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他们来了。”
初小满被人悄声唤醒,警觉地看着四周。
其余人都被守夜的车则一个个唤醒了,都一脸警惕地竖耳倾听不远处渐近的脚步声。
从对方无声无息的气息来看,定然是许多高手,若非他们踩着脆生生的枯叶,没有人能感知到他们的到来。
凝神计算着黑衣人的距离,初小满向其余人打出手势,三、二、一——初小满猛地拔剑砍向距离最近的黑衣人,几乎同时,步影携着东方故、慕容携着云淇儿,在车则的掩护下迅速向初小满后方跑去。
黑衣人在初小满动的刹那,纷纷举剑向她砍来。
二十四剑合一,剑锋凌厉,招招直逼命门。
初小满纵横江湖三年,从未遇见过这样强大的对手,以一对二十四,拼尽全力也只能护自己周全,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要护住身后的人。
她必须撑住,才能让他们脱难的机会!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她右手握剑极力抗敌,一直护着命门的左手缓缓抬起,使她的命门直直暴露在敌人面前。
初小满一手抗击一手运功,企图自损八百以杀敌一千。
她的左手渐渐生热,可右手早已支撑到极限,硬撑着阻挡敌人,身上早已被刀剑划出无数伤口。
运气到九成时,她的右肩被剑砍入三分,手中长剑顿时脱力落地。
失去武器的她被二十四支剑逼得急急后退,后背重重撞到树干上,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
二十四支剑汇聚合一,直直向她攻来,她被这凌厉的剑气逼得睁不开眼,二十四剑距她三分、两分……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初小满最后一成气运满,左手抬至门面,一个反掌向前拍去。
眨眼间,二十四剑被掌风震出三丈远,七横八竖地瘫躺在地,纷纷喷出一口鲜血。
几乎同时,初小满左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那血液粘|稠地滴落进土地里,竟让那片土壤烧得焦黑,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初小满背靠树干无力地倚了下来,借着树干的支撑盘腿闭目调息。
却在这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胸中涌上一大口血,没来得及睁眼看清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
荫蔽到安全的地方,确定没有人跟来后,步影才终于松开了手。
东方故一路上艰难地挣脱步影的禁锢,却在步影松手的刹那,整个人脱力地向下倒去。
还好步影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才没有摔倒。
东方故倔强地挣扎,脸上的情绪很是不好看:
“谁让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他气得忽然有了力气般,挣脱开步影的双手。
步影低着头听他训斥,紧抿着唇,眸中亦是哀伤。
车则在附近又确认了一遍安全情况,这才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解释:
“是初姑娘,离开武林盟第一日,她便同我们说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安排……”
东方故艰难地站着,定定地看着眼前几人:
“为何没人告诉我?”
没有人说话,可谁心里都知道为什么。
如果告诉了东方故,他会同意吗?
他们也劝过初小满很多次,可她执意如此,而这也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他们现存的战斗力中,初小满无疑是中流砥柱,由她对抗那些人,车则护送其余人离开,是损失最小、最稳妥的方案。
东方故听着他们的解释,便气不起来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若真要追究谁的责任,也是他东方故太没用,连身边最后的人都护不住,还要他们为了考虑自己的感受,费尽心思。
他的愤怒,只是用来掩饰自己无能的悲哀吧?
东方故的情绪平静了下来,然而众人看着,却像是看一只丢了魂的幽灵,落寞又绝望。
“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她,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
他呢喃着,往方才来时的方向走去,却在这时,眼前一黑,忽然晕了过去。
·
夏府
夏谷雨仍是端着杯从西域远运过来的葡萄酒,悠闲地听着下边黑衣人半跪着回禀。
“请小姐赎罪,二十四节气拼得重伤而归,也仅能生擒了初小满,却叫其余人跑了。”
夏谷雨仿若不甚在意地晃着西域酒杯,笑道:
“无妨,有初小满在,怕他们不来?”
她看着地上半跪着的人,悠悠起身,优雅地缓步走到他身边,将手中那杯葡萄酒递到他面前,声音极具蛊惑:
“赏你了。”
“谢小姐恩赐。”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敬畏地接过她手中酒杯,虔诚地聆听主人下一步安排。
“告诉东方故,要他拿着圣奚宫诸贼的头颅,来换初小满。否则……”她的指尖在他手中的酒杯沿上饶有兴致地抚了一圈,漂亮的眸中渐渐露出冷冽寒意:
“否则啊,本小姐要她,生不如死。”
说着,她捂唇轻笑起来,声音像极了冥界飘出的幽灵,清灵之下透着寒意:
“此番二十四节气元气大伤,且先好生养着吧。你带本小姐,去瞧瞧她~”
·
地牢里昏暗潮|湿,这是初小满此生第三次待在这种地方。
她腹部的命门被人用飞镖击中,尽管她有东方故当年给她的深厚内力护体,使那飞镖还不至于致命,可一个习武之人的命门被击中,总归是伤害极大的。
她背靠地牢里发了霉的石墙,吃力地盘坐着调息,只盼着尽早恢复想办法出去。
便是这时,她听到地牢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一心调息所以没有睁眼,却也能从脚步声中大概猜出来者何人。
夏谷雨缓步在牢门前停下,她的身后跟着个颔首谦卑的黑衣人。
她款款走到初小满面前,看起来无尽地高雅与尊贵。
夏谷雨没有与她说什么,她也不屑于同她废话。
牢门外高贵的女子只是朝着身后随意招了招手,对那黑衣人道:
“初小满与圣奚宫余孽狼狈为奸,我们,替云盟主好好审审她,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让她交代同伙去向。为武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她说得义正言辞,初小满闭目听着,只觉得好笑。
只是夏谷雨哪里能容得她有半分空闲安宁?
夏谷雨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就打开了牢房门锁,一边用身体护在夏谷雨身前以防初小满使诈,一边上前一把抓|住初小满头发。
初小满只感到头皮一阵撕扯的痛,便被黑衣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疼痛使她的眉心不由皱了皱,她咬着唇忍受被他拽起时的眩晕和撕痛,一双眸子血红地睁着。
不能反抗。
现在她身负重伤,全身功力损耗巨大,刚刚通过调息运气恢复了一成功力。在这个时候反抗,就意味着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全用在与这小啰啰的抗争上,那她自救便更是遥遥无期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初小满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被黑衣人一路拖着进了地牢刑堂。
夏谷雨悠闲地跟在后边,阴恻恻笑了。
初小满,夏氏刑堂百八十酷刑,你可要千万挨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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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影几乎都要以为东方故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在东方故睁开双眼那一刻,突然就绷不住哭了起来。
其实他一直是个孩子,三年前在圣奚宫那场灾难里,他才仿佛忽然长大,成了一个被拔苗助长的大人。
直到这一刻,在自己最最亲近和依赖的人面前,步影压抑了三年的情绪都像孩子般发泄|了出来。
此时的东方故却没时间哄他,急急拉着他问:
“小满呢?我不是去找她了?怎么会在这?”
或许是三年囚禁后与故人重逢,又或许是他太过心急,东方故一直没再称“本宫”,由是也便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亲近许多。
“慕容神医说,您方才情绪太过激动,耗尽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气力。昨晚我们连夜赶路,此刻已到了公良殿主隐居的深山,暂时没有人找到。”
东方故看出他避而不谈初小满的事,心中不安更甚:
“她还没回来吗?”
步影垂眸,这算是默认了。
便是这时,慕容敲了敲门,两袖清风地走进来,开门见山:
“车则回去寻人时,找到一封信。”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东方故,一边已然复述出信中内容:
“信上说,想救初小满,让你砍了我们几个的脑袋,三日后带着我们的脑袋到昨晚遇袭的林子里等他。”
慕容说着,嗤笑出声。
当他们是傻|子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一回头却见东方故皱眉看着手中信件,读完最后一个字后,将信纸捏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团。
东方故扶着步影的手从床|上站起来,目光凝视着遥远的空茫处:
“我去救她。”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慕容看着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上前两步拽住东方故的胳膊,喝道:
“三年不见,你脑子坏掉了?!人家挖个坑,你就上赶着往里跳?!”
东方故眼神空洞地回过头来,眼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含了泪意,他一开口,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无助与悲伤将他淹没。
他悲切地看着慕容,声音里带了颤抖:
“十三年前,我没护住家人,三年前,我没护住总部三千兄弟,三年后的今天,我不想,连她也护不住……”