样的有钱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收集看上去有点恐怖的傀儡娃娃?而且以她父亲对她的宠爱,要从父亲那里拿钱买娃娃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却从没开过这个口,要知道这些娃娃可不是什么便宜货,有的人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半个呢!”
“那你自己也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不见得美女就非要喜欢可爱的洋娃娃,有的人还养蛇啊蜥蜴的做宠物。”我不同意地说道:“那种东西冰冰凉凉又滑滑的,好恶心!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养的,小猫小狗那种毛茸茸的动物可爱多了。”
“蛇和蜥蜴是变温动物,当然是冷冰冰的了。不过养它们的人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而猫狗这类动物之所以讨人喜欢,有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它们毛茸茸的。所以说,养宠物的人和收藏某物件的人一般都是因为这宠物或是物件的某种特征而乐此不疲地进行饲养和收藏的行为。纪文丽喜欢收集傀儡娃娃,这个行为本身就告诉了我们很多东西——她喜欢幕后操纵者的感觉,同时又不喜欢受其他人的约束。”
看到我询问的眼神,欧阳炎接着解释道:“傀儡娃娃这种东西给人的最大满足感就是它将完全忠实地执行操纵者的意志,因为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后者的直接控制之下。对于一些控制欲强的人来说,这种玩具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不过一昧地放纵自己的控制欲膨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当没有生命的玩具对这些人失去吸引力的时候,他们就会试图从其他途径来获得快乐和满足。”
“什么途径啊?”
“像是养个宠物啊,因为宠物的生活都是主人安排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完全受人控制。不过它们也不会完完全全按主人说的做,因为它们毕竟是低等动物,不能独立思考。所以到了最后,这些人就会发现,只有控制人类这种智能生物,才能最大程度地满足他们的支配欲。”
“听起来好可怕,这种人肯定是不想被别人控制的了。”
“没错。所以即使自己的父亲很富有,纪文丽也不想向他要钱买收藏品。因为纪先生并不欣赏这些东西,而且就算他很宠爱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很心甘情愿地花一大笔钱去买它们。与其向父亲要钱时被问这问那甚至是被责备,还不如靠自己的能力赚到这些钱,纪文丽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她不喜欢被父母管束着,所以自己一个人住在别墅‘傀儡公馆’里随心所欲地生活。”
“这次的事件是因为她的这种个性导致的吗?”我说道:“跟刘光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光的死亡原因我可以猜出个大概:你还记得前阵子我们市里闹得风风雨雨的人口失踪事件吗?”
“那个案子我知道,”丁刑警插入一句:“当时一共有三个儿童,五个大人失踪。在我们警方的追查之下,终于解救了一个生还的人,但是在医院里检查了之后,居然发现他的左肾被人切除了。在他的协助下,我们也找到了其他几个失踪的人的尸体,他们体内的器官都被摘除了一部分,有的是心脏,肾脏,还有的是肝脏。另外,除了一个患有轻度白内障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的眼角膜都被取下来了。因此我们怀疑这一系列的人口失踪都是由于非法贩卖器官引起的。”
我惊讶地问:“难道说刘光和纪文丽都卷入其中了,而后者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得到大笔金钱,来进行她的人偶收藏的?”
“那些小孩子都曾经在纪文丽那儿就诊过,而那五个大人则一度都是胸外科的病人,从这些事实可以看出:他们两人是有机会接触到那些失踪人口信息的。把人家的底细都摸清楚之后,要将他们掳走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还有一点线索,可以说明策划这些人的失踪跟刘光有关:就是那三个孩子的心脏都被摘除了,而五个大人却没一个少了心脏的。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心脏有毛病的病人,把他们的心脏取下来也没什么用。”欧阳炎分析道。
“这么说的话,那两个家伙死了也是活该!”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早点死了才好,不至于危害他人。”
“纪文丽还没有死呢,只是昏迷了而已。”欧阳炎提醒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细节这么吹毛求疵。
“我现在觉得那个扔砖头砸她的人真没用。”我愤恨地说:“虽然那块砖不大,不过要是我来扔的话,绝对会要她的命!”
“这一点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欧阳炎认真地点点头。“不过假如根本没这么个人存在的话,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会更好解释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脑。
“你仔细想一想:其实,纪文丽的受伤是很离奇的,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从被弄破的防护网上方扔砖块砸她的话,这种行为要冒的风险很大,而且成功率也不是很高。”
“首先,凶手要把防护网割破,然后自己在这个洞口的上方某处等候,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在修建中的大楼的脚手架找个地方站好,当纪文丽刚好出现的时候再把砖头扔下去,还要砸中她的头部。在这整个过程中稍有差错的话,行凶者本人就会面临很大的危险。比如说吧,要是他没砸中纪文丽,反而被对方看到自己的话,那不是很麻烦?而且他还身处在脚手架上,要逃走很不容易,岂不是坐以待毙了吗?是你的话,你会选这么个困难重重的杀人手法吗?”
“大概不会。”我摇摇头:“直接给她一刀还比较容易。不过纪文丽的头部确实受了伤,她还因为这个伤一直昏迷不醒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只是头上出了个肿块,至于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他们医院里的医生们也很迷惑不解。人脑毕竟是个十分复杂的人体构成,现在人们对它的研究据说还只是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所以就算脑部出现什么医学解释不了的现象,也不是什么怪事。”欧阳炎说。
“怪不得我老妹要是想逃学或是逃避做家务的时候,就总是装头痛。”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装头痛不容易被人识破啊。”
欧阳炎一脸无奈。“我看她没有想那么复杂,只不过是单纯地找个借口而已。跟纪文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后者的头脑可没这么简单,如果她真的参与了贩卖人体器官的罪恶勾当的话,那她可以说是有个恶魔般的头脑呢。”
“怎么说?”丁刑警问道。
“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刘光和纪文丽很有可能是通过非法的器官买卖获得了大量的金钱。前者用这些钱使得自己的医疗业务顺利发展,逐渐平步青云;而后者则用那些钱来不断充实自己酷爱的人偶收藏。这两人由于时常在一起,被医院众人和纪文丽的父亲误以为是情侣。可实际上,他们两个的关系说是生意上的伙伴还更确切一些。”欧阳炎解释说。
“后来纪文丽发生的意外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那个意外?”欧阳炎看上去有点心烦的样子。“最让人头痛的就是那个所谓的意外,就是因为有它的存在,把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转开了。”他紧紧皱着眉头,突然转身问站在一旁的丁智勇刑警:“刘光的案件发生以后,有没有人去调查过纪文丽的情况?”
“有这个必要吗?”丁刑警挠挠头:“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因为重症监护室里住着的都是无法自主行动的病人,所以看护人员也不多,每天只是定时去看一看,没有异状的话,大家基本上就不会再靠近那里了。可是如果纪文丽的病情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重,她的受伤昏迷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话,那么刘光的死亡就会有一种合乎情理的解释了。不过,没有调查一下纪文丽我总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还是去重症监护室看看再说吧。”
“你又要卖关子,每次都给我不好的预感。”丁智勇刑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就像大侦探福尔摩斯爱搞点艺术性的案件结尾,波洛每次要到案件最后的最后才进行戏剧性的解说一样,欧阳炎也对保留解说的权利到最后一刻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