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故抱着初小满来到床前,正俯身将她放下时,就听见“嗒”一声,一件红艳艳的东西从初小满衣襟里掉落到地上。
他先将初小满稳妥放好,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回头,俯下|身将掉到地上的东西捡起。
他拿着它一看,竟是四四方方一个信封。
本来既是初小满的私人物品,他是不会看的,只是东方故正准备将信封放到她枕边时,一个反手就看见信封背面正写的:
“给大哥哥的新年福利”。
东方故不由睁大了双眼,心中燃起一阵好奇。
年年的新年福利,因为他自己秉持着一切从简的原则,只吩咐了裴墨深给兄弟们发就好,但他自己往往是没有的。
看到这封专给他的新年福利,竟有些意外的惊喜。
他小心地将红色信封拆开来,就看见封里粉|嫩嫩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取出,展开来,便见上边用笨拙的字迹一笔一划写道:
“大哥哥,新年好呀!
谢谢大哥哥给小满买好吃的还有好玩的,让小满每天都吃饱饱、睡好好。
小女子不才,在此感谢您的辛苦付出!
那个哥哥说新年祝福要专属的美好,那就祝大哥哥明年还是大哥哥!
因为大哥哥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大哥哥了!”
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然最好,所以我祝福你成为你自己......
东方故看着,心里动了动,一股温暖充斥心间,沉甸甸又软|绵绵。
他的目光在这张贺卡上停留许久,始终不舍得挪开,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忽然笑开来。
这傻丫头,还“小女子不才”,也不知哪里学来文绉绉的调子?
东方故思及此,心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怪不得前些日子这丫头一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样子,翻了这么多书,埋头伏案这许多时日,原来是为给他个惊喜吗?
这傻孩子,竟还知道“惊喜”?
东方故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是这许多年都未再有过的喜悦。
他将贺卡小心翼翼地塞回到信封里,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那可不就是他的稀世珍宝吗?
他将贺卡放好,正要重新封上信封时,借着身后的光忽然看到信封深处还有一张东西。
东方故连忙取出来看,便见一张小小的桃花状纸片,纸片上画着朵粉|嫩嫩的桃花,栩栩如生。
小桃花是用水墨画的,线描晕染下,花瓣呈现出由粉到白的渐变,显得既软萌可爱,又仙气飘飘。
东方故轻笑了声,高高兴兴将小桃花装回信封里,抬手便想将信封放进自己的衣襟,然而他脑筋一转,却有了更好的想法。
他将信封和其中一应事物妥妥当当恢复出厂设置,俯在初小满身前,做贼似的悄悄将信封塞回进她的衣襟里边。
没错,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过!
他还想让傻丫头亲手送给他呢~
红艳艳的信封被东方故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初小满衣襟里塞,当他将最后一个边角也用手指轻轻推进去时,忽然一种诡异感没由来地涌上来。
此时此刻,大魔头东方故正俯身在一个妙龄傻姑娘身上,他的双眼正紧紧盯着人家姑娘的衣襟,而他的手......正指在人家姑娘的...胸口?
这、这怎么看都像是“山大王抢来纯情少女,正欲行不轨之事”的样子...
意识到此情此景,东方故呆滞了。
他眨巴眨巴眼,喉结动了动。
两秒后,盛传武林第一威武霸气大魔头东方故——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地一声站直了身子,稍息立正一二一!
站得笔直的东方故紧张地喘着气,胸膛里那颗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向床|上躺着的人瞥去,他看到初小满粉|嫩精致的小|脸蛋,脸颊因为醉酒而显得红扑扑的;
他听到她均匀柔和的呼吸声,整个房间里都仿佛弥漫着她喝过的陈年桂花酒的芬芳。
东方故觉得自己的脸被温火烧灼起来,他的耳朵被不知什么东西扎得又麻又痒的,这阵苏痒感一直传到他心里,让他感到整颗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东方故默默审视自己的状况两秒钟,然后,他眨了眨眼,喃喃道:
“春节的酒,真是格外得浓,连我都喝醉了。”
呢喃完毕,他非常认同地点点头,决定明天问问这酒是谁酿的,让裴墨深拿去量产,一定能卖好些钱。
说不定让全宫上下日日大鱼大|肉的小目标,就指日可待啦!
于是,东方故超级开心,喜洋洋在初小满旁边的大床|上躺下,睡觉啦~
至于这一晚上他为何都心情悸动、翻来覆去、彻夜无眠?
他把这归结于——一夜暴富前的小激动~
绝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真的!
·
夜幕深沉,泰安殿里一间卧房中,月光透过白蒙蒙的纱窗,洒在卧榻上同衾的两人身上。
月光清凉,榻上紧挨着的两个人,肌肤被月光照得皎洁如玉。
房间中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和随着月光逐渐冷却下来的几分旖旎涟漪。
车则一丝未挂地侧躺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深深凝望着身边熟睡了的那人;他的另一只手盖在被子底下,似乎搭在那人身上。
车则的身侧,刘并安静地仰卧着,一张睡颜精致华美,健壮的身上亦是未着一物。
车则静静地凝视着刘并,想起他与他度过的这个难忘夜晚,嘴角露出笑容。
他犹豫了很久、纠结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的心事,今晚,终于说出来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会和他一样热烈。
车则觉得开心极了,仿佛之前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两年前他们初遇时,是在山寨主的囚笼里。
那群山贼劫了他的全部财物,却还想将他献给那山寨主,满足那贼人恶心的癖好。
那时他只是个文质彬彬的瘦弱书生,在一群山贼武夫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几乎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是刘并从牢房角落里跳出来,挡在他身前,拼了满身伤痕才没让那群山贼得逞。
从那以后,身强力壮的刘并便总是护着瘦弱的车则。
从山寨囚笼,到他们来到圣奚宫,这一路,都是他挡在他身前,护他一路平安。
车则一开始对刘并只是心生感激,可慢慢地,他开始察觉到这份感情似乎变了质。
每当和刘并待在一处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跳不能自已:
每一眼都想向他看去,每一句话都想对他讲......
他甚至时不时地会闪现出一些念头,对刘并的念头。
这令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刘并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却对他产生了那种想法。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连带着对那有龙阳之好的山寨主的憎恶,也一并投射给了自己。
他决不能让自己变成山寨主那样的人!
他于是开始埋头做事,每日不是执行宫中任务,就是向兄弟们拜师学武。
他要让自己的每一刻生命都忙碌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想这些事。
然而似乎并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武艺飞速提高,他的职务迅速上升......
他获得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可他依旧没能做到自己心中想的——他依然对他,日思夜想。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和刘并日日待在一处,才没有时间淡化这份感情。
他于是开始可以疏远他,尽量躲着他走,尽量不和他说话,甚至,对他坏一点、凶一点。
这样一来,刘并就会讨厌他吧?会离开他吧?
如果刘并抛弃他的话,他就不用再挣扎了吧?
同时,他萌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只要成了亲,就会好了?
恰逢此时,他在剿灭初府的时候遇到了初小满,便向刘并、也向自己宣告了他要娶初小满当媳妇的决定。仿佛,是在做一个悄无声息的了断。
其实他对初小满这个素味平生的傻姑娘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是正好出现在这个时间,他需要娶一个媳妇的时间。
所以当他知道东方故可能看上他的“准媳妇儿”时,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就放手了。
不是他不敢跟宫主大人抢人,只是这个人不重要罢了。
若这个人是他心上之人,无论对面是谁,他都不会放手。
最不过一条命,怎抵得长相思?
是啊,连命都比不上的感情,又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他之前所作种种挣扎,又是何必?
关于爱他这件事,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唯有他是否也同样爱着他。
仅此,而已。
他看着刘并安静美好的睡颜,听着他绵长的呼吸,盖在被子下的手忍不住抚上那张脸。
指尖在那精致华丽的脸上描摹,他终于忍不住俯身落上一吻:
“我会待你好。”
·
千里之外,在暗中初步成型的武林盟里,首任武林盟主云既明收到一封来自密探的信:
“圣奚宫|内一切准备就绪,静候盟主之令。”
云既明露出满意的笑容,提笔在纸上写道:
“元宵之夜,丑时。”
信鸽载着武林盟主的亲笔回信,飞往圣奚宫的方向。
此时夜已深,乌云遮月,暗夜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